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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脆弱的美好
绿儿被平托着悬于池岸的上方三尺左右，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献上法坛的祭品一样。
她吓了一跳，赶紧转头看，惊见东华就站在她的身边，正一掌平展于她的身下。他的手掌并未触到绿儿的后背，隔着寸许远的距离。
她多么想当即闭上眼睛，继续装睡觉，就当什么事也没有生。
可是她刚才醒来的时候，表情那么张惶，眼睛瞪得那么大，东华已经看见了。
“你醒了……”东华的声音很平静，仿佛只是清晨在路上相遇，淡淡地打一个招呼。
“哦……”绿儿眨巴了一下眼睛，指了指自己，“我……我可以起来吗？”
东华将手掌一翻，绿儿就直立了起来。她赶紧后退，身下有映着月亮光粼粼波动的蕴灵泉水，紧张感才稍稍缓解了一些。
她抬头看东华，只见他目光湛然，坦荡荡地在岸上盘膝一坐，拍了拍身边的白玉岸石：“坐……”
绿儿瞧着那个他身边的位置，使劲地沉了一口气，还是坐了过去。
月光下，东华如入定一般，端然稳坐。绿儿就在他的身边，局促地坐在岸沿上，大尾巴搭在水，有一下没一下地摆着，划出轻轻的水声。
好一会儿，东华似乎才想起话题来，开口问道：“我听小白说，你对南宫派的幻形术很有兴趣，今天修练得很认真。”
总算说话了，再沉默下去，绿儿就要紧张地僵掉了。她缓缓吐出一口气，如实答道：“要是学会了幻形术，那绿儿就可以随心变幻人形了，虽然只是障眼法，并不是真体，但绿儿也想尝试一下用双脚走路的感觉。”
“你的大尾巴很漂亮，你不喜欢吗？”东华往水瞧了瞧，现他开口这么一夸，绿儿本来还自在摆动的大尾，一下子就停了下来，静静地垂在水，细微地颤着。
他转过头去，偷偷地抿了嘴唇，忍住笑意。
“我……也不是不喜欢，大概就是因为没有，所以才会无限向往吧。毕竟修出人形，对妖来说是修为的一个进阶，很重要的。”绿儿的语气流露出几分遗憾之意。
东华听她这样说，默然片刻，突然伸出左手，拇指在食指的指尖轻轻一掐，挤出一滴红色的血珠来。
绿儿一看到东华的血，就没会来由地兴奋，像饕餮见了美食一般。她赶紧别转了脸，将目光投入雾气蒙蒙的对岸，不去看东华。
东华却将她的脸扳转回来，将食指一抬，轻轻地摁在她的天灵穴上。只见绿儿的天灵穴上有微红的光一闪即灭，随即，一股温暖的力量在绿儿的身体里缓缓地流淌着。
怕是他的力量！
呛呛说，从鹿吴山回来后，东华每日都会往蕴灵泉洒一滴血，以养她已经虚弱到近乎没有妖气。
她以为，她已经苏醒了，这种待遇不会再有了。谁知道她只是对自己没有修出人形表示了一点遗憾，他就这么慷慨地赐予她力量。
她一直生活得很局促，所以她没有浪费的习惯。
她赶紧静心调息，将那一滴血珠所蕴含的力量全部吸收到丹田储存起来。
然后，她睁开眼睛看着东华，说道：“君上赐予绿儿真神元气，对绿儿的修为一定大有裨益，绿儿自当感恩。只是绿儿不明白，以前君上曾说过，不能在苍灵宫养出一只妖来，难道君上现在没有这方面的顾虑了吗？”
绿儿问得如此坦率，东华却没有半分不自在，理所当然地说道：“你不是抱怨苍灵宫对你太苛刻吗？我现在对你宽待一些，只是想留着你在苍灵宫里老实呆着，也免得跑出去给我惹祸。”
这理由简直……
绿儿被噎住，好一会儿，她鼓足勇气，直问出口：“君上的变化，是因为绿儿心宫里的那一团妖气吗？君上一定知道那东西的来历，对不对？到底那妖气与君上有何渊源？它既养在绿儿的心宫，绿儿有权力知道真相吧？”
东华有片刻失神，随即回道：“我的确不知道那妖气的来历，等毕方出关，一切都会真相大白。”
绿儿叹息一声，幽幽说道：“在昊天塔里的时候，魔太子曾经告诉我说，我在睡着的时候，身上会散出一种异样的莲香。刚才绿儿睡着，被君上从水里托了出来，君上可有闻到那种莲香？”
这一次，东华彻底沉默了。
果然，刑天没有撒谎!而绿儿一直不知道自己体有莲香，只是因为她没有离开苍灵宫的三千年里，每晚都沉入蕴灵泉安歇，显然是蕴灵泉的水掩盖了她身上的莲香。
而且，既然是在她入睡的状态下才会散出莲的香气，那么她自己闻不到也是正常的。
她心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她吸气，对东华要求道：“君上，你不想告诉绿儿关于那莲香的事，绿儿也不追问了。可是绿儿不喜欢自己的心宫养着别人的妖气，能不能麻烦君上援手，将那团妖气催动出来？”
“不可以！”东华答得肯定而迅，“那团妖气只认得你的气息，在你于鹿吴山散毁妖形后的一个月里，我尽力想保持它凝而不散，但它还是在渐渐地弱化，若是你没有及时醒来，一个月后，那一团妖气就会消散不见了。”
“消散了又如何？本来就不是我的东西。我倒恨得醒得早了!如今又把它给揣回去了，也不知道是福是祸！”绿儿终于肯定东华是因为那一妖气才对她改了态度，失望之余，语气有点儿冷。
东华却笑着劝她：“必然是福的，你放心好了。”
“君上这么肯定？还说不知道这妖气的来历吗？”绿儿小声地哼道。
“你放肆了！”东华突然沉了脸，语气也跟着沉了下去。
瞧！这才是她熟悉的东华！这才是东华对待一个小水妖该有的态度！
绿儿只觉得心里像是被谁抓了一把，说不出的难受。一开始的美好，就这样被事实残酷地击碎了。
绿儿强忍着泪意，转身一个蹿跳，鱼儿一般钻进了蕴灵泉，不再看东华。
东华对着绿儿激起的一池涟漪，沉默地站了一会儿，转身飘然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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