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光漫天,山谷里炊烟袅袅,一派安静祥和。
周俏做好晚饭,一边摆碗筷,一边往院子外张望,两岁的女儿跟着她在堂屋和厨房兜兜转转。
听到院子外传来熟悉的声音,周俏用围裙擦着手迎了出来。
到了院门口周俏却是脚下一顿,“这……大哥怎么回来了?”
只见姜云的爹爹被紧紧缚在担架上,姜云的二叔和四叔一前一后抬着担架,姜云的阿公阿妈在旁边脸色不是很好。
姜云的阿公姜老头和阿妈周老太有三子两女,按排行分别是姜松、姜柏、姜花、姜杨、姜苗。
大儿子姜松只有一个女儿——姜云。
二儿子姜柏则有两子一女——姜岳水、姜岳山、姜月。
三女儿姜花已出嫁,四子姜杨和五女姜苗均未婚配。
在这个小山村里,姜家的人丁不算兴旺,再加上姜云的娘常年卧病在床,因此姜家的每一个劳力都格外珍贵。
偏偏今年临近秋收之际又闹了风灾,粮食收成损失惨重。
这让日子本就紧巴巴的姜家越发艰难,于是秋收后家中男丁都想方设法赚钱,好让一家老少熬过这个冬天。
正好山下有个地主家要修整庄子,大儿子姜松泥瓦修的好,就去给地主家做短工。
姜老头和二儿子姜柏则把这一年晒好的柴火挑下山去卖,虽然山路难走,一天只够走一趟,却多少也是个收入。
四儿子姜杨才十四岁,因吃得不好,看起来不过十二岁的样子,力气也不够,挑柴走不完全程,就跟着姜松去帮工。
不求赚什么工钱,但求混口吃的,家里也能省下一份口粮。
在山下做工,也不方便每日来回,两个人在外面也能有个照应。
姜松走不开,但是姜杨两三日都能回来一趟,带回攒下的干粮,再带去换洗衣裳什么的。
本来一家子忙忙碌碌的,日子也有个盼头,谁想到前几日姜松修泥瓦的时候从屋顶摔了下来,当场就咳出血来。
好在管事的及时给送到医馆,好险抢回一条命。
只是他不但伤了肺,腿也摔断了一条,实在不宜移动,就一直没有回家,姜杨也留在那照顾他。
家里一下子少了两个劳力,别说收入了,每天的吃喝也都是自己的,再加上养伤……家里哪还有钱?
虽说管事给付了诊金和住在医馆的钱,可每天的药钱也不少的。
只能先扛一袋粮食去卖了,又借了些,说什么先把命保下再说。
也不怪周俏看到姜松被抬回来会惊讶。
当初大夫说姜松内伤很重,至少要在医馆住上十日再看身体恢复的情况,家里这才凑了十天的药钱。
可这才五日,怎么就回来了?
只是现在谁都没有心情回答她的疑问。
本就重伤的姜松被抬了一路脸色越发难看。
为了让他少受点苦,一路上父子三人交换着抬,都尽量抬得平稳,但山路崎岖,难免受了颠簸。
等折腾着把姜松换到床上时,姜松一阵咳,竟又咳出血来。
在里间睡觉刚醒过来的姜云站在门口被姜云嘴角的鲜血吓得脸色发白。
十二岁的姜苗也吓到了,却还强作镇定地带着姜云和几个小的去堂屋哄。
……
一阵兵荒马乱后,姜松缓过劲来,伸手抓住刘素冰凉的手,安慰道:“素娘莫哭,哭多了伤身。别担心,我身子结实,不碍事的。”
听着姜松声音虚弱地哄着刘素,刘素却还抽抽搭搭地哭个不停,姜松他娘周老太气不打一处来,“哭什么哭!哭丧呢?一天天病恹恹的,就知道哭。要不是……”
“娘!”姜松打断了她的话,中气不足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恳求。
周老太见他这样更来气了,“这时候知道喊娘了?我看你满眼满心只有你的素娘,哪还记得这一家子了?为了给她买药,你白天修泥瓦,夜里编篮子去夜市卖,现在好了,把自己再搭进去。你想过这一家老小吗?!你……”
“好了!还嫌家里不够乱是吗?!”姜老头喝道,“吃饭!”说罢甩手走了出去。
刘素没想到竟有如此内情,眼眶中的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掉,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只恨不得自己早点病死的好。
“素娘,别多想,我没有整夜去的,不是因为没休息好……是我自己没站稳。”姜松握紧她颤抖的手,慌乱地安慰着。
刘素却如何能信?
编篮子多费神啊,便是能睡,一夜也不过是一两个时辰,一日两日倒罢,时间长了铁人也扛不住啊……再登高修泥瓦,稍一晃神……
刘素只觉得心如刀绞,泪眼模糊地听着丈夫关切的声音,她扯了扯嘴角,“我没事,松郎饿了吧?你且先好好歇着,我去端晚饭来。”
……
姜家的这顿晚饭吃得沉默又压抑,就连年纪最小的姜月都感受到气氛不佳,乖巧地吃饭。
晚上,周俏打了水端进屋里,一边接过姜柏换下的脏衣服一边问道:“发生什么事了,不是说要住十日吗?怎么今天就给抬回来了?难道……”
“别胡说,大哥没事,只是……”姜柏一边拧了帕子擦脸,一边说道。
原来姜松晚上去夜市摆摊的事被人捅到管事那去了。
管事觉得姜松一心二用,自己摔了不说,还耽误庄子的活,要把原先付的诊金和住在医馆的钱都要回去。
这件事姜松本就理亏,不管他因为什么摔的,如今也只能把钱掏了。
最后别说后面的药钱了,连住医馆的钱都没有了。
“那岂不是之后连药都没得吃了?伤那么重,不吃药能好吗?”
“大夫说不吃药的话就只能听天由命了。”想到大夫说这话的表情,姜柏觉得情况可能不会太好。
周俏也觉得不是很好,没见他刚到家就咳血了吗?
“那这以后……”
姜柏知道她担心什么,只是摇了摇头道:“先挺过今年再说吧。”以后的事,现在也操心不上。
姜柏擦完脸,将帕子重新挂在架子上,“娘说明天要去请苏先生来给大哥看看,如果苏先生能开个方子,回头就让四郎去帮苏先生采药,来年粮食收成了再补上药费和诊金。”姜柏说着,只觉得今年的日子格外艰难。
听到这话,周俏把今天苏先生似乎生气的事说了一下。
姜柏想到姜云头上的伤,皱眉道:“云娘越大怎么还越皮了?一个小娘子和人打架打破头,以后可怎么嫁人?”
周俏给女儿脱掉外衫后让她躺下,给她裹好被子。
听到这话,没好气道:“你少操心,云娘懂事着呢。打架也是郭婶家的沈夏至先招惹她的,她找苏先生借书也是正经好学,只是她还小,不知道苏先生的性子,这才惹了苏先生不快。你明天叮嘱一下四郎,让他好好道个歉。”
想了想,周俏又站了起来,“也不能空手上门道歉。你们先睡吧,我去赶赶活,把鞋子做完,明天让娘一起给苏先生送去。”
姜柏拉着妻子的手捏了捏,柔声道:“俏娘,辛苦你了。”
想到家里越发艰难的日子,周俏叹了口气,“一家人说什么辛不辛苦的,快去哄月月睡觉吧,我去外间看看那俩小子。”
姜家的屋子不多,除了堂屋外,只有四间卧房,每间卧房都隔出内外两间。
姜柏这边,两个儿子睡在外间,夫妻二人带着小女儿睡在里间。
而姜松一家三口,因为姜松伤重,姜松单独睡里间,姜云和刘素则睡在外间。
夜深了,山谷中连狗吠声都渐渐歇了。
姜云却瞪着大眼睛睡不着,满脑子想着如何和苏先生借书。
只是她娘盯着她,没办法,她只能闭上眼,小手藏在被子里,抓住挂在脖子上的木牌,一遍遍地尝试着进入空间。
刘素一直等到她呼吸平稳后,小心翼翼地掀起被子下了床,来到里间。
她就坐在床边,借着从窗外钻进来的月光静静地看了很久姜松,然后又默默地离开。
待她离开之后,姜松慢慢睁开了眼睛,看着微微晃动的门帘,满脸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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