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历史军事 > 宫学来鹤 > 第五十三章:不速之客

明月挂在树梢上,夜风轻拍着窗棂,房里烛火摇曳,帘幔飞扬,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水草清香。

三道身影坐在桌前,正各自忙碌着——

骆青遥与裴云朔各自拿着一根捣药杵,在红陶药钵里奋力碾碎着那些摘来的灯鱼草,辛鹤则在旁边用纱布滤出干净的草汁,接在一个小小的瓷碗中,再用毛笔蘸上草汁,一页一页地往那《妙姝茶经》上涂抹过去。

还好喻剪夏带了药箱过来,里面各种器具一应俱全,他们三人分工合作下,倒也有条不紊,配合默契,很快就滤出了小半碗新鲜的灯鱼草汁。

“白……阿朔,事关重大,你可不能说出去,听见没?”

辛鹤一边用毛笔蘸上那草汁,往手边的《妙姝茶经》上涂抹过去,一边小声叮嘱着裴云朔。

左右在池塘边被撞见了,也瞒不过去,他们便向裴云朔一一交代了,被他带了回来,反正白毛与夏夏也不算什么“外人”,叫他们知道了还能一起帮忙。

床榻上,喻剪夏勉强撑起身子,看着桌前忙碌的三人,脸色苍白着道:“要不要……我也来帮忙?这捣药杆你们可能一下用不习惯……”

“不用不用了,夏夏你快躺下,你现在身子还很虚弱呢,不要乱动,好好休息才是……”辛鹤忙招呼喻剪夏躺下,自己继续滤着草汁,拿那毛笔蘸上涂抹着《茶经》。

时间一点点过去,屋里萦绕着越来越浓的草叶清香,骆青遥与裴云朔一刻不停地碾着灯鱼草汁,握着捣药杵的手都有些酸麻了,辛鹤也已经“查验”了大半本《妙姝茶经》,却仍旧没有任何发现。

几人的心都有些揪紧了,饶是裴云朔再好的定性,也忍不住皱眉道:“我现在有点怀疑,是不是你们两个被我撞见在‘偷草’,怕我说出去,才故意编个什么秘宝玄机来哄骗我?”

“是啊是啊,我们怕死了,你快出去揭发我们是‘偷草贼’,快去快去!”骆青遥干笑了两声,对裴云朔挤出个鬼脸:“白毛你这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他有气无力地握着捣药杵,望向桌上越来越少,就快要碾完的灯鱼草,不由道:“这灯鱼草都快用完了,如果还是没有任何发现,难道我们还要再去摘一轮吗?”

“嘘!”辛鹤屏住呼吸,蘸着草汁继续涂抹着,紧张得满头是汗,紧紧盯着手中的书页,“别说话了,还有小半本《茶经》没翻完呢,说不定就在下一页了……”

她每到这种时候,心里都会升起一股强烈的预感,上次挖土找茶经时是这样,这次也是一样,她坚信,这本《妙姝茶经》隐藏的玄机,一定马上就能解开了!

三人继续埋头忙碌着,夜风拂过帘幔,床榻上喻剪夏正要迷迷糊糊睡着时,耳边却忽然传来辛鹤兴奋的一声——

“在这里,就在这一页,隐藏的内容就记在这一页!”

喻剪夏冷不丁惊醒,睁开眼只看到桌前的三人脑袋凑在一块,正兴冲冲盯着什么,她一颗心也禁不住提了起来,“是,是什么?”

桌上的那本《妙姝茶经》差不多已翻至了倒数几页,上面散发着清淡的草香,新鲜的草汁涂抹上去,在中间的空白位置,一行字慢慢浮现出来——

白清砚,栎阳襄城,昭和庙。

“这,这是什么东西?”骆青遥与裴云朔都看愣了,一时间完全摸不着头脑。

辛鹤的眸光却骤然一紧:“等等,这,这不是……白长老吗?”

“什么长老?”骆青遥扭过头。

辛鹤呼吸急促,忙道:“不,不是,就是我们家乡那里,一个比较有身份有名望的老者,我们,我们都叫他白翁。”

骆青遥听了更加奇怪:“不对啊,你们那什么白翁,为什么会在这章怀太子的记载上,还有你之前说过的那个小月哥哥,你猜测他也跟童鹿国,甚至跟皇室有关,这不是太奇怪了吗?怎么你家乡一个个的,都跟这童鹿国和《茶经》能扯上关系,你家乡到底在哪里?”

辛鹤一时被问得哑口无言,整个人也懵掉了:“我,我不知道啊,我比你还意外,这上面为什么会有白翁的名字……”

她抿了抿唇,忽然心念一动,继续拿起手边的毛笔,蘸了草汁往那下面涂抹去,果然,下面又慢慢显现出一行字。

不,确切地说,是一行接着一行,草香缭绕间,那空白的的下半张书页,霎时浮现出许多行记载——

吕启德,荆州太白顶,六银庙。

杜凤年,豫州千石峰,东鸣寺。

蓝西亭,武都汀州镇,金沙寺。

……

“怎么,怎么都是寺庙啊?这些是什么东西?”骆青遥一头雾水,旁边的裴云朔也看得眉心紧蹙,一点头绪都摸不着。

他们的注意力全被那些寺庙吸引去了,辛鹤却是越看越心惊,眼睛牢牢盯着那几个人名,难以置信,匪夷所思。

这些名姓,可以说,个个都是她的“老熟人”——

那吕启德也是琅岐岛上,十长老会中的一员,与白翁十分交好,而杜家、蓝家更不用说了,不仅是岛上的“大姓”,家中的小辈还在她爹身旁做护法,算是他爹的左右心腹了,这《茶经》上面记载的两个名字,显然也是那杜、蓝两家的先辈。

辛鹤心中私有惊涛骇浪掀起,握着毛笔的一只手都有些发颤了,然而,更令她震惊的一幕,却在那书页最底部的一行字中,渐渐显现出来了——

辛玄笛,云梦泽璃仙镇,长生庙。

屋外夜风飒飒,像有一只森冷的手,陡然抓住了辛鹤的心房,她瞳孔骤缩,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一张脸瞬间煞白如纸,震惊得无法言语。

“小鸟,小鸟你怎么了?”骆青遥急声道。

辛鹤缓缓抬起头,魂儿都没了似的,苍白着脸,颤抖着声音,一字一句道:“辛玄笛,是,是我爷爷的名字……”

风掠长空,阳光笼罩着洛水园,花海摇曳,美不胜收。

鲁行章来找付远之时,他正要推开门,给苏萤送些滋养的补品,却被身后的鲁行章一声叫住:“付大人,有那几个孩子的消息了!”

门里的苏萤闻声睁眼,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外头鲁行章的大嗓门隐隐约约传来,她心念一动,悄无声息地下了床,披了衣裳站在门边,倾耳细细听着外头的对话——

“你看,这是刚收到的信,落款是骆青遥,镖局也同样收到裴云朔写的一封信,这几个孩子不知搞什么鬼,说要去闯荡江湖,暂时不回宫学了,他们一切安好,让我们不要担心……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这几个孩子到底在干什么?简直是胡闹啊!”

没头没尾的一封信,也没有解释这段时日“失踪”的缘由,只是说他们几人现在聚在一起,安然无恙,准备相伴去江湖上历练一番,历练完自会回到宫学,不用担心。

付远之忙接过那信笺,一看之下也是惊愕无比:“这,这的确是青遥的字迹与语气,旁人仿不出的,他怎么,怎么忽然想要去闯荡江湖呢?这段时日,这段时日他究竟经历了些什么?”

“就是不知道啊,才让人着急!”鲁行章又气又急:“这信上也没说要去哪里,这几个孩子简直是胡闹,不知天高地厚,平素那些民间的侠义话本看多了吧,学什么侠客去闯荡江湖,真是太荒谬了!”

外头一番对话,一字不落地传入了门内的苏萤耳中,她心中也是暗暗一惊,脑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难道跟那本《妙姝茶经》有关?”

瞳孔一紧,苏萤下意识握住了手心,发觉事态隐隐不妙,开始朝着一个不可控的方向而去……

不行,人与《茶经》都不能遗落在外,她必须赶快通知琅岐岛才行!

心中正这般打算着,门外的付远之似乎已经与鲁行章谈论完,准备推门进来了,苏萤身子一颤,连忙回到床上躺好,才闭上双眸,那道清俊身影已经踏入屋中,声音里带着按捺不住的激动:

“小苏姑娘,你知道吗?有青遥他们的消息了!”

骆青遥的这封信,被快马加鞭送到姬府中时,姬宛禾还在院里搀扶着陶泠西,艰难地一步一步走着路。

陶泠西的腿经过长久的治疗,已经能慢慢站起,每天在姬宛禾的搀扶下,走上一小段路,但撑不了多久,双腿就会控制不住地发颤,身子摇摇欲坠,只能又回到轮椅上。

姬宛禾请了无数名医过来,开了无数的药方,却还是没办法令陶泠西完全恢复。

时日久了,陶泠西也有些丧气,觉得自己这双腿,恐怕这辈子都好不了了——

尤其在骆青遥失踪的这段日子里,他日夜担忧下,更加觉得自己这双腿什么都干不了,自己就是个废人!

夕阳中,当双腿又一次发颤,不慎摔倒在地时,陶泠西一把推开了姬宛禾的搀扶,嘶声道:“阿宛,你别管我了!”

他清秀的眉目在夕阳下闪烁起波光来,胸膛起伏着,有些东西再也压抑不住,他忽然抬起手,恨恨地捶打起了自己的双腿。

“我真没用,真没用,我就是个废人!想站起来,想去找遥哥,却根本没办法!遥哥至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我却帮不上一点忙,出不了一点力,我就是个废人!”

泪水滑过少年的脸颊,姬宛禾连忙将他双手按住,眼眶也红了一圈:“呆木头,呆木头你干什么,你冷静点!”

“阿宛,你别管我了,别管我了,我就是个废人,这辈子都好不了了……”

“谁说你好不了了?老天爷不会这样对你的,无论如何,我都会让你好起来的……”姬宛禾目光灼灼,抓起陶泠西的手,往自己脖子上一搭,咬咬牙,将他一把搀扶了起来。

斜阳中,她才扶着陶泠西往那轮椅上坐下时,一道身影已经火急火燎地奔入了院中。

“小姐,小姐,有骆少爷的消息了!”

来者正是姬府的老管家,他手里还拿着一封信,激动地喊道:“小姐,这是付相刚差人送来的,说是骆少爷的亲笔书信,让小姐也看一看,鉴定是否真乃骆少爷亲笔所写……”

这从天而降的消息简直让人喜出望外,姬宛禾心头狂跳不止,几乎是一把夺过那信笺,迫不及待地看了起来。

那信笺上龙飞凤舞,一手飘逸的字迹她再熟悉不过,而尾部的几句称呼更是像骆青遥站在她眼前,那种吊儿郎当的口吻扑面而来——

“义父、小姬叔叔、苗苗姨、宛姐、小陶子……你们毋须担心挂念,我在江湖上转一圈,玩够了就会回来的,等着小爷吧!”

“小爷你个头!”姬宛禾眼眶瞬时红了,握着信笺,在夕阳中咬牙切齿道:“这不是那王八蛋写的,还会有谁?!”

轮椅上的陶泠西也激动万分,伸手道:“我看看,阿宛给我看看!”

姬宛禾一下蹲下身,又跟陶泠西一起将那封信看了一遍,两人眼中都泪光闪烁,难以自持。

姬宛禾更是对着那封信,仿佛骆青遥就在眼前一样,又哭又笑,破口大骂道:“老遥你个混球,到底在搞什么鬼,知不知道这段日子我们有多担心你!”

陶泠西却是红着双眼道:“遥哥,遥哥要去哪?在江湖上转一圈?这是什么意思?”

姬宛禾自然也不懂骆青遥在搞什么名堂,只是指尖摩挲着那信笺,忽然发现了什么,心弦一动,猛地凑上前嗅了嗅。

晚风拂过她的长发衣袂,她眸光骤然一亮,声音惊喜道:“这不是小金紫云笺吗?”

所谓小金紫云笺,是一种极为名贵的信笺,在别处都买不到,只有赵家的翰墨轩每年会特供一小批,一般一年不超过三个买主。

而这赵家,恰恰是姬宛禾的母亲,赵清禾的娘家,乃是商业巨贾,平江首富,赵家的生意遍天下。

说来也巧,那喻庄主自诩风雅,平日也喜欢一些风花雪月之物,不知从哪看中了这小金紫云笺,爱不释手,便每年都会订上一批,让翰墨轩的人送往山庄。

他恐怕万万想不到,正是这信笺,“暴露”了他的柳明山庄。

斜阳中,姬宛禾长发飞扬,抓着那信笺激动不已,对着老管家道:“快,快把翰墨轩总堂的霍掌柜叫来,把今年,不,是近几年所有卖出小金紫云笺的记录都给我找出来!”

夜色如水,月光笼罩着柳明山庄的亭台水榭,花径阁楼,山庄里烟花漫天,觥筹交错,笙歌曼舞,热闹非凡。

今日是贞贞的生辰,骆青遥几人过完今夜,就会带着那本《妙姝茶经》,离开山庄,正式踏上新的“征途”。

他们要去的地方不是别处,正是《茶经》上记载的,与辛鹤爷爷有关的那一行——

辛玄笛,云梦泽,璃仙镇,长生庙。

关于这本《妙姝茶经》,有越来越多的谜团解不开了,辛鹤不知不觉间,竟发现自己也卷了进去,她辗转难眠,最终决定带着《茶经》上路,将这些谜团一一解开。

那《茶经》上共记载了十个地方,十处庙宇,辛鹤首先要去的地方,自然是记载她爷爷的那一行,那璃仙镇上的长生庙,她一定要去看看,查清楚那里究竟有什么!

辛鹤这番决定一出来,骆青遥直接就开始收拾行李了,他自然会陪她一同去,不管是刀山还是火海!

辛鹤感动不已,只是没想到,裴云朔与喻剪夏竟也要同她一起去。

喻剪夏的身子已恢复得差不多了,她带上自己的药箱,说前路漫漫,一切未知,他们身边有个会医术的,总是要安心许多。

裴云朔抿紧了唇,虽然没有多说什么,但一句话就表明了态度:“夏夏去哪,我就去哪。”

这两“兄妹”实在是“够义气”,骆青遥与辛鹤心中都一阵温暖,“队伍”似乎瞬间就壮大了,四人这便决定,参加完贞贞的生日宴后,立刻就出发,前往那云梦泽,璃仙镇。

得知四人马上要离开山庄了,喻庄主与裴夫人是百般不舍,贞贞更是一整个晚上,都缠在喻剪夏身旁,泪眼婆娑,央求姐姐留下来。

“贞贞乖,姐姐以后会回来看你的,你把那个娃娃收好了,就当作姐姐陪在你身边一样……”

这边喻剪夏还在安抚着贞贞,那边裴云朔身旁,裴夫人哭得梨花带雨:“朔儿,真的非走不可吗?不能在山庄里再多待一些时日吗?娘亲实在是舍不得你,你吃了这么多苦头,就留下来让娘亲多补偿你一下吧,还有你这满头白发,真的不要让你喻叔叔医治好吗……”

“这番话天天说,夜夜说,说了几百遍了,也不嫌烦吗?”裴云朔一张脸冷峻依旧,只是到底要分别了,他嘴上不耐烦着,眼眶却到底还是在夜色中,微微红了一圈。

漫天烟花下,辛鹤坐在席中,也是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

骆青遥自然知道她的“心事”是什么,不由在风中握住了她冰冷的手,压低了声,一字一句道:“小鸟,放心,无论前路是什么,我都会与你一起面对……”

“青瓜……”辛鹤扭过头,在月下与骆青遥四目相对,呼吸紊乱间,双眼泛红,泪光闪烁。

她正还欲说什么时,夜空下忽然有几个护卫急匆匆地奔来,霍然跪在了喻庄主跟前——

“禀庄主,抓到两个擅闯山庄的人,该如何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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