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身着黑白相间厚长裙的年轻女佣手推餐车缓缓走来。
她们将餐车上的一盘盘菜肴放在长桌中央,让两旁的客人都能享用。
炸海鲈鱼,猪肉糜派,炖肉汤,烤松鸡,烤嫩肉牛,奶酪面包,果酱司康饼,以及浇上糖浆的葡萄、樱桃与草莓。
女佣给客人们的玻璃杯里倒上了白葡萄酒,这才收起餐车,站在客人们身后的墙边待命。
“两位不用客气,希望你们能喜欢这些。”古斯塔夫将餐巾布系在领口,伸手示意客人用餐。
史丹利却依旧喋喋不休:“……你的信仰出现了问题,马丁先生,你必须明白,这样走下去是一条邪路,是纯粹的功利主义。”
“如果继续执迷不悟,你不仅会害了自己,还会害了哈迪先生,让他陷入一条无法挣脱的泥潭。”
中年教师见马丁不声不响,语气越发激烈。
古斯塔夫脸色有些难看。
哈迪却旁若无人地啃着松鸡,偷偷在看马丁。
“史丹利先生。”
马丁也被搞烦了,直接对线:“你是学院派,我是街头派。”
“你在中学部,用你那一套好好招呼那些小少爷就行,反正只要他们父母高兴,那就皆大欢喜。”
“我在地下室,只会提升成绩,帮助哈迪这样的有志者完成跨入大学的第一步。”
“我们各自都有生存空间。我不认为你有错,你也不必高高在上,批判我的辅导方式。”
“不过有一点你没搞明白。”
“你说,自己一直在致力于教育学生的高尚品格情操、对知识的敬畏……但这些东西根本不是一个老师就能做到的。”
“学生最好也是最早的老师,永远是他的父母。”
“古斯塔夫先生就是一个做事谨慎,具有很强自制力和分寸感的人,所以哈迪才能在我的高压要求下坚持至今。”
“换一个人来做不到。”
马丁冷冷看着对面衣着得体、头发一丝不苟的中年教师:“你教导的学生,都至少来自于中产家庭。因为中学部只会收这一部分孩子。”
“他们生活优渥,所以在学校里毫无忧虑,大多时候,体面与名声是他们最重视的东西。”
“但是如果换一换,让你的学生变成南区街头的工人、农夫的孩子,甚至是布篷区岛民小孩,你能怎么教他们呢?”
“对这些都吃不饱饭的孩子来说,你口中的高尚与远大,只是一种怜悯施舍与自我感动。”
“你所谓的高贵素养,不过是来自那些孩子与生俱来的优良家境,他们什么都有,自然不介意展现出自己风度与崇高的一面。”
“追根朔底,史丹利先生,你不过是在一个很好的地方,带着一群先天条件很好的孩子,却误以为这些孩子表现出的优良,是自己的成果。”
“你不觉得可笑吗?”
马丁喝了一口肉汤。
“不用反驳我,如有任何意见,那就是你对。”
史丹利脸涨得发红,他鼻翼不断翕合,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但捏紧发抖的手指还是出卖了他内心的受挫和愤慨。
马丁用餐巾布擦了擦嘴唇,看向旁边听乐子的哈迪:“我做的事很简单,就是让你能顺利度过大学入试这第一关。”
“所以我只相信你每次的分数。”
“能理解吗?”
“当然,马丁老师。”
哈迪语气谦卑,第一次称呼马丁为老师。
“抱歉,我身体不舒服,感谢您的宴请,再见!”
史丹利脱下餐巾布,气冲冲地扭头走出了去。
古斯塔夫挥挥手,琼斯迅速跟着史丹利后面,轻声安慰去了。
“马丁先生,您这次可真是将史丹利先生驳得无话可说。”
他脸上却没有任何不满:“不过,我很同意您的观点。”
“哈迪很幸运,能有您这样看破本质的敏锐老师指点。”
“古斯塔夫先生太客气了。”
马丁也谦虚了一句:“抱歉,我比较实话实说,可能史丹利先生一时半刻接受不了。”
哈迪也忍不住兴奋:“马丁,你没看见,刚才他都气得脸发白了!我都怕他一下子晕过去,嘿,你可真狠。”
“哈迪!”
古斯塔夫拉长了脸:“不得对老师没有礼貌。”
哈迪赶紧补上:“是,对不起,马丁老师。”
“没事,称呼也不是那么重要。”
“其实我有个不情之请……”
马丁看向壁炉边的黑胶唱机:“我在大学时就很喜欢音乐,但这种昂贵的设备实在不是我能负担得起的。”
“所以最近古斯塔夫先生方便的时候,我能否过来听听音乐?”
古斯塔夫严肃的脸上露出一缕笑容:“不用这么麻烦。既然马丁先生喜欢,那我让琼斯将它送到白桦木公寓,什么时候您听腻了,我再让琼斯送回来。”
“真的吗?太感谢您了!”
对方诚意十足,马丁也投桃报李,当即表示:“虽然时间有点紧,但我认为,如果哈迪能继续严格要求自己,是完全能到1280分。”
“您真要让他去考宝石城大学?”
古斯塔夫吃了一惊。
“当然,这种事不开玩笑。”
马丁心情愉悦地吃下一粒葡萄:“还有一个月,从目前1195到1280是能做到的。”
这种自信和疯狂,超出古斯塔夫的常识和理解。
他小心翼翼说:“马丁先生,能问一下吗?您是怎么让哈迪……”
“古斯塔夫先生,如史丹利先生所说。”
马丁喝了一口白葡萄酒:“就是做题。”
“哈迪基础不差,因为您给他提供了一个优渥的家庭,所以不论语言、阅读、理解、表达都有很好的底子。”
“他所需要的就是学会考试的方法。”
“宝石城大学考试当然不容易,不过终究需要的也只是一场考试。”
“考试这件事,我从小就在研究,比较擅长。”
联邦的考试方式在马丁眼里实在太低端,尤其是数学方面,他一眼就知道每个问题要做什么,解答起来就如同清晨过马路。
操练哈迪这个有基础又有毅力的学生,马丁更是得心应手。
“麻烦您了。”古斯塔夫郑重说。
……
沉重的黑胶唱机靠在地下室墙角,它比旁边的矮橱柜要更高。
马丁走到唱机旁边,打开底座最下面的木门,就看见底部一个摇动臂把手。
他用力将把手旋转了十圈。
这台唱机依靠发条供能,摇个十圈可以播放一整张黑胶盘。
马丁又从唱机放置箱里取出黑胶盘,按照琼斯之前教的那样,小心放在转轴上,调整唱臂,让唱头来读碟。
华尔兹舞曲缓缓从铜喇叭里流淌出来。
马丁立即清晰感觉到,左手再次变得发热,五根手指都在自发式地轻轻抖动。
义体手枪果然喜欢这音乐。
一张黑胶盘时常大概在十分钟左右。
左手在这十分钟里异常活跃,义体甚至比开火时还要反应更大,整只手都在发烫,每一块肌肉都仿佛被看不见的手轻轻揉捏着,非常舒服。
稍后,马丁又换了其他几张胶盘,继续观察左手的细微变化。
很快他就归纳出了一个经验:义体手枪只对华尔兹舞曲感兴趣,其他风格的音乐它几乎没有反应。
特蕾莎提醒过,要进入第九锁需要将义体蜕出「外像」。
要做到这一点得用天车之力沟通催化义体,设法培养,助其进入成熟期。
华尔兹能让义体手枪有强烈反应,很可能就是环境要素之一。
就在马丁给左手华尔兹按摩时,有人敲了敲门。
“马丁,是我。”
罗伯特教授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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