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尹萌埋怨的声音在车厢内飘荡着。
等声音沉静下来,她看着眼前喝醉了的齐荣，扁了扁嘴。
说这些有什么用？反正他都喝醉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他还清醒着,她肯定说不出口这番话。
多不好意思啊！
显得她在主动催他表白似的！
尹萌想到这,拿着湿巾给他擦脸的动作又不自觉地加重了几分。
说到底还不都怪他,不够主动。
小姑娘脑袋里东想西想的，手上动作也有些潦草，目光落在手机上看联系好的代驾什么时候到，反倒是忽略了身旁男人的目光。
齐荣被她放在后座上,为了方便她擦脸，整个人几乎是斜靠在座椅上,脑袋紧贴在她耳侧。如果尹萌此时转头，就能看见他看似迷蒙的眼底正悄悄溜过的一丝清明，但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就被更深的醉意掩盖过去了。
代驾赶到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好一会儿。
尹萌动了动身子,准备把手机递给对方,那上面有她已经定位好的目的地。但尹萌这一动才发现,自己的手还被齐荣紧紧攥在掌心里。
“齐荣？”她小声喊他的名字，手指动了动,企图从他掌心里挣出来。
然而男人完全不为所动。
齐荣的力气格外大，当初在公司门口,轻轻松松把她扛上车的时候她就知道了。现在喝醉了酒尤是。
代驾还在前面等着。
尹萌脸颊红了红，小声道：“不好意思……地址我报给你,麻烦你导航一下吧。”
“好。”代驾回答得十分淡定。也不知道是车里太黑没发现,还是见多了这样的场面,早已经习以为常了。
车子很快驶上马路。
后排昏暗的光线里,只有尹萌脸颊上的热度久久没褪。
她手还被他紧紧攥着，怎么都抽不出来。她索性也就不挣扎了。借着窗外飞速闪过的路灯的光，把他好看的五官一点点看过来，最后小声说：“难得看你喝醉酒的样子，原来这么乖啊。”
她说着，抬手在他鼻子上捏了会儿，等他难受得皱起眉来，才悄悄把手松开。
……
代驾一路把两人送到尹萌家楼下，停好车，这才功成身退。
尹萌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就这么把人带回了自己家……可接下来该怎么办？他这么重的人，她怎么一个人把他扶上去？
尹萌正在纠结的时候，身边的男人突然动了动。
齐荣先是动了动胳膊，紧接着才掀开眼皮对上尹萌的视线，开口时候声音带着几分酒后的喑哑，低声问：“这是在哪儿？”俨然一副喝醉了刚睡醒的样子。
尹萌认真答道：“在我家楼下。你醒了吗？我帮你叫辆车，送你回……”
几乎不等尹萌把话说完，刚刚才有了要清醒迹象的男人脑袋一歪，又悠悠然重新闭上了眼。
尹萌被他这半吊子演技给逗笑了。
他半个身子还倚在她身上，身体的重量倒是没压上来，但握着她的手的力道没有一点儿松懈的意思。
“喂，你别睡呀？”尹萌推了推他身子，想让他重新睁开眼。
但男人完全不为所动。
尹萌无奈。
她把车门打开，自己先往车外挪了挪。
不等她想办法解决身边倚着的人，已经“睡着了”的齐荣已经跟着她的动作，平行的，也在座椅上往外挪了一小步。
尹萌低头瞅着男人紧闭的眼睛，不确定地问：“齐荣，你醒了吗？”
齐荣照旧没有丝毫回应。
尹萌想了想，不再喊他的名字，而是转头去拿自己的手机。她一边翻通讯录一边喃喃道：“我突然想起来，我好像存了齐宏哥的微信的，你喝得这么醉，不如让他来把你带回去吧……”
几乎是她话还没说完，身侧的男人已经伸手，快速把她手里的手机一把夺过。
尹萌转过头来，漂亮的眼睛跟男人故作迷蒙的双眼对视着。
空气里安静了片刻。
齐荣却清了清喉咙，坦然地继续倚在她身边，覆在她耳畔低声道：“我喝醉了，走不了远路。但从这里去楼上，还是可以的。”
尹萌眨巴了一下眼睛。
“你要在我家住一晚吗？”她小声问。
“可以吗？”他眸光沉沉，望向她眼底。
尹萌突然想起来他高中那会儿刚染过头发的时候，祝梨问过她，觉得怎么样。尹萌当时回答说，“有点乖”。
他现在整个人气场都更当初不同了，身形硬朗，眼中更有岁月磨砺出来的坚韧。但此时不知道是醉意还是氛围，竟然看起来跟当初莫名的相似，也有几分乖。
尹萌耳尖一软，他声音像是带着蛊惑一般。
最后还是被他蛊惑住了。
尹萌轻轻点了点头。
……
许映月这几天不在，家里只有她一个人。
尹萌一路把齐荣扶上了电梯，回到家。把人放在沙发上坐着，自己进洗手间洗澡卸妆，简单收拾了一下。
齐荣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
女生睡觉前的步骤繁多。
从洗手间到卧室，各种各样的声音响过以后，原以为快要忙到他了，齐荣乖乖等着，却没等来尹萌，只等到“啪”的一声洪亮的关门声。
齐荣怔了怔。
等他睁开眼，看向尹萌的房门。屋内的人防备心十足，正认认真真的把门锁转了三转，严严实实地从卧室里反锁了起来。
齐荣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好笑地收回目光。
确实是喝多了，头疼得不行。
他抬手随便按了两下，伸手把桎梏着自己动作的西装脱下来随手丢到一边。狭窄的沙发确实委屈了他那一双大长腿。但能怎么办呢？还不是他自己死皮赖脸要留下来的。
男人嘴角无奈地勾了勾，老老实实横躺在沙发上，闭眼入眠。
直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尹萌房间的门才悄悄打开来。
她不放心齐荣。
尹萌手里抱着被子，动作极轻地帮他盖在身上。轻薄的夏凉被，轻若无物。尹萌不想吵醒他，动作尽可能轻。然而小手靠近他脖子的时候，手腕突然一个大力猛然握住。尹萌吓了一跳。
黑暗中，男人几乎是瞬间睁开眼，看过来的时候眼底带着一丝锐利。等了两秒，似乎认出是她，才又缓缓地重新闭上眼。
尹萌心跳加快了好几倍。
齐荣握着她手腕，一路把她的手递到唇边，在她掌心里轻轻吻了一下，低到不清晰地声音淡淡道：“不是防着我吗？深更半夜，想干什么？”
尹萌手心一痒。
她快速把手抽了回来，被烫到一般攥着手放在胸口，兔子似的快速缩回了自己的窝，关门的时候仍是把门严严实实地反锁好。
掌心被他亲过的地方好像还有些湿漉漉的痒。
“流氓。”她躺回床上小声说着，把脸埋进被子里，慢慢睡着了。
……
第二天一早，尹萌推开房间门，一眼就看见了餐桌边坐着用餐的男人，还有摆在男人对面的精致早餐。
“煎鸡蛋和吐司，牛奶是冰箱里拿出来的，已经放到常温了。我看了眼，还在保质期内。”齐荣抬头看了她一眼，招呼她落座。言行举止自然而又流畅，仿佛借宿在这里的人不是他而是尹萌。
尹萌眨巴了两下眼，等洗漱完才觉得自己意识清醒了几分。
吃完早餐，齐荣先把她送去公司，再回家换衣服。
车厢内一路安静着。尹萌在补眠，齐荣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身上还有昨天染上的淡淡的酒味。
氛围有些奇怪。
好像经过昨晚，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了一些。但要细究每一件小事，却又好像没有。
直到车子停在路边，下车前，尹萌才把头转向他，一张小脸认真地问：“你昨晚到底喝醉了没有？”
这问题有些猝不及防。
齐荣答道：“喝醉了。”
尹萌抿唇小声“哦”了一下。
喝醉了。
那也就是说当时在车上她的问题他都没听到，故意不想回家耍赖留宿的那一部分，半夜的时候，他故意在她掌心里亲的那一下……这一切的一切，这个始作俑者统统都不记得。
记得的人只有她自己。
尹萌得出这个结论，刚刚还晴空万里的脸上明显多了几片乌云。
齐荣看着尹萌的表情，顿了顿。
“不过我好像做了个梦。”
尹萌刚准备推开车门的动作顿了顿。
她转头看向齐荣，用目光询问他。
齐荣低声道：“梦里我听见有人在骂我，骂我是渣男。”
尹萌眼睛陡然睁大了几分。
在男人疑惑的目光下，她轻轻“哼”了一声，转身下了车，她却没直接走，而是转身回头，隔着降到底的车窗跟齐荣道：“我觉得你应该好好反思一下。”
男人挑了挑眉。
“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也许你真渣了什么人也说不定！”
尹萌说完，飞快地从太阳底下跑过去，钻进了公司大楼的荫凉里。
齐荣坐在车上目送她走远，好半晌才慢慢笑开来。
这个傻子。
……
尹萌一到公司，就脚不沾地得忙了起来。
公司之前的两次直播都还算顺利，但直播内容的规划和上架商品的选择是要不断更新的。直播行业是新兴行业，比其他行业都要更加灵活多变。尹萌作为这个项目的负责人，一刻都不敢松懈。
只不过除了工作上的事，她还要应付来自简君茹三不五时的小骚扰。
“萌姐，这个环节是不是有点无聊了？跟粉丝互动那么多形式，还要用这种问答吗？”
“直播间空间受限，能用的节目不多，这个留着才更丰富。”
“萌姐，这个商品不好吃吧？我之前吃过，花椒味太重了……”
“这是大品牌的新品，来我们这做推广的。椒麻味比较挑人，我们上架的时候把这些跟主播说清楚就好了。”
“萌姐，这个……”
整整一上午，简君茹的问题接二连三。从娱乐环节到销售的选品，每一个环节都能有她质疑的点。
尹萌最后实在没耐心了。
“我让你准备好的流程表你打好了吗？”她反问道。
简君茹含糊不清道：“流程表不是早就有了吗？就在你桌上……”
“那是之前的。活动跟商品有些调整，所以让你重新整理一份。没有整理就快去，我等着用。”尹萌把简君茹打发走，这才松了口气，终于能把全部精力放在处理工作上。
本以为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然而到了下午部门会议的时候，赵凯杰特意在会议上询问了简君茹：“刚到公司，各方面还适应吗？”
简君茹看着赵凯杰，支支吾吾了好半晌，才答道：“都挺好的。公司氛围很好，我很喜欢，萌姐……也很照顾我，不过很多工作都还没有放心交给我，大概担心我是新人压力大吧？我会继续努力的！”
简君茹话一说完，办公室里都安静了。
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了，谁还听不出简君茹这话里话外的内涵？
才刚来公司第一天，就开始埋怨自己的直属上司不肯倾囊相授了……
同事们的目光纷纷在尹萌跟简君茹中间来回扫荡，八卦氛围十足。
赵凯杰当然也听出来了。
他目光转向尹萌，微笑道：“新人嘛，难带一点也是正常的。不过小尹能力强，习惯把担子扛在自己肩上也是在所难免。不过我相信以小简的实力，不出多久一定很快就能在尹萌的手底下成长起来，独当一面。是吧？”
尹萌抬头对上赵凯杰意味深长的目光，面上不表，心里却暗暗冷笑。
还好她早就发现了他跟简君茹之间的猫腻，不然她这会儿大概会忍不住起身质问赵凯杰这话里话外是什么意思吧？
尹萌抿唇，轻轻笑了笑。
“一定。小简这么优秀的人，不用我多教，已经是个成熟的策划了。”
会议后面的工作汇报跟前面这言语里的机锋相比，简直平平无奇。
等散了会，尹萌往办公桌走的路上，被小鱼附耳小声问：“你觉不觉得……赵总跟那个实习生之间，有点什么？”
尹萌反问：“为什么这么说？”
提起这事儿，小鱼压低了声音都难掩激动道：“不是我这么说，办公室里都传疯了！之前有同事加班回来拿资料，好像看见实习生进了赵总的办公室，好长时间都没出来……”
尹萌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了一丝惊讶，却没接她的话茬。
小鱼最后感叹地拍了拍尹萌肩膀，道：“可怜我们呀，打工人打工魂，还是把人好好供着吧。”
尹萌轻轻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
……
尹萌没给简君茹分太多心思。
赵凯杰跟她之间的事，尹萌管不了，也不想管。她眼下只想负责好自己的项目，如何保证每次的直播稳定吸粉，不出状况，将来再慢慢把影响力打出来，这才是她要花精力好好思考的事。
很快就到了直播的日子。
楚依然提早到了公司，熟悉流程，为晚上的直播做准备。
尹萌早已经把直播内容烂熟于心了，两个人坐下来对好流程，从开播的活动到销售的商品，事无巨细。
楚依然已经是第二次直播了，比起第一次来熟练了不少，也没之前那么紧张了。
尹萌也安心了许多。
反倒是简君茹，有些让人意外。
不同于之前的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简君茹在楚依然面前，手脚明显勤快了许多。不用人提醒也早早地准备好了咖啡，还时不时地找机会往楚依然跟前凑。
小鱼忍不住找了个时机，把尹萌拉到一边提醒她道：“中午吃饭的时候简君茹听说了你、楚依然还有你那位渣男追求者的事儿。这献殷勤的劲儿，大概是拿你当假想敌了，提前拉起‘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阵营！”
尹萌被小鱼这话给逗笑了。
不过她心里倒是还有另一种猜想。
简君茹这样向楚依然献殷勤，多半也是赵凯杰的意思。
公司要想把直播做起来，主播等各方面的关系都要维护好。之前这方面全是尹萌一个人在沟通，但现在赵凯杰打算让简君茹顶替她的位置，跟楚依然处好关系当然也是非常重要的一环。
卸磨杀驴，都少见有赵凯杰这样心急的。
尹萌心中微凉，却也不想因为这些而怠慢工作。
简君茹如何上蹿下跳的搞那些小伎俩，尹萌无所谓。
只要她不搞一些小动作影响到直播就好。
……
直播即将开始。
尹萌在楚依然身边，所有准备工作就绪。
直播开播前的十几分钟的时候，突然有个同事匆忙跑过来找尹萌，说今晚的上架链接当中有一幅已经被合作方取消了。
“店铺说早就已经跟我们电话联系过了，他们库房着火，损失了很多画，最近正在清点库存，暂时不上架了……”
一幅画上不了，就空出来一个商品位。今天尹萌想做的直播是以“文化”为主题，总共择优选取了四本书四幅画，是早就定好的数量，为了跟“文化”两个字的笔画相对应。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人措手不及。
同事疑惑道：“萌姐，对方说早就联系过了……你不知道吗？”
尹萌轻轻摇头。
其他同事疑惑的窃窃私语声中，简君茹弱弱地开口道：“好像……我确实接过一个这样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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