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一定要扮女人吗?”
温记檀香铺里,裴云朔一脸绝望,望着姬宛禾手里拎的几件红红绿绿的衣裳,面如死灰,仿佛吃了苍蝇一般,全身每一处都写着“抗拒”两个字。
“当然了,别扭扭捏捏的了,不还有老遥和小鸟陪你吗?”姬宛禾干脆利落道,随手抛了一件衣裳给喻剪夏,分配道:“来,夏夏,你帮阿朔梳妆打扮,记得多抹点胭脂,他皮肤太白了,没有小姑娘那种红彤彤的感觉,嘴唇也要抹红一点,不然瞧起来冷冰冰的,听明白了吗?”
姬宛禾每多说一句,裴云朔的脸色就多白上一分,眼神中透着从未有过的惊惶与绝望。
姬宛禾却还在那自顾自地分配着:“我就替老遥梳妆打扮,温姑娘负责帮小鸟,我们三个分头行动,赶紧开始吧,不要再耽搁时间了,这天转眼就要黑下来了……”
“等等,我,我来帮小鸟梳妆打扮吧。”喻剪夏忽然犹疑着开口道,她抱着手里那件水红色的纱裙,与身旁的辛鹤对视了一眼,两人眸中俱有什么一闪而过,心照不宣。
若是让别人替辛鹤打扮,岂不就会发现她的女儿身了吗?
可惜姬宛禾却不知喻剪夏所想,只是听了她的要求,有些奇怪道:“为什么啊?他们三个人里,你最熟悉的一张脸不应该是阿朔的吗?”
“就是,就是因为太熟了……”喻剪夏抿了抿唇,看了一眼裴云朔,一本正经地编着“瞎话”道:“如果让我来帮哥哥梳妆打扮,将他弄成一副女人的模样,我一定会憋不住笑的,根本没办法好好替他打扮……”
“对哦,你不说我还没想到!”姬宛禾恍然大悟,也跟着道:“那我也不能替老遥打扮了,我肯定笑得比你还厉害呢!”
她目光在屋里转了转,忽然一把扯过僵硬的裴云朔,重新分配道:“那这样吧,我来替阿朔梳妆打扮,夏夏帮小鸟,温姑娘就替老遥,怎么样?”
这番分配倒是合情合理,时间紧迫,骆青遥也顾不上许多,接过姬宛禾手里的衣裳,对屋里的温若怜道:“那就有劳你了,温姑娘。”
温若怜长睫一颤,抬眸望了一眼少年俊秀含笑的面容,脸上忽地一红,连忙羞赧低头道:“哪里,骆公子不嫌奴家的手艺才是。”
喻剪夏也拉着辛鹤进了房中,只剩裴云朔还站在原地“垂死挣扎”,煞白着脸后退道:“我,我能不能不参与……”
“不能!”姬宛禾一把拉过他,不由分说地将他推进了另一间房里,兴奋道:“进去吧,小白毛,相信你宛姐的手艺,包准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
三组候选的“湖仙娘娘”转眼都进了房中,这便各自开始梳妆打扮起来。
陶泠西与温家其他人等在外头,心里七上八下的,盯着那几扇房门,又紧张又期待,也不知这法子到底可不可行,万一三个人扮起女装来都不伦不类,一眼就能被识破,没办法替代温姑娘,那可怎么办?
“希望一切顺利,至少能出一个‘湖仙娘娘’……”陶泠西坐在轮椅上,闭上眼眸,在心中暗自祈祷着。
房门一关,喻剪夏就拉住辛鹤的手,神情焦急道:“小鸟,这,这可怎么办啊?”
她咬住唇,眉心紧锁:“我要故意帮你,帮你打扮得夸张怪异一些吗?这样应该就看不出你的女儿身了吧?”
“夏夏,别急。”辛鹤拍了拍她的手,深吸口气,压低了声,定定道:“你就照常帮我梳妆打扮吧,不用刻意夸张古怪,我其实,已经做好决定了。”
“什么决定?”喻剪夏一愣。
辛鹤望着她的眼眸,一字一句道:“明日就由我来替代温姑娘,扮作‘湖仙娘娘’,混进那长生庙吧!”
“小鸟,你,你要扮‘湖仙娘娘’?”喻剪夏脸色一变,眸中写满了惊愕。
“不然呢?还有比我更适合的选择吗?”辛鹤攫住她双眸,冷静分析道:“夏夏,你也清楚,他们两个人,毕竟是男子,真要扮作女人,不管怎么样,总是会有破绽的,可我不一样,我是实打实的女儿身,身材也跟那温姑娘颇为相似,由我来替代她再适合不过,计划就能顺利进行,一定不会被人瞧出来的!”
“但是,但是正因为你是个姑娘,你才不能去替代那温姑娘啊,这对你来说,不是太危险了吗?”喻剪夏仍摇着头,忧心不已道。
“我哪有那么柔弱啊?”辛鹤按住喻剪夏肩头,定定盯着她,呼吸急促道:“夏夏,你忘了我的身手吗?我跟温姑娘不一样,我有自保的能力,你放心,那妖道动不了我的,我一定不会有事的!”
“可,可万一真像小陶子所说,长生庙里机关重重,高手如云,那你……”
“管不了那么多了,为今之计,只能冒险一搏了!”辛鹤果决地打断了喻剪夏,径直坐在了那梳妆镜前,深吸口气,下定决心道:“来吧,夏夏,不要再犹豫了,一切迫在眉睫,没有时间再拖了,明日就让我来扮这‘湖仙娘娘’吧!”
风掠长空,天色一点点暗了下来,璃仙镇外,一轮明月挂在树梢上,林中弥漫着一股烤鱼的香味。
骆秋迟一袭白衣,月下俊逸出尘,席地而坐,一边烤着鱼,一边对着树下的鹿行云笑道:“鹿前辈,我没说错吧,总有几尾傻鱼会上钩,您瞧,这不就给咱们加餐了吗?”
鹿行云听出他话中有话,抚须而笑,点头道:“是啊,何止水里的鱼,树上还挂了一片呢,今日的确收获颇丰,骆兄弟,你好久没这般过瘾了吧?”
鹿行云说的,自然不是钓鱼的瘾,那月光之下,高大茂密的树上,七七八八地捆了一片人,吊在半空中,个个被揍得鼻青脸肿,在夜风里哭爹喊娘地求饶着:
“大侠,大贵人,我们错了,求求你,快放了我们吧!都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不该冒犯令夫人,我们以后再也不敢了……”
那被吊在树上的一群人,正是徐坤带着的那帮神棍小子,他们平日横行霸道,无所顾忌,今日却是撞到铁板上了,惹了不该惹的人,百般求饶都没用。
明日一早,骆秋迟就会将他们送到官府去,通通丢进大牢里,叫他们“自生自灭”,尝尝阶下囚的味道。
原本徐坤一众人还硬气之极,恶狠狠地在树上道:“你知道我们是谁吗?也不去打听打听,看看云梦泽哪间官府大牢,敢关我们?”
却哪知,骆秋迟听了只是扬唇一笑,一边烤着鱼,一边漫不经心道:“是吗?我倒真要瞧一瞧了,若这云梦泽的知府不敢收你们,那就让他也一并入大牢,去陪你们尝尝牢饭的滋味,怎么样?”
这般轻描淡写,又疏狂不羁的语气,仿佛将那知府摘了官帽,打入牢狱里,只是动动手指的事情,再简单不过。
徐坤一众人这才脸色大变,知道他们闯大祸了,得罪了身份显赫,来头不小的人,个个顿时吓得面如土色,在树上求饶不已。
事实上,徐坤一见到骆秋迟,就有种隐隐眼熟的感觉,总觉得很像他认识的一个人,依稀间似乎也给他吃过不少苦头,叫他又怕又恨,他一时却想不起来,更不敢去深想。
月夜下,树上一群人还吊在风中,不住求饶着,树下的那身白衣却充耳不闻,只是抓起那烤鱼,深深嗅了一口,啧啧道:“真香啊,傻鱼啊傻鱼,别怪老子吃了你们,怪就怪你们没脑子,偏要自个儿撞上来,老子不吃白不吃啊!”
他旁边的美貌妇人忍俊不禁,掩唇一笑,眉眼间流转着一股天然神韵,灵秀动人,正是骆青遥的母亲,奉国公府曾经的五小姐,闻人隽。
骆秋迟举起那烤好的鱼,撕下最嫩的一块,往她眼前一递,柔声道:“来,小猴子,快尝一尝,看看好不好吃?”
闻人隽张开嘴,叫骆秋迟喂下了一块鱼肉,唇齿留香间,双眸在月下含笑道:“自然好吃了,这云梦泽的鱼肉还真是鲜美异常,不负虚名。”
“你喜欢吃就好,我继续帮你烤。”
他夫妻二人在那恩恩爱爱,旁若无人,看得一旁的鹿行云都觉得自己是多余的了,他不禁摇头一笑,自觉拿起了另一条烤鱼,故意调侃道:“可惜没有好郎君帮老夫烤,老夫还是亲力亲为吧,也来尝一尝这云梦泽‘仙鱼’的味道。”
三人吃得香气四溢,那吊在半空中的一群人却是饥肠辘辘,浑身又累又疼,苦不堪言。
那徐坤被逼到这般地步,眸中陡然升起一股戾气,终是彻底豁了出去,也不怕丢伽兰天师的脸了,将他都搬了出来,恶狠狠地道:
“你,你们知不知道我师父是谁?听说过‘伽兰天师’的威名吗?他在江湖上的名号可是响当当的,兄弟豪杰一大堆,五湖四海,各座山头都有他的势力,你们就算是官家的人,行走江湖也该知晓几分规矩吧,不要将事情做绝了,否则没有好果子吃的!”
他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即便是“白道”的人,行走江湖,也总该给“黑道”几分面子,多些畏惧忌惮,否则刀剑无眼,防不胜防,谁知道哪一天就“身遭不测”呢?
这番“威胁”的话一放出来,骆秋迟与鹿行云就听得一愣,两人月下抬头,久久对视间,忽然放声大笑,仿佛听到了世间最好笑的笑话般。
“鹿前辈,我,我没听错吧,他们在您面前,谈‘江湖’二字?”骆秋迟笑得白衣乱颤,简直眼泪都要出来了,指着吊着的徐坤一众人,不可思议道:“这群小娃娃是没听说过破军楼吗?”
“破军楼”三字一出,半空中的徐坤就一怔,还没回过神时,一个鱼骨头已横空打来,砸在他脸上。
“还兄弟豪杰,五湖四海呢,跟我提山头?”
骆秋迟霍然站起身来,目光一凛,月下白衣飞扬,冷冷一笑,匪气冲天:“老子当年占山为王,当土匪打天下,统领十八座寨子的时候,你们那什么狗屁师父,还不知缩在哪个犄角旮旯里玩泥巴呢!”
徐坤被那鱼骨头打懵了,脸上霍然现出一个红印子,在夜风中震惊难言。
这,这人不是官家的人吗?怎么又变成土匪头子了,他,他到底什么路数?竟,竟黑白两道通吃不成?
徐坤目光几个变幻,终是脸色大变,瞪着月下那身匪气四溢的白衣,满心的惊骇绝望,叫苦不迭,暗自懊悔不已。
树下的闻人隽却仿佛想到了什么,抬起头,对着那身白衣开口道:“老大,这伽兰天师,我在买吃食时,还真听当地人提到了,说起来十分玄乎,跟什么‘湖仙’有关……”
风掠四野,夜色萧萧,骆秋迟白衣一拂,修长的手指夹着一把匕首,也没看清楚他是如何出手的,月下只是寒光一闪,那吊住徐坤的绳子便被陡然割断,他“哎哟”一声,鼻青脸肿地摔在了地上。
骆秋迟走上前,一脚踹去,长发飞扬间,满身寒气凛冽,目光冷冷道:“来,好好跟我说一说,你们那位狗屁师父打着‘湖仙’的幌子,是如何坑蒙拐骗,祸害璃仙镇百姓的?记住了,一五一十都给我交代清楚了,要是敢有一个字是假的,可别怪我手里这把刀子不长眼,在你身上戳几个血窟窿出来!”
璃仙镇,月光幽幽,笼罩着温记檀香铺,门前两个灯笼随风摇曳,天地一片静寂。
院子中静悄悄的,那门窗紧闭的房里,却是灯火通明,一行人正死死憋着笑,生怕发出一点声音来——
屋中央,灯光下,站着两道穿红戴绿,脂粉味满身,脸蛋红扑扑,明明做出娇美的模样,却高高大大,诡异无比的身影。
裴云朔两个眼睛被涂得乌黑,眉毛被画得快飞出脸上了,一头白发被梳成了繁复无比的发髻,远远望去,就像顶着一坨大白萝卜在脑袋上,脸上更是被脂粉盖得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了,只能望见一双触目惊心的烈焰红唇,再加上他一脸阴沉得要滴水,世人欠他三千金元宝的表情,整个组合起来效果简直“惊人”,活像一个身处地府千年,满身煞气,到处勾魂夺命,令人闻风丧胆的女罗刹!
相比之下,他旁边的骆青遥,一脸妆容就要“婉约”许多了,只是效果依旧“惊天泣地”,眉宇之间染着大片桃红之色,原本是为了增添几分楚楚可怜的风情,却看起来像是被蜜蜂蛰残了一样,配合着厚厚涂抹,放大了数圈的嘴唇,更加让人感到一阵疼痛,再加上那“含情脉脉”,故作娇羞的眼神,简直令人作呕,就像一个摔坏了脑袋,成天躲在花丛里,一边流口水痴笑,一边偷看男人的深闺傻姑。
女罗刹和傻姑站在一起,画面实在太具有冲击力,屋里所有人憋笑憋得快要疯了,姬宛禾更是在一边,笑得将肚子都捂住了,差点就要跌在陶泠西的轮椅上。
裴云朔冷冷扫了她一眼,语气有些哀怨道:“你不是说你手艺好吗?”
姬宛禾伸手抹去眼泪,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道:“我,我是手艺好,但是,但是在你身上,好像没有用武之地啊……”
身旁的骆青遥也往自己脸上摸去,望向众人道:“有,有那么好笑吗?我怎么觉得挺娇美的,很是楚楚动人啊,毕竟小爷天生丽质,怎么打扮都……”
“完了!”姬宛禾一声打断道,指着骆青遥,惊道:“老遥,完了,你这妆容果然‘有毒’,把你眼睛都毒瞎了!”
她一说完,整个人又狂笑不止,这回真倒在了陶泠西身上。
两个“湖仙娘娘”就这样出局了,如今只剩下一个辛鹤了,但估计效果也好不到哪去,众人一时也没在心中抱太多希望了。
看来男人扮女人,还真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这条路可能走不通了,他们得赶紧想别的法子才是了。
“我们弄好了。”
大家正在心中暗自思量时,耳边忽然传来喻剪夏的声音,她推开房门,如释重负地走了出来,所有人扭头望去。
一只纤纤玉手在她身后,掀开了帘子,在众人的目光中,缓缓抬起了头——
少女一袭雪青纱裙,眸含秋水,眉若远山,漆黑的长发散落腰间,露出一根银色丝带,衬得纤腰曼曼,额上还点上了精致的扇形花钿,更肤色雪白,灵气出尘,浑身上下仿佛染了一层柔和的月光般,环佩清响,仙气飘飘,如梦如画,绝美不可方物。
所有人都呆住了,心神震撼,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姬宛禾更是张大了嘴,被惊艳得话都不会说了:“小鸟,你,你好美啊!你真的,真的是辛鹤吗?”
骆青遥呆呆地站在屋中央,仿佛周遭万物尽然消失,他一双眼眸中,只有那一道秋水摇曳,宛若琼宫仙子的身影。
他脑中像有无数烟花炸裂,身子微颤间,彻底失去了思考的能力,眼里心里,都只有那一个人,千山万水,扑面而来,连呼吸都为之停止。
屋中,姬宛禾忽然一声惊叫:“老遥,你,你怎么流鼻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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