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天气,邺城已经下雪。
大雪覆盖,整个城内外,一片银装素裹。
昔日的大将军府,已经摘掉牌匾,变成了袁尚的一处别院。袁尚大多数时候,都是在赵王府。他如今可无法闲下来,一方面要安抚百姓,毕竟寒冬时节,容易有流民,需要安抚这些百姓。另一方面,也要稳定地方上,调整地方上的官员。
各项事情,忙得脚不沾地。
袁尚对各地的官员,开始做出调整时,对于昔日大将军府的一些佐吏官员,也开始吸纳任用,或是留在赵王府,或是安排到地方上去任职。
只是,审配、逢纪暂时还未安置。
这是最重要的两个人。
昔日袁绍身边的谋士和武将,郭图、辛毗兄弟被杀,张颌、高览已经外放到地方上去。至于沮授、田丰,如今也都是外放为官,只剩下审配、逢纪还暂时不曾安置。
这一日,袁尚在书房中处理完政务,他搁下手中的毛笔,看向坐在下方,协助他处理政务的李儒,道:“先生,这一段时间,审配和逢纪两人,有什么动作没有?”
李儒说道:“审配一直闭门读书,没有什么,他既不去拜访朋友,也不接见客人。总之,就是闭门读书。至于逢纪,却是不甘寂寞,出来说了一些话,带着些抱怨。”
“大将军病逝已经有一段时间,他没有得到安置,一直赋闲在家。而大将军府的诸多人员,都已经妥善安置了,逢纪没有得到安置,也没有得到殿下召见,所以有怨气。”
“恰是这样的一个搁置,能看出不同的应对和心态。逢纪此人有些能力,却是过于自持身份。在殿下这里,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他有些自傲,不同于审配。”
李儒正色道:“审配此人很直,处理事情也强硬。可是,他却是心态更好,也更为忠心。”
袁尚道:“虽说如此,逢纪也要用。否则,岂不是被人说凉薄。”
李儒说道:“殿下言之有理。”
“来人。”
袁尚吩咐一声。
侍从立刻进入书房中,躬身站立。
袁尚道:“请审配来赵王府。”
“喏!”
侍从转身退下。
李儒也就不再逗留,主动起身告辞,这时候袁尚道:“先生,审配其人,刚直不阿,极为强硬。他这样的性格,不适合作为辅政的人,却也有用处。本王,准备让他执掌御史台,替本王纠察百官。”
李儒眼前一亮,道:“殿下英明,审配的性格,的确是适合主政御史台。如今殿下执掌河北之地,下辖四州,也的确要有人监察地方上,确保地方上不会有官员贪赃枉法。昔年,董卓掌控关中,却是任由军队肆虐地方,却是放任地方官员的贪婪,以至于地方彻底乱了。如今殿下这里,需要有纠错的人。审配,适合做这样的事情。”
袁尚点了点头。
李儒转身就退下。
对李儒来说,他不在乎审配执掌御史台,他做好自己的事情就是。时间不长,审配进入,他的精神状态很不错,步履轻快,进入大厅中站定后,躬身道:“审配,拜见殿下。”
袁尚道:“审先生,坐!”
审配道谢后就坐下。
他一时间,摸不准袁尚的心思。
审配作为总揽大将军府政务的人,是袁绍身边最重要的心腹。在袁绍病逝后,差不多一个多月的时间,袁尚一直没有安排,审配也不知道是什么缘由?
是要搁置他吗?
亦或是,边缘化他?
审配实际上都已经看开了,毕竟他已经习惯了。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一切随缘。
这是审配的打算。
恰是如此,审配在这一个月多的时间,就在府上看书,自得其乐,日子过得颇为洒脱。还别说,这段时间下来,审配竟是长胖了一些,不像之前那么瘦削。
袁尚打量了审配,见审配的态度如此,心下也是满意。
审配这个人比较简单。
更为耿直。
也是能大用的人。
袁尚正色道:“审先生,这段时间,本王忙得不可开交,冷落了审先生,还请审先生见谅。”
审配肃然道:“殿下忙碌,实属正常。更何况,卑职在家中有吃有喝,俸禄照常领,不觉得有什么冷落。恰恰是这一段时间,反倒是静心下来,看来一些书,也觉得自己还是又很多不足之处。”
袁尚道:“审先生胸中有静气,很是不错。”
审配说道:“殿下赞缪。”
袁尚继续道:“审先生是有大才华的人,父亲在的时候,就时常告诉我,审先生忠心耿耿,可以托付大事。”
审配一听到袁尚的话,神色也是颇为激动,道:“都是大将军抬爱,审配能力浅薄,也就只剩下一腔热血和一腔忠心,别的也没有了。”
这一刻,审配忽然明白了过来,袁尚是故意为之,就是要看看这段时间他的应对。
如果,他破罐子破摔,最终结果就不一样。
这是袁尚的考验。
审配的内心,一下生出了庆幸,得亏自己沉住气,不曾慌乱。
袁尚道:“审先生过于自谦,此番本王请审先生来,是涉及到审先生这里,该有一个合理的安排。我赵王府治下,河北四州之地,如今发展态势不错。”
“赵王府、冀州等地,官员都是安置了。可是,却缺少了监管,缺少了纠察地方官员的人。所谓兼听则明偏信则暗,如果全都是一种声音,就会变得腐化,就会变得腐朽。”
“甚至,本王也会被蒙蔽,听不到下面的声音,看不到下面的情况。”
“所以,我准备设立御史台,负责纠察、弹劾官员、肃正纲纪。本王遍观麾下之人,没有如审先生这般清廉刚正之人。所以,我希望审先生出来,组建御史台,负责纠察百官,肃清内患。”
袁尚身子微微前倾,说道:“本王志在天下,要匡扶天下,不仅靠前线的奋力将士,不仅靠诸多官员戮力同心,也更要靠御史台斩断自身的毒瘤,稳定自身,夯实自身。唯有如此,才能保持足够的力量。”
审配一听,顿时激动起来。
御史台!
这是朝廷最重要的监察机构。
袁尚如今是赵王,却要设立御史台,可见袁尚的雄心壮志。
诚然,相比于其余的廷尉、卫尉、少府等权利机构,御史台差了一些,相比于三公更是差了。问题是御史台在朝廷中,那就是不可或缺的。等于说如今袁尚还未称帝,审配已经在未来的朝廷中,至少是执掌一部。
御史台就是他的地盘。
未来,他还有机会更进一步。
审配等了一个月左右,实际上心中都已经不报什么希望,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
袁尚主政,自然有袁尚的思路。
即便不安排他,那也无妨,审配也不担心什么。
没想到,等来了御史台主官。
审配站起身,双手合拢,恭敬道:“回禀殿下,卑职自当为殿下建立御史台,纠察官员错误。”
袁尚笑道:“辛苦先生了。”
审配摇头道:“为殿下效力,是卑职所向往的。”
袁尚继续道:“你为御史台主官,担任御史大夫。逢纪这里,作为你的副手,担任御史中丞,逢纪你负责通知便是。另外,如今进入寒冬,天气寒冷。趁着这一段时间,把御史台的官员架构搭建起来。紧跟着,就安排御史台的人巡查州县,了解地方上的情况。本王,希望看到地方上的情况,希望了解到地方上的真实情况。”
“卑职遵命。”
审配立刻再度说话。
他内心更是激荡,御史台能巡视州县,这是御史台职权的增大。因为按照汉例,御史台实际上没有派遣官员下去,如今却要派遣官员去调查巡视,这又不一样。
袁尚继续道:“御史台的言官风闻奏事。本王希望是言之有物,而不是空谈。这里的奖惩,你设置好。不能随意张嘴就来,如果言之有物,也要嘉奖。如果是肆意诽谤攻讦,必然查处。”
御史台的言官,是一柄双刃剑。
这是能弹劾官员。
这是悬挂在官员头顶的一柄利剑。
可是,却也容易过犹不及,甚至,沦为党同伐异的利器。在这般的前提下,必须要掌握好御史台。
“卑职谨记殿下吩咐。”
审配再度回答一声。
他要搭建御史台,自然是希望御史台真正能有用,而不是御史台是一个废物。
审配躬身向袁尚揖了一礼后,便急匆匆离开赵王府。他走出赵王府时,虽说外面吹着冷风,甚至外面下着雪,可是他的内心,却是火热火热的。
他审配如今,不一样了。
审配并没有回府,吩咐车夫往逢纪家中去。
当马车来到逢家外,随行的侍从上前叩响房门,侍从通报一番,门房连忙把人引入大厅,同时去通知逢纪。时间不长,逢纪来到大厅中,他神色有些灰败,有些沮丧。
逢纪看到进入的审配,拱手道:“今天是吹的什么风,竟是把审兄都吹来了。”
审配道:“看样子,元图兄是不待见老夫啊。”
逢纪哈哈一笑,说道:“哪里敢不待见审兄,请坐。更何况,你我同是苦难之人,都是被殿下摒弃不用的。这样的关系,我也不可能不待见啊。”
审配笑道:“你啊……”
两人宾主落座。
逢纪又让人温了一壶热酒上来,这是家常的米酒,并非真正的好酒。
逢纪给审配斟了一杯酒,道:“审兄,请!”
“请!”
审配端起酒樽,饮了一杯酒。
大冷天的,一杯温热的米酒下肚,浑身都是暖和了起来。
逢纪道:“审兄今天来,可是有什么事?莫非,你也是受不得袁尚的闲置,准备运作一番?”
审配摇了摇头,直接道:“我不是受不得殿下闲置要发恼骚,我今天来,是殿下对我有了安排,对你也有了安排,我来通知你一声。”
刷!
逢纪面色顿时阴沉下来。
审配的安排,必然是袁尚亲自安排。
他这里呢?
竟是审配来通知。
逢纪有些尴尬,却还是压着内心怒火,道:“审兄,殿下是如何安排的?”
审配直接道:“殿下让我组建御史台,我担任御史大夫,你作为我的副手,任职御史中丞。我们两人,负责御史台的运转。御史台这里,不仅负责纠察百官,还要安排官员巡视地方州县。”
逢纪内心有些愤怒,因为他觉得袁尚对他,太厚此薄彼了,凭什么他如此不受待见?
审配看着逢纪神色,瞬间洞悉了逢纪的想法,道:“元图兄,你有什么想法?”
“我不打算做官。”
逢纪直接开口说话。
审配愣了下,点头道:“你执意如此,我就没什么好多说的。这事情,我就不亲自找殿下阐述,你自己亲自向殿下阐述,不担任御史台的官员。”
逢纪道:“我自会去。”
审配道:“今日喝了你一杯酒,所以我还是说一说。你觉得殿下对不起你,更是待你凉薄。所以,你不愿意做官。可是,我可以肯定的说,只要你今日,拒绝了殿下的安排,拒绝了殿下的好意。未来,你逢纪永远别想再做官。你逢纪的家人,也会受到影响的。”
刷!
逢纪面色更是变化。
他自是清楚拒绝袁尚的后果。
尤其是,如今袁绍去世了,袁尚已经是大权在握。
逢纪内心不忿,咬着牙道:“什么叫做好意?我逢纪一开始就支持他袁尚,掏心掏肺的支持,凭什么如今我只是一个御史中丞。沮授、田丰这些人,处处和袁尚做对,昔年更是瞧不起袁尚。”
“他们,得了天大的好处。”
“一早田丰,就被安排到幽州去,主政幽州的局面。然后,沮授也是被安排到地方上去,主政青州去了。这些人,在地方上担任州牧,都是大权在握。”
“可是,我逢纪呢?”
“一个御史中丞,真是笑话。”
逢纪握紧了拳头,他目光咄咄逼人,说道:“要知道,我是最支持他的人。”
审配捋着颌下的胡须,面颊微冷,沉声道:“相比于所有人,你的确是最早支持殿下的。重要的职务,是以忠心、资历,还是能力呢?依我看,还是看能力的。”
“只要殿下,不曾亏待你,那就无法证明殿下凉薄。”
“毕竟,殿下给了你安排。”
“不是说,殿下如今一掌权,就不管你了,就把你扔到一边去。”
“论及能力,你能比得了田丰、沮授;论及威望和影响力,你能比得了田丰和沮授吗?你都比不了。他们去主政一方,你也要主政一方,你觉得可能吗?”
“殿下这里,最核心的官职,最主要的官职,靠的是能力,而不是忠心。当然,并不是说忠心就不重要。忠心很重要,在都忠于殿下的前提下,再考虑能力。”
“所谓德才兼备,便是如此。”
“而不仅仅是,你率先支持了殿下,等到殿下主政,掌握大局了,就可以得到最重要的职务。事情,不是这样安排的。如果按照这样来,这就会乱了套。”
审配说话强硬,也不顾及逢纪的想法,他继续道:“我在邺城,曾听到一些话,说是在前线和曹军交战时。当时涉及到诸多人员的安排,尤其涉及到沮授、田畴等人时,你和殿下起了争执。”
“当初,就是为了利益。”
“就是为了职务。”
“你觉得,殿下亏待了你。”
“这一次,大将军逝去,殿下一直不曾安排,你又心中有想法了。这一段时间,你在干什么呢?四处说话,说殿下对不起你,说殿下对你不公。”
“你认为,殿下该如何对你呢?”
“你是臣子,如此肆无忌惮,真以为自己有田丰、沮授的底气和实力吗?如今你还要拒绝,要质问殿下,要去辞官。你,却是忘记了,咱们的这位殿下,可不是大将军。”
“实际上,你已经吃过亏。”
审配摇了摇头,叹息道:“可是,你即便是吃过亏,仍然还是一而再再而三的犯错。甚至,还是在同一个位置,犯下相同的错谬。这样的结果,你不觉得很是让人无奈吗?”
刷!
逢纪听完后面色大变。
他忽然又明白了。
这段时间,分明是袁尚对他的考验,这又是袁尚在试探。
可惜,他做错了。
审配这里一直自得其乐,什么都没去做。逢纪呢,却是抱怨,却是自怨自艾。
以至于,有了如今的结果。
逢纪面色有些尴尬,他喟然叹息一声,一副苦笑神情,说道:“这一次的事情,我明白了,是我的错误。唉,谁知道,竟是有这般的情况,真是……”
逢纪很是无奈。
他怒气消散,又是有些后悔,后悔自己怎么没有坚持。
审配轻笑,心中松了口气。
逢纪是袁尚安排的御史中丞,是他的下属。如果审配连逢纪都无法摆平,都无法慑服,还做什么御史大夫,还谈什么执掌一部呢?
审配和逢纪关系缓和后,便说着御史台的事情。
这是如今的关键。
审配要把御史台的事情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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