钰寒宁抓住她衣襟的手微松,理智一点点恢复。
望进上元并没有任何恶意的眼,将她完全松开,“不要开这样的玩笑。”
“为师没开玩笑。”上元蹲下身帮他捡着梅干,“反正你也不喜欢吃,就当做个顺水人情送给为师好了。”
钰寒宁再次冰冷冷的强调,“这是我阿姐留给我的遗物。”
上元仿若听不懂他话里隐藏的意思,“没关系,为师不嫌弃。”
上元快速捡好梅干,将梅干抱得死死的,“我一个人都不够吃。”
见上元真不打算归还,钰寒宁平静的面容上出现了一丝着急之色,“你若要吃什么我给你做,但这梅干不能给你。”
他要去夺,上元将梅干放到身后,“说这是你喜爱之物,为师就不跟你争了。”
钰寒宁神色有些无奈,“师傅。”
上元蹙眉,又丢了粒进嘴里,脸上是被酸到痛苦的神情,嘴上却还在说,“好吃好吃,为师喜欢。”
钰寒宁叹气,“师傅请将梅干归还寒宁,这是寒宁喜爱之物。”
上元继续问,“有多喜爱?”
钰寒宁皱眉,“师傅我已经说了。”
上元不为所动,“比喜爱族人还喜爱?比喜爱万灵宗还喜爱?比喜爱你自己的性命还喜爱?”
钰寒宁面有不耐,“是的。”
上元心情大好,“太好了,这世上还有你喜爱之物,那往后你每日给师傅请安都要为师傅奉上梅干。”
钰寒宁皱眉,“请安?万灵宗何时需要请安?”
“从今天起需要了。”上元补充道,“如何?每日要做自己最喜爱的梅干,是不是感到特别快乐?”
钰寒宁瞪着眼不说话。
上元把玩着手里的梅干,一副你不答话我就吃掉的样子。
钰寒宁终于妥协,“是的。”
上元很是高兴,“那你给为师笑一个。”
钰寒宁双手握拳,他很努力地勾了勾嘴角,空洞的眼眸不知不觉间湿润了一片。
他……
笑不出来。
族人尸骨未寒,家人惨死,他如何有力气笑,如何有脸笑?
最令他感到痛苦绝望的是,他们的死皆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活阎王与燕衣族人已死,但自己活着一天,昆仑族的大仇便是一日未报……
为什么,他的挚爱会是仇敌,而他竟是残害满门的帮凶!
冰燕早已不在,他心中所有的疑惑所有的怨恨都得不到一个解答。
为什么啊……
为什么要如此欺瞒他、如此算计他,让他背负这么沉重的罪孽!
他好恨!
他好悔……
突然一人拍着他的头,“想哭就哭吧,师傅的肩膀借你靠一下。”
钰寒宁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坐到了地上,师傅正蹲在他面前,而他竟还浑身剧烈的颤抖着。
他望着眼前的少女觉得好笑。
他怎么会想哭呢?
他哪里有资格哭啊……
这样罪该万死的他,本就该一生承受愧疚的折磨,永生永世接受内心烈火的炙烤不得解脱……
他如何焚心蚀骨碎尸万段都不足以抚慰全族亡魂!
族人的冤魂都还在这空荡荡的山谷里回荡呢!他亲手埋葬了他们,亲眼目睹了他们所有的惨状,有被刀砍卸了四肢的、有被火烧看不清面貌的、也有衣不遮体凌|辱至死的……
他好似亲眼看见了他们死前所有的挣扎、反抗与不甘。
为什么?
为什么死的不是罪孽深重的自己,而是他善良无辜的族人……
他不吃不喝不眠不休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
到底是为什么啊……
钰寒宁忍耐着,挣扎着不让眸子里的泪落下,这么轻微的举动他居然觉得窒息无比,仅仅只是忍着一滴泪而已,却好似花光了周身所有力气。
然,后脑勺上那只手轻拍着他,俨然像个长辈安抚孩子那般,一下一下温柔地毫不停歇。
他的下巴碰上了她单薄的肩膀,空洞的眼眸一暗,那忍耐了很久很久的泪忽地决堤而下。
他再也支撑不住,像一个正坠入深渊陷入万劫不复苦苦挣扎的人,抓紧她的双肩,将头埋进了她的肩膀,无声无息哭得天昏地暗。
远去的族人啊,可否听得到他的忏悔。
他不求原谅,只求永生铭记这刻骨的痛。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将他们永永远远烙印在心底,就像他们从未离去那般与他们生活在一起。
此生,与他们共存……
*
夜风自窗外滑入,冷冷地吹到钰寒宁脸上,怔愣了很久的他才恍如梦中醒来。
一侧传来肚子“咕咕”的叫声,钰寒宁转头去瞧,就见上元不好意思地摆手,“为师真不饿。”
刚说完她就有些后悔,这特么还真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
人家钰寒宁沉醉在全族皆亡的痛苦中呢,她这不是给人添麻烦么!
钰寒宁倒是没说什么,站起身,“寒宁去给师傅做些吃的。”
他刚走了几步又回头叮嘱她,“左边柜子里有我阿姐的衣服,你先换上吧,你的衣服我拿去清洗。”
上元忙客气道,“不用那么麻烦,我这衣服还很干净。”
钰寒宁目光下沉,淡淡开口,“还是换了吧,你衣服都破了。”
说完便走了出去,顺手还关上了门。
上元低下头,才发现自己衣服胳膊上、胸口上都是漆黑的烧痕,好在这是套法衣,遇了火有点儿防御能力,虽烧破了些小洞,但没伤着她的皮肤。
上元庆幸之余,也不再讲客气了,忙找了钰环筝的衣服换上。
换好衣服没一会儿,钰寒宁便来敲门了。
上元放了他进来,就发现他还真端来了香味四溢的饭菜。
看着满满一桌菜,上元不可思议,“这都是你自己做的?你居然会做菜?”
钰寒宁点头,“昆仑族人自给自足,什么都会一些。”
他说着也不停留,几步上前去取上元换下的脏衣服。
上元:“为师自己可以洗,不用你……”
她话还未说完,钰寒宁便目不斜视地出去了,根本就不搭理她。
好吧,徒弟还是一如既往地充满个性。
上元将注意力转移到饭菜上,咽了咽口水,开始了狼吞虎咽模式。
另外一边,坐在溪水边的钰寒宁抚着衣服上的泪痕,又看了眼衣服上烧焦的痕迹。
他微不可见的叹口气,“还真是个极其不讲究、比男子还糙的人啊……”
将衣服在溪水里清洗干净,又燃了一堆灵火烘烤干,自储物戒里取出一根银针,便借着一旁的火光穿针引线。
他在那一粒粒的破洞处,绣上了朵朵粉色的桃花。
将衣服修补好,钰寒宁便又来到了上元居住的木屋,他敲了敲门半天不见回应,于是自己将门推开。
哪知那满桌的饭菜早已颗粒不剩,而刚刚还生龙活虎的师傅,此刻竟不声不响的趴在桌上一动也不动。
钰寒宁瞳孔微缩,疾步上前,“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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