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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一章 有情无情一团糟
屋子里只剩下女娲大神与东华母子。
女娲大神看着自己的儿子，良久叹息道：“木儿，你是不是觉得娘很冷漠？不顾你的感受，硬要将你带回玄都？”
东华没有应答，事实上他的确是这样想的。他是女娲独子，一向慎谨自持，自小就不需要女娲与天尊过多操心。天尊虽然面上严，心里对这个儿子是非常满意的，女娲娘娘对这个儿子就更是器重疼爱。
女娲大神还记得，她的儿子唯一一次与她生争执，是因为东滨。那一次，东华从她的手底下带走了东滨。
因此，女娲看见东华坚持的样子，便有些心慌。
她想：硬的不行，我就来软的吧。
于是她走过去牵起东华的手，轻轻地抚着他的手背，说道：“木儿，你不要冲动，娘知道你现在的心思，娘也想放你任由心性，在下界玩个高兴，可是九莲刚刚醒来，你就不管她了吗？你与她相伴成长，她死后，你一直郁郁不欢，那个时候我劝你跟玉帝的三公主订亲，你说什么也不同意，难道不是因为心里还想着九莲吗？你父尊与娘都很喜欢九莲，现在她回来了，整个神仙界都关注着这件事，你在这个时候与一个小水妖搅和在一起，让别人怎么看？”
东华也说不清自己心里的滋味。
听说九莲重生后，张开眼来只看到天尊与女娲，第一句话便问：“木哥哥呢？”
女娲向她解释说，东华因有要事办，不在玄都，她当即便要来找他。
至于毕方和刑天的事，听女娲讲，九莲出了天门之后，倒是与他们寒暄了几句，但是她并没有提到自己与这二位有什么婚约，与他们也不甚热情，未做停留，便直奔竹涧而来。
当着女娲的面，毕方与刑天谁也不敢提什么婚约。但毕方是九莲重生的功之人，他要跟着九莲，女娲也不好说什么。
而刑天因受神界追缉，女娲根本不可能允许他到处乱走。他自己亦承诺过，只要让他看到九莲安好，他便主动回昊天塔续受神罚。
他也践行了自己的诺言，虽然九莲疏离的态度让他伤心欲绝，但他还是在女娲大神威严的注视之下，离开了天门，往昊天塔去了。
而九莲似乎并不在意刑天的去向，她一心奔着竹涧来找东华，见到东华后，明知他是为了一个小水妖而离开玄都，亦不恼不怨，只说东华是知恩善报，小水妖用自己的身体养活了她，东华应该这样做。
九莲如此地通达明理，让女娲大神很是满意。他们这个天下第一家庭，就是需要这样一位雅量高致的儿媳妇，九莲的表现让女娲想到了曾经的自己。
本来竹涧有东华自己设下的结界，即便是女娲，要找到这里也需费些功夫。但是她们昨天到的时候，正赶上绿儿丢了，东华急于四处寻找，便暴露了行迹，被女娲遁迹找来了。
东华第一眼看到九莲，有片刻的愣怔。虽然他并没有忘记九莲的容颜，可是当她真的重新出现在他面前时，他依稀有一种奇怪的陌生感。
九莲却是一下子扑过来，抱着他的胳膊眼泪汪汪地仰脸看：“木哥哥，终于看到你了！真是太好了……”
东华心里亦是一热，眼前这可是他的小师妹呀，他看着她长大，曾经非她不娶。他伤了她的性命，害她魂飞魄散，沉寂了八千年。
如今她又能像小时候在七宝宫那样，拉着他的手喊他木哥哥，他怎么会不高兴？
可是他在高兴之余，还是用余光瞄了一眼毕方。他现毕方的脸色非常难看，浑身绷紧，仿佛随时都会爆的样子。
从昨天到今天，他们忙于寻找绿儿，毕方并没有提他与九莲的婚约。可是东华看得到，毕方那伤痛的目光一直在九莲的身上流连。
而九莲，对毕方的再造之恩表现出了极大的感激之情，但态度与言语都是非常客气的，止乎于礼。
女娲据此判断，所谓的婚约之事，纯粹是毕方一厢情愿。她极力说服东华，生怕这件事影响了东华与九莲的未来。
而东华其实还没有心思来考虑这件事，因为他在担心绿儿。
现在，绿儿没事了，女娲又与他谈起这些来，他不得不认真地思考。
他是神仙界的一个标杆，他是天尊与女娲娘娘的脸面，他的一举一动皆在众神诸仙的关注之，他从小就一直告知这个事实，所以他养成了严谨自律的性格。
而他与九莲的确有过婚约，他也不忍心在这个时候跟九莲说：“那个时候我们还不成熟，所以我们再考虑一下吧……”
可是绿儿……难道他对绿儿的感觉真的只是一时的冲动新奇？这个小水妖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三千年，若是一时热情，为什么早没有生？
他越想越不明白，心里乱成了一团麻。
女娲见他不语，便又说道：“木儿，就算你不顾及九莲的感受，难道你也不顾及父尊的脸面了吗？天下至尊这四个字听起来无比荣耀，可是担起这四个字来，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当你受万生万物崇仰膜拜的时候，也要承担起为他们树立典范的责任。娘经历的事比你要多，你以为娘不想活得逍遥自在吗？若是娘想任性快活，如今早就不在玉清境那个寂寞之都了……”
东华的眉毛动了动，女娲看见了，心知终于说动了他，赶紧再接再励：“还有你的父尊……无论他曾经于何处流连忘情，最后他都能记起来自己是这天下的父神，最终都会回到他至高无上的居处……”
东华的表情终于软了下来，女娲暗暗地舒出一口气，说道：“木儿，大道有秩，不能乱了正气。如果连天尊的儿子都可以娶一个小水妖，那以后还有谁管什么天规神律？何况你只是一时的新奇，你与九莲才是天长地久的缘份，你懂吗？”
女娲的话句句在理，可是却字字句句戳着东华的心。绿儿天真无邪的脸与九莲深情脉脉的样子，在他的眼前飞快地交错。他的心里迷茫而混沌，平生头一次感觉到，自己竟如此没有判断力。
他挣扎了半天，终于说出一句话来：“无论如何，绿儿是我的责任，我不能就这样丢开她，我不放心。”
女娲这一次并没有恼火，她轻言轻语地劝道：“娘懂你的心，可是木儿，论起责任来，小水妖更不归你来管了。是毕方当年收下她，她只不过是托养在你的苍灵宫，她是毕方的责任，你说对吗？”
见东华开口又辩，女娲赶紧退一步：“好，娘先不跟你争论这责任的事。且说她眼下的状况，她失了那颗心，要找回来，唯有鸿钧老祖的那个法子。这件事由你来做，无论如何也是不妥的。一则九莲会很受伤，二则一旦小水妖找回了心智，对你纠缠不清，你又当如何？”
这个问题让东华有点儿尴尬，他想了想，说道：“她现在唯一信任的就是我，交与毕方，她会恐慌，更休提……让别人与她亲近……”
女娲微微地蹙了眉，威仪立现：“木儿，娘苦口婆心，你却在这里跟娘拖延时间，乱找借口。你的父尊有谕，无论如何，一定要将你带回玄都。现在是娘站在你的面前，总不希望看到你不开心，才跟你多出这些口舌。若是你的父尊在此，你连辩解的机会都不会有。”
是的，他的父尊向来说一不二，神威如海，不容辩驳，他深深地了解这一点。
“母亲，让我再留一阵子，我只想看到绿儿安好，这样也不行吗？”东华的语气几近企求。
“你留在这里看到她安好，你想亲眼目睹是谁治好了她的失心之症吗？”女娲毫不留情地直刺东华内心。
东华脸一白，木然怔了好一会儿，突然大步溜星地向屋外冲去。
这母子二人的谈话，以及东华的内心纠结，小水妖绿儿是完全不知道的。
她跟着九莲出了竹屋，来到了厨房，见青花婆婆果然在炖汤。她与九莲和毕方都不熟，而且她眼下对陌生的面孔很是恐慌，因此她就挤在青花婆婆的身边坐着，任九莲如何热情搭讪，她就是不肯言语。
后来九莲实在感觉到无趣，就站了起来，出了厨房。
九莲前脚离开，青花婆婆就撇了撇嘴，小声说道：“虚情假意！别有心肠！我老妖怪活了这么久，还看不出你那点儿心思？哼！赶紧离我们绿儿远远的吧！”
绿儿听到了，便问：“婆婆，你在说谁？”
“我说那个叫九莲的！你以后离她远一点儿，她没什么好心肠！心机巧，城府深，不是善良之辈！”
“是吗？我瞧着她还挺好看的呢……”绿儿听青花婆婆如此评价九莲，便站起身来，走到厨房的门口，扒着门缝往外瞧。
她看见九莲与毕方站在门口，正在说话，她将耳朵一侧，就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内容。
毕方：“九莲，你怎么会不记得我们的约定？我们不是说好了吗？等你在九华山修行期满，我便去向天尊提亲，你真的忘了？”
九莲：“毕方上神，我只记得我与木哥哥有嫁娶之约，在我的记忆里，我与毕方上神是很好的朋友，没有婚约一事。”
毕方：“这怎么可能？我不能相信！哪怕你想悔婚，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我亦安心！”
九莲：“既无婚约，何来悔婚一说？毕方上神可不要欺我沉睡了几千年，脑筋不好用哦……”
“你……”
话题就说到这里，因为毕方还没来得及爆，东华的身影如一道银箭般冲出竹舍，飞上半空，转眼间便消失在空，不知哪里去了。
绿儿当然看见了，可是当她推门冲出去的时候，东华已经不见了踪影。
她追着东华消失的方向：“东华！东华！你要去哪里？”
可是她还没有追出竹舍，就被女娲一抬手勾了回去。女娲将她往毕方的眼前一推：“毕方上神，这是你的小水妖，现在把她交还与你，你好生照顾吧，我与东华帝君不方便在此久留，我们先走了！”
说完，女娲拉起九莲的手，腾起一朵祥云向半空升去。
绿儿完全不懂生了什么事，不知所措地望着东华消失的那片天空，不停地问着：“东华去哪里？东华去哪里了？”
毕方刚才本欲怒，突然九莲就被女娲带走了。他心一急，火气顿消，转而有几分哀伤企求。他此时顾不上搭理绿儿，追着九莲的身影喊道：“九莲，你好好想一想，我在章峨山等你的消息……”
女娲大神岂容他有过多的言语？转眼间便飞出了竹涧，远去了……
毕方怅然若失，久久地望着天空，眼圈也红了。
却在此时，听到厨房那里传来一声嗤笑：“劳心机，费思量，几千年的辛酸付出，最后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毕方像被揪了尾巴的狮子，一转身就扑向青花婆婆：“你说什么？你这个老妖婆！敢对本尊如此胡言乱语，不想活命了？”
青花婆婆浑不在意，走上前拉住绿儿，口不依不饶：“你也就欺负欺负我这个老妖婆吧，你心爱的未婚妻被那个大妖婆给带走了，你怎么不去追？对她们你倒会眼泪汪汪地摇尾乞怜，回头冲着我这个不相干的老妖怪来脾气！看来毕方上神也不过如此！”
毕方简直就要气炸了，可是青花婆婆的话，句句戳他的要害，他根本无可辩驳。
他满腔的悲愤无处可泄，突然了狂一般奔出竹舍，在竹海之一通乱跑，边跑边丢神火雷，将好好的竹林变成了一片火海。
绿儿并不在意毕方的滔天怒火，她只在意东华的去向。
她拉着青花婆婆，只重复一句话：“东华呢？他去哪里？他什么时候回来？”
青花婆婆心疼地摸着绿儿的，看到了她梢上那颗明亮的珠子，闪着那么熟悉的宝光，不禁也红了眼圈：“傻绿儿，东华不能一直照顾你，他有许多重要的事做。以后你跟着婆婆，婆婆一定不会让你受苦，好不好？”
“好……”绿儿乖顺地点了点头，随即又问，“那东华呢？他什么时候会回来看我？”
青花婆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也许不久，也许很久，也许……你再见不到他了……”
绿儿便问：“他去做事，为什么不带上我？我会很安静的，我不说话，不会打扰他做事，这样也不行吗？他还没给我治病呢，我们去找他好不好？”
绿儿无知无觉，却口口声声不离东华，青花婆婆听得好不心酸。她轻轻地将绿儿搂在怀里，哄劝道：“乖，东华去的地方，我们都去不了，而且……那里很危险，东华不希望你去，知道了吗?”
“我找不到他，他又不肯带我走，那我怎么办？”绿儿觉得这个问题真难懂，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让她很头疼。
青花婆婆再也忍不住，眼泪静悄悄地爬出眼眶。她在绿儿的肩头上蹭掉了泪水，吸了口气，说道：“不要紧，婆婆会照顾你保护你，咱们回朝阳峰去吧。”
“不行，我不能离开这里，东华会找不到我的。”绿儿仅有的认知告诉她，她离开了竹涧，东华就会找不到她，她要在这里等着。
青花婆婆待要再劝，毕方烧毁了一片竹林之后，铁青着脸回来了。
他也不说话，上前拉起绿儿就要走。青花婆婆一把将绿儿又抢了回来：“你要干什么？你别以为东华不在，你又可以随便欺负绿儿了，我不算拼了这条命，也不会让你把绿儿带走！”
毕方无奈地看她：“你逞什么能？你的命很值钱吗？你没听到女娲大神有神谕，要本尊照顾绿儿吗？”
“不必！绿儿由我来照顾，不劳你费心。你有本事把媳妇儿抢回来，我老妖婆天天对你烧香膜拜！”青花婆婆哼了这几句，拉着绿儿就要走，“绿儿，我们走，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我们快离开，东华若是想找你，你在哪里他都找得到，听婆婆的话……”
没走出多远，毕方身形一闪就挡在了她们的去路上：“老妖怪，本尊现在没有心情跟你计较，绿儿落到这副模样，也是本尊一手造成。她刚遭劫持，究竟是谁所为，对方是不是你能应付得了的，你惦量清楚。为绿儿好，你便将她交与本尊带回章峨山，失心之症可以慢慢治，最其码能保得她眼下的安全……我看你待绿儿也是一片真心，你若不放心，你就陪着她吧，我章峨山既容得下一个小水妖，再容一个大蛇妖又能如何？”
绿儿被拉来扯去，已经完全懵怔了，无辜地看着青花婆婆。
青花婆婆想来想去，觉得朝阳洞的确不安全，竹涧也不安全了，眼下绿儿能依仗的最大靠山，大概就是这位毕方上神了。
于是她点头：“既如此，我便听毕方上神一回，我陪绿儿去章峨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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