长孙无期知道魏昊会斩出一刀,正屋中伏地疾书的姜昌、姜杲,哪怕没有抬头,也知道魏昊会斩出一刀。
汪摘星知道。
燕玄辛也知道。
四周一切感应到此处气氛变化的精灵,也都知道会有一刀斩出。
因为一个巨大的虚影,已然形成。
那是不输给“三神主”巨大身影的刀罡,大夏朝普普通通的制式军刀,它的形象,就出现在了“姜家沟”的上空。
酝酿、蓄力,而后一刀斩出。
没有雷霆万钧,没有风雨交加,只有平平无奇的一刀。
拔刀,出手,刀罡如月轮,尽斩三十里。
三十里内,无有不可斩之物。
人可斩,妖可斩,神明亦可斩!
哗啦。
二十四条飞船瞬间解体,三个巨大的“神奴”组合构装体瞬间解体,天地间形成的大阵挺住,那三個“神主”投影……瞬间解体!
山舞银蛇,原驰蜡象,山谷之间依旧白雪皑皑,然而再也没有了之前的惊心动魄。
集聚起来的风云,瞬间消散,当天空没有了乌云,太阳自然会继续照耀大地。
这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不值一提。
“你的神明……现在在哪儿?”
魏昊缓缓地将宝刀收入刀鞘,只是站在庭院中,抬头看着摇摇欲坠、披头散发的长孙无期,看着他惊骇、失神、莫名的表情,魏昊语气淡然,却极为藐视地说道,“只恨我生不逢时,否则,今日斩神之人,便不是青帝。”
“不、不可能……”
“这不可能!”
“这怎么可能!!”
“凡人怎可有这等伟力——”
“我不相信!!”
“假的!”
“你用了障眼法——”
抓狂、愤怒、慌张,各种情绪浮上心头,长孙无期彻底崩溃,他无法接受,完全不能够接受,他崇拜的、敬仰的神明,竟然如此的不堪一击。
支撑他走到这一步的选择,就是神明无敌的力量。
先天神灵,威加山海!
凡人只能封印,不能杀死!
人祖也不行!
不是这样的吗?!
“或许,我帮你想一个可以接受的理由?”
魏昊冷笑一声,“比如说,你的神明制作的‘神奴’太弱,或者你的神明只使用了万分之一的力量?”
“对!”
“对对对!就是这样!一定是这样!‘三神主’被封印,只能泄露微弱的力量出来,他们的本体,你绝对不是对手!就是这样,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欣喜若狂的长孙无期仿佛是找到了一个理由,一个继续坚信神明无敌的理由,哪怕这个理由,是敌人给出来的。
然而魏昊却残忍地笑了:“嗬嗬嗬嗬嗬嗬……可是,我也可以说,我刚才不过是用了我十万分之一的力量,不是吗?全力以赴的我,屠神斩仙如吃饭喝水一般简单……你信是不信?”
“住口——”
“你给我住口!闭嘴!你这个贱人!你怎敢冒犯天威,你怎敢在泰山为所欲为,这里是上古东极,是上古东极,你狂妄无知,罪该万死——”
精神崩溃的长孙无期彻底疯狂,再也无法维持理智,双手突然从衣袖中拿出,手掌成爪,猛然一抓,二十四条飞舟上早就化作灰烬的“神奴”残骸,竟然凝聚出无数光点,被他吸附过去。
“杂家从来不只是个阉人——”
轰!!
咣!咣!咣!咣……
一声声巨响传来,天、地、兵,三种不同的神明力量,竟然汇聚为一体,一个祭坛虚影瞬间形成,而其中,竟然有一副特殊的战甲。
当长孙无期踏入其中,立刻浑身绽放金光,整个人宛若金银铜铁之物,特殊的法力在其体内流转。
“这是什么功法?厉害。”
狗子顿时羡慕,这阴阳人死太监现在施展出来的手段,绝对不简单。
居然可以通过法力,将无形之力,化作有形之物,而后加诸于自身。
这就像是武者横炼的硬功,肉身强横,能防刀枪剑戟。
只是那长孙无期这种,是以法力的形式重组,更显神异。
“不要羡慕啊,小汪。”
魏昊提醒了一下狗子,“看看他的眼睛。”
瞳孔都逐渐消散的长孙无期,看上去更是诡异,宛若僵尸,居然都已经神志不清了。
“夺舍?”
“谈不上。”面对狗子的疑惑,魏昊火眼金睛不断地窥视,发现那是有一种特殊的法力在尝试着操控长孙无期的行为。
不过很显然,长孙无期修为不低,本身也是“人仙”之流,所以尽管心存崇拜,却还是有自我意识在。
“他这一身好料,有顺应法力变化之妙,你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将他打爆,之后给你打造一套专门的战甲。”
“真哒?!”
狗子顿时大喜,没想到从阴间回来,还有这等好事儿。
汪摘星自然是没看出来长孙无期的微妙之处,但既然自家君子都这么说了,那显然不用怀疑。
双拳紧握,魏昊一跃而起,浑身烈士气焰包裹,踏雪无痕、冯虚御风!
“受死——”
心神失守的长孙无期彻底疯狂,或许他原本还有隐藏的种种底牌、后手,但因为信仰崩溃,被魏昊不可理喻的强悍,从现实中摧毁,让他再也没有了曾经的阴险狡诈。
有的,不过是小人行径被曝光之后的原形毕露。
“‘三神钉’之下,取你精气神——”
咻!!
一道金光射来,速度极快,然而魏昊就像是预判到了轨迹,只是在半空中轻微地侧过身子,这一道金光就打空了。
金光在后方迂回、盘旋,同时长孙无期也在快速飞行,周身宛若铜铁,这等犹如金身的强悍,根本不惧高速飞行。
瞬息音爆,震出一道雪雾圆环。
然而紧接着又是一道音爆,魏昊同样肉身横渡,居然追了上去。
只是其中有着极大的不同,长孙无期是真的肉身化作铜铁,而魏昊,则是熊熊烈焰不灭,包裹着周身。
“三神钉?”
听到这个名词,魏昊顿时来了精神,因为在袁君平的《六重地仙录》中,有诸多地仙,似乎都有类似的暗器,唤作某某神钉。
如此看来,这不是一种偶然,而是一种类似剑修正法的手段。
轰!!
极具威力的破空声从天空震荡到了地面,“姜家沟”的山谷之间,只闻其声,不见其影。
汪摘星竖耳倾听,几个呼吸之后,空中的缠斗已经到了五里开外。
“好快!!”
狗子自忖要是练上这么一手,以后去边军牧场探望老狗,也就是几个时辰的事情。
到时候飞天遁地,见了面先问个好,岂不是美滋滋?
唯一可惜的,就是大夏朝诸多地方还有国运,自己要是飞行,可是得规划好飞行路线,一日之内往返,怕也不是个容易的事情。
再者,高速飞行带来的法力消耗,自己可承受不住。
便是燕玄辛这样的禽鸟本体,高速飞行之后,也要休息,也要补充法力,否则就会法力枯竭。
像自家君子这种的,才是少数。
所以狗子当即就猜测,长孙无期就算能飞,估摸着也飞不了多远。
泰阳府本地还有国运庇护的地方,他得避开,想要长距离狂奔,法力维持需要海量。
拼海量消耗,有一黑一,不是它汪摘星见识浅,它是真想象不出来有谁能跟自家君子拼消耗。
那是气血拼完了还能继续拼的猛男。
血肉之躯,没有什么是不能燃烧的!
砰!!
一声巨响,从远方的山谷中传来。
咚!!
哗啦啦……
有一处山峰被撞得飞沙走石,魏昊宛若现世大魔,从天而降。
“死!!!”
从天坠入的一脚,踩踏着烟尘滚滚的中心。
轰隆!!
整个山头猛然一晃,接着就是岩石滚动、山体滑坡。
烟尘之中,山峰直接被打没,长孙无期被轰入了山峰中央,原本平平无奇的山头,竟然被打成了火山口的模样。
轰!
轰轰!
一拳!
两拳!
魏昊一如既往的铁拳轰击到了长孙无期的肉身上,然而铁拳的轰击,传出来的却是金属交鸣。
梆梆作响,绝对的硬碰硬。
“杂家不甘呐——”
长孙无期披头散发,张大了嘴巴咆哮,“恨啊——”
“哈哈哈哈哈哈……”
魏昊狂笑不止,拳头接连不断,“你的不甘!就是我最大的快乐啊!哈哈哈哈哈哈……”
轰隆轰隆轰隆……
山谷传来了雷鸣声,魏昊根本没有给长孙无期任何反抗的余地。
什么“三神钉”,的确刁钻,的确强劲,可惜,一切法力运转的线路,都逃不过他魏大象的火眼金睛!
就算你天威无敌,打不中,那也只是虚假的无敌!
“颤抖吧!哀嚎吧!你怎么不祈求你的神明来救你了?!你这个做狗而不可得的废物!你监守自盗!你无视不义!你勾结权臣诸侯!你才是真正的罪该万死!”
轰!
一拳!
尽力将长孙无期打得眼冒金星,彻底的没有了瞳孔,只有泛白的眼仁。
哇——
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他的金身,竟然被魏昊的铁拳,硬生生地打破防。
“从来没有不败的金身……”
魏昊单手抓住了长孙无期的脸,一跃而起,于山头之间跳跃,好似闲庭信步,然而看到这一幕的山民、矿工、行人,则是纷纷目瞪口盖,他们以为看到了神人过境!
咣!!
再次返回“姜家沟”,魏昊将已经彻底成为一条死狗的长孙无期扔到了庭院地上,四周的雪,已经化了。
“审判你的,不是我,也不会是大夏朝廷!”
“《大夏律》要不要判你谋大逆,跟我魏某无关!”
“但是,‘姜家沟’的老弱妇孺要扒了你的官皮、人皮、脸皮,那我就愿意效劳!”
地上的长孙无期奄奄一息,不过魏昊却看得出来,还有一些不同之处。
当特殊的神力消散、中断的那一刻,长孙无期的金身瞬间崩溃。
就仿佛是玻璃炸裂,陡然玉碎,一地的金沙。
魏昊脚一踏,所有金沙飞起,而后没入剑囊之中。
长孙无期重新变回了原样。
只是依然披头散发,依然面白无须,但却没有了之前的得意、嚣张。
猛然惊醒的长孙无期从地上坐了起来:“我的金身!”
“我的‘神主金身功’!”
“不会的!”
“不会的!!”
“这是杂家隐藏多年的神功!”
“这应该是无敌的神功!!”
“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这样——”
惊慌失措,甚至不敢见人。
长孙无期躲躲闪闪,用衣袖遮脸,唯恐被人看到。
他不断地躲闪,不断地向后爬去。
“不要过来!不要杀我!”
“不要过来!不要杀我——”
他此时的面目,是如此的可怜,如此的可悲,然而他的可怜、可悲,却是因为他的可恶被击败。
求饶声不绝于耳,不是因为他知错了。
而是因为有更强的铁拳制裁了他,他的无法无天,他的肆无忌惮,没有了作用,没有了无往不利。
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能依靠的东西,不复存在。
“不要过来!不要杀我!”
“你不能杀我,你不能。”
“杂家是‘东极镇守太监’,杂家是皇族家奴!”
“我要见圣上!”
“我要见太后!”
然而长孙无期说这些话的时候,依然不敢看着魏昊。
他害怕自己抬头之后,看到的依然是魏昊的藐视、轻视。
魏昊已经极为粗暴地践踏了他的尊严、信仰。
心中的神也败了。
败给了一个凡人。
传说之中,以凡人之躯,比肩神明。
那真是美好的传说,但凡人就是凡人,这是多么浅显的道理。
然而现在,长孙无期彻底丧失了勇气。
他就是一只丧家之犬。
不仅仅是因为自己强硬的外壳被击碎,更多的是,他看到了凡人的勇气,在一个人身上如此的旺盛。
一介匹夫越是勇猛,越是对他的否定。
他的过去、现在,彻底没有了意义。
至于将来……
还有将来吗?!
他只是想要苟活!
魏昊懒得理他,甩出了一支笔、一张纸,就跟对待正屋中还在伏地疾书的姜昌、姜杲一样,然后冷冷地说道:“你有什么罪过,都交代出来吧。”
“是、是,我写,莪写,我立刻就写……”
长孙无期全然没有了刚才最后的色厉内荏,而是忙不迭地拿起了笔,开始在纸上写着自己罪过。
他甚至没有抬头去看魏昊,他只是一厢情愿地想着,自己只要老实交代,自己只要把知道的都说出来,应该就能活命了吧?
活着真好!
他现在只想活着!
过去隐忍多年的野心,都是不值一哂之物,都可以不予理会!
“君子,他好像一条……”
“嗯?”
魏昊愣了一下,看着自己也愣了的狗子,然后表情当时就些微猥琐了起来,然后问道,“一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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