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子更的话,犹如一记重锤,锤得段怡直到夜深了,依旧是睡意全无。
她坐在桌案前,手中拿着一支画眉的炭笔,在纸上画着……
只不过离她画的上一笔,已经过去了许久,她并没有想出什么新的线索来。
黑衣人杀伐果决,顾旭昭一行人顷刻之间全被杀害,知桥全族一夜之间覆灭。这群人杀人如切瓜,根本就没有猫抓老鼠的性子。
段怡想着,将画的那张黑衣人的画像,搁在了一旁。
这张画像上,别的地方她都画好了,可那双眼睛,却是怎么都下不了笔。
“姑娘,别画了,我给你炖了一碗银耳莲子羹。这莲子还是我从晏先生那儿讨来的呢,小崔将军好吃,他们那儿的食材,那都是顶好的。”
“从前我们当真是青蛙蹲在了井底,随便吃了点苔藓,便觉得是人间美味了。”
知路说着,推开了屋子的门,将那一碗银耳莲子羹,搁在了一旁的小圆桌上,又走过去关上了门,深秋的夜里,越发的寒凉了。
“知桥这么夜了,还不回来,也不知道她抓住了那凶手没有。姑娘真是心细如尘,知晓她报仇心切,在家中待不住,特意让她随着剑南军一起全城搜捕。”
段怡放下了手中的炭笔,拿起帕子擦了擦手,走到了圆桌之前。
知路的银耳羹熬得极好,浓稠却又不过于甜腻,段怡轻舀了一口,叹了口气,“从前是大海捞针,如今大海变成了鱼塘,若是不让她去拼上这一回,那些缩头乌龟下次再露面,不知道又是什么时候了。”
崔子更一言惊醒梦中人。
她当即便快马加鞭的去了顾家,让顾从戎先下手为强,下令捉拿凶手。
黑衣人那般厉害,两位皇子却只是受了伤,并未丢了性命,有两种可能性。
一来,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他们杀两位皇子是假,故意来这么一出,将黑锅甩到顾从戎的头上。布袋口刺杀,证明了段怡的猜想,陛下是想将剑南道,作为两位皇子的角斗场。
谁能拿下剑南,谁就有了军功在身,离那储君之位,又更近了一步。
顾从戎六年前遭逢大难,又有乔家的前车之鉴,绝对不可能和平削藩,那么大战势在必行,且很快就会开始。
这个时候,占领道德高地,至关重要。布袋口刺杀顾从戎给两位皇子留了余地,没有留下活口,亦是进城之后,没有追究半分。
两位皇子却是没有这般高风亮节,他们并非没有可能使出了这么一番苦肉计,然后倒打一耙,说整个剑南道只有顾从戎有这个实力,能够养得起可以刺杀皇子的凶手。
并以此为借口,直接同剑南开战。
至于那黑衣人乃是当年杀死顾明睿的凶手这事,只有段怡一个证人,做得什么数?
是以,她立即让顾从戎先下手为强,一边搜查凶手,一边暗地布防,以备对手突然暴起。
但是,段怡端起那银耳汤,豪迈的一口干了,她认为事实应该更加接近第二种。
段怡擦了擦嘴巴,又回到了桌案前,她拿起炭笔,又取了一张新的白纸,在那纸上画起了机巧园来。
五皇子是最先被黑衣人攻击的,他身边的人,几乎死了个一干二净,还连累了王占毁了面容。看上去他是最惨的,可是这其中,有两个可疑之处。
段怡想着,在五皇子所在的通道处,开了一个口……
即便是战到只剩下了孤家寡人,五皇子依旧好命的没有死,不光如此,他还祸水东引,成功的打断了三皇子逃命的步伐,使得黑衣人汇合,合力追杀二人。
三皇子侥幸逃过一劫,是因为有她同崔子更这个意外出现。
可五皇子呢?五皇子又是怎么在黑衣人手底下活下来的?
所以第二种可能性,便是黑衣人要杀五皇子是假,帮助他除掉三皇子是真。
三皇子陈铭母族富贵,且他又年长稳重,在争储之中,比五皇子陈鹤清要有优势得多。相反,五皇子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是最容易剑走偏锋,用鲜血来洗出一条登天路的人。
“五皇子身边最大的助力,就是王占了,可王占这回几乎是废掉了。毁了容貌的人,若是想要再走文官之路,怕是艰难了。他怎么会指挥得动黑衣人呢?”
“六年之前,他也不过是个孩童而已。”
段怡嘀咕出声。
这事儿,就像是一潭泉水,好似看得清,又好似什么都没有看清。
像是有一层朦胧的雾气,就在眼前了,却怎么都揭不开来。
正如段怡画不出来的那双眼睛一样,她觉得似曾相似,却又有强烈的违和感,好似不曾见过。
按道理,杀气这么重,个人色彩浓烈的像是打翻了调色盘的一般的人,她只要见过,就不可能忘记的。
“姑娘你在嘀嘀咕咕些什么呢?剑南军这么多人,凶手能抓不着?他都自投罗网跑过来了,那不是插翅也难飞,找到他们那都是迟早的事。”
“总不可能,他还跟那妖精似的,转个圈儿,就变了张脸罢。”
段怡一愣,“转个圈儿,就变一张脸么?”
知路一听,瞬间来了劲,“姑娘忘记了,咱们年节的时候,去逛灯会,还有那杂耍班子的,玩儿变脸呢!变脸有什么难的,我看姑娘你的脸就跟那六月天似的,说变就变。”
段怡若有所思起来,她拿着炭笔在桌上点了点,过了许久,她抱了抱脑袋,将那炭笔一甩,索性躺倒床榻上,扯开了被子盖在了头上。
知路在一旁瞧着,悄悄地将灯拨暗了一些,坐到小火炉边,拿出了又个扇面绣了起来,这眼瞅着段娴就要出嫁了,家中的姐妹们添妆的时候,不光会送一些珠钗,还会送一些绣件。
段怡从来都没有学过这东西,自然是只能靠她了。
她也帮不了姑娘出谋划策,二帮不了姑娘打遍天下,便只能做点力所能及的分内之事了。
听着段怡的呼吸声,知路笑了笑,“姑娘睡不着么?要不听我说说听来的一件事?”
段怡一个猛虎翻身,托着腮看向了知路,“什么事?”
知路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听说,相爷有意把静姑娘嫁给王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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