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事实俱在,被抓了个现行,所以这个案子的处理并不复杂。
由于是大半夜,人手不足,派出所的值班警察经过简单的审问,就把周怀恩跟牛淑芬两个人暂时拘留起来,等待进一步的正式审讯。
至于李厂长、陈秘书以及曹志强这三个当事人,则分别被单独问了事情经过,做了笔录之后,就都放了出来。
当然,李厂长、陈秘书以及曹志强这仨人,都属于配合调查,绝对不是什么嫌疑人。
虽然是分别单独询问,但由于这件事本就是这仨人搞的,之前都提前通过风,所以当然该知道怎么说。
因此,警察的分别询问,只能更加证明牛淑芬跟周怀恩这俩人是早有预谋,绝对不是临时起意。
做完笔录后,除了被拘留的俩人,大家自然就各回各家了。
然后倒了第二天一早,红光机械厂难得的没有第一时间上班,而是通知全厂所有干部职工,都先去职工大会堂外的操场上开大会。
之所以是职工大会堂外的操场上,是因为职工大会堂的内部会场,一次性最多只能容纳五千人,八千人硬塞进去也不是不行,但有些拥挤了,容易发生隐患,而且显得也不够光明正大,有关起门来讲的意思。
真正出现重大事情,都是在大会堂外的操场上集合公布,这不但没有人数限制,三五万人都能放得下,而且显得光明正大,有无事不可对人言的意思。
在过往,一般只有在开严肃的批判大会,或者重大节日的时候,才会在操场上集合全体干部职工。
实际上,进入八十年代之后,在大会堂外的操场上集合全厂职工的讲话,就很少发生了,逢年过节也没这样过。
但这一次,红光机械厂却是非常严肃的用广播喇叭通知各个单位,要求大家在上午九点之前,必须集合到位。
这里面,不光包括各个车间,也包括所有的医院、学校、食堂等三产的干部职工,当然也包括像红光出版社这样的下属单位的职工。
没错,别看红光出版社是下属单位,但既然隶属于红光机械厂,那像这种大会就必须参加,除非真的来不了。
所以,包括曹志强在内,所有能来的人,都参加了这次红光机械厂的全厂大会。
曹志强当然心知肚明这是怎么回事儿,所以对此十分淡定,但其他人就未必了。
毕竟昨晚发生的事情非常突然,知道内情的人,严格来说只有三个人,也就是李厂长、陈秘书以及曹志强。
哪怕连牛淑芬跟周怀恩这俩当事人,其实也不知道内情,估计是真的以为自己喝多了,然后一时冲动做错了事,这会儿还不知道怎么懊悔呢。
而且一晚上的时间,以如今国内的信息水平,到今天早上也来不及扩散,所以大多数来开会的人,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以为是有什么新政策要宣布。
总之,大家都规规矩矩来到指定地点开会。
由于是历史悠久的国企大厂,或许骨干技术员如今已经很缺乏了,但绝对不缺乏各个管理岗的干部。
管理岗的干部多这个问题呢,虽然平时对工厂的效益来讲有害无益,可一旦发生这种大规模的行动,管理岗干部多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
具体表现就是,各个区域都划分明确,不同部门的人,都按照不同区域,在各级干部带领下有序进厂,每个区域的人呢,又按照级别高低有序排列入座,可以说一点都不乱。
就连红光出版社这个新单位,也有专门的负责人给划分了一块儿场地,就跟宣传科搭伙坐一起。
红光出版社的大部分人,基本都当做普通宣传科的普通干事对待。
至于曹志强本人,则是跟宣传科的孙科长并排坐在一起。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曹志强的身份特殊。
曹志强目前的职级,只是一个正式工人的身份,也就是个比实习工高以及的普通工人。
但是曹志强的实际职务却很高。
他现在既是红光出版社的总经理兼副社长,还挂职厂长办公室实习秘书,又是综合事业组的组长,是典型的级低职高的情况。
这种情况下,一般都是先看职务,次看级别。
所以,曹志强的级别来讲,他没资格跟科长坐一起,但如果按照他的职务算,他绝对有资格跟科长并排坐。
既然如此,加上曹志强是厂长跟书记惦念的红人,自然就要跟宣传科坐一起,而且宣传科的孙科长还不敢怠慢。
因为这时期看一个人牛逼不牛逼,还有个重要因素,那就是看你的后台硬不硬。
你要后台硬,你就算是普通工人,领导也得对你客客气气,反之就呵呵了。
现在呢,李厂长已经通过陈秘书,点名让曹志强跟孙科长并排坐,孙科长要是再不明白啥意思,那就白活这么多年,白当这么多年科长了。
也正因为如此,在前排就坐的时候,孙科长明明都快五十的人了,却对曹志强客客气气,笑笑呵呵,各种嘘寒问暖,没一点脾气。
寒暄了一阵后,九点钟到了。
紧接着,就看到主席台上走来了一行人,领头的是董书记,紧跟其后的是李厂长,再后面则是董书记以及李厂长的秘书,其中陈秘书就在其中。
董书记跟李厂长坐进主席台后,两个秘书也各自坐在自家领导的身边,主要是给领导服务的。
一般来说,就跟新闻评论里字数越少事情越大一样。
像这种临时性的,没有告知明确事情的全厂大会,都是人越少,事儿越大。
尤其是一二把手同时出场,且表情严肃,没有其他领导跟随的话,基本就是大事件。
果不其然,两位领导坐下后,立刻就先由李厂长发言。
李厂长拿着演讲稿,脸色铁青的把昨晚发生的事情,也就是牛淑芬跟周怀恩这两个人喝醉酒后,在工厂招待所内偷偷搞破鞋,继而被捉奸在床,又被警察抓走拘留的事情简单的讲了出来。
话音一落,全厂立刻一片哗然,到处都是嗡嗡嗡的声音。
没办法,这事儿实在太劲爆了,由不得大家不议论啊。
“肃静,全场肃静!”一边的陈秘书连忙对着麦克风大声道,“继续听领导讲话!”
在陈秘书的呵斥下,全厂嗡嗡声逐渐降低,并慢慢消失。
由此可以看出,工厂员工的纪律性有多高。
也就这个时代了,要是二十一世纪,再想一句话就让人全部闭嘴,那就很难了。
压制住众人的议论声后,李厂长继续开始陈述昨晚的事情,包括这个酒局是谁组的,为什么会出现,当时吃饭喝酒的一共有几个人,最后事情发生后,当事人,尤其是李厂长本人是怎么处理的,全部原原本本的讲了出来。
陈述完事情经过后,李厂长才面色铁青的道:“这件事情我也有责任,我没有及时发现问题,酒席上也有些过于放松,导致大家都喝酒过量,没有管束好周怀恩同志跟牛淑芬同志的行为,这才导致出现这种大事。
对此,我已经连夜写好了检讨书,主动递交给了组织。
我在这里声明,我愿意接受组织上的一切处罚,绝无怨言!”
说到这,李厂长还站了起来,对着所有人鞠了一躬,最后又对董书记鞠了一躬,这才重新坐下。
做完这些,李厂长就坐在原地一言不发,看起来心情十分沉重的样子。
接下来,就是董书记发言了。
事实上,这时候确实只有董书记说话才管用,因为他不是当事人,而且还是一把手。
当然了,董书记是不知道实情的,他是真的相信了李厂长的话,真的以为这场丢人的闹剧呢,是李厂长想要调和矛盾,结果却好心办了坏事儿。
但归根到底,董书记觉得这事儿不该怪李厂长,毕竟设身处地想一想,董书记觉得李厂长没做错。
现在董书记也知道,红光出版社是个先进奶牛,赚钱速度杠杠的,这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因素,就是曹志强。
要不是曹志强开了这个出版社,要不是出版了曹志强个人写的诗集跟小说,要不是曹志强个人想了个别出心裁的销售渠道,也不会出现如今这种一片大好的情况。
这才几天,就进账一百多万哪!
哪怕这些钱都是人家出版社的,但这笔钱到了出版社手里,跟到了机械厂手里也没啥差别了。
现在哪个单位不缺现金啊,如今有这么大一笔现金流进来,哪怕是借一阵钱应急呢,那效果也是杠杠的。
更不用说,曹志强如今还凭着一己之力,养起了保卫科跟运输科这两个部门五百多号人,这更是大大减轻了红光机械厂的负担。
除此之外,红光机械厂还在外地津门建立了销售点,且第一炮就打了个开门红,一次性就预售五十万套。
这么看来,红光出版社只凭着这个自己建立的销售渠道,或者叫销售部,以后还会有更大的进步空间,或者说赚钱空间。
这一切的一切,源头都指向一个人,那就是曹志强。
是曹志强的出现,带来了这一切,所以这绝对是机械厂最需要的人才,尤其是在当下这个情况。
在当下这个关键时刻,曹志强跟周怀恩以及牛淑芬起了冲突,李厂长第一时间做局请客当和事老,太应该了。
而且据说,酒席上大家都还不错,已经相逢一笑泯恩仇,正是应该将相和,齐努力的时候。
没想到啊没想到,居然后续出现这种丢人的事情。
再然后,对于李厂长后面的做法,董书记也是很赞同的。
因为当时那么多人在场,而且是明摆着的捉奸在床。
在那种情况下,李厂长要是敢私下压制下来,绝对会出更大的麻烦。
因为总有人会不满意,不满意就会走漏消息,走漏消息……那到时候丢人的就不光是李厂长,还要包括整个红光机械厂!
所以,李厂长在发现事情不可挽回后,第一时间选择报警,而不是选择封口压制,充分显示了李厂长的冷静果断,以及李厂长的大局观。
董书记想了想,换了他在场,也做不出比这更好的处理方式了。
话又说回来,这件事虽然很丑陋,但要分怎么看。
如果什么都公事公办,那么这件事就只是牛淑芬跟周怀恩两个人的事情,属于私下的个人作风问题,不牵扯工厂。
但这必须从重从速,必须在事情发酵之前,提前给出明确的态度。
因此,这个缺席审判的公开批评大会,就这么匆匆的举行了。
这也是李厂长的建议,但这个建议跟董书记的想法也是不谋而合。
只有用这种及早进行公开批评的方法,才能及时切割牛淑芬跟周怀恩私下搞破鞋的恶劣影响,并且趁机对全厂职工进行一次深刻的思想教育,督促大家注重个人道德建设,甚至借此增强大家的荣誉感。
另外,趁此时机,也可以对红光出版社进行一次整改,投入更多力量进出版社,让出版社与机械厂进行深入捆绑,让机械厂可以吃到出版社的更多红利。
如果真能这样,也算是坏事变好事了。
“咳咳,我说几句。”董书记面色严肃的对麦克风道。
“关于李厂长的问题,我们经过仔细调查,证明不关李厂长的事,他也是出于好心,做法并无不妥。
唯一有问题的,无非就是他们在私人酒席上喝酒有些过度的问题,以及是否涉及公款吃喝的问题。
根据内部调查,那场酒席是下班之后举办的,而办酒席也好,开房间也罢,都是红光出版社的曹志强经理个人自掏腰包,属于私人消费,不是公款吃喝,算不上违规违纪。
但不管怎么样,李思明同志在酒宴上饮酒过度,这都是不对的。
对此,我已经代表组织,对他进行了口头批评。
接下来,我宣布组织上对周怀恩同志以及牛淑芬同志的处置决定。
有鉴于周怀恩同志跟牛淑芬同志的行为极其恶劣,且触犯了法律,所以我们一致决定,取消周怀恩同志跟牛淑芬同志的挡员身份,取消他们在工厂内的所有职务,并即日起开除出厂!
至于周怀恩同志跟牛淑芬同志所触犯的具体罪行,则由工安机关等相关部门依法处理,我们绝对尊重有关部门的决定,绝不姑息!”
说到这,董书记清了清嗓子,略微一顿后,才再次大声道:“在这里,也请全厂各位干部职工引以为戒,不可再犯同样的错误,如有再犯,法不容情!”
董书记说到这,陈秘书立刻站起来,高举起右拳,对着麦克风高声喊口号:“洁身自好,以厂为家!”
陈秘书这么一喊,各级干部立刻同时站起来,几乎同时举起右拳高呼口号:“洁身自好,以厂为家!”
再然后,被干部们一带动,几乎所有人都一起站起来,右手握拳,跟着喊口号:“洁身自好,以厂为家!”
“洁身自好,以厂为家!”
“洁身自好,以厂为家!”
“洁身自好,以厂为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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