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起,薄雾缭绕,早上的风中还带着些微的凉意,璃仙镇已有不少店铺开了门,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许多人一大早就起来了,激动等待着上午的香车游街。
每年都会有这样一场盛大的送神仪式,被选中的“湖仙娘娘”将要盛装打扮,站在洒满鲜花的香车上,穿街而过,接受全镇居民的欢送。
大家还会往香车上抛掷各种金银珠宝,值钱物什,许多人勤勤恳恳攒了一年的积蓄,或许在这次送湖仙娘娘中,就会扔去大半,毕竟这是供奉给湖仙璃珠的一份“香火钱”,谁付出得越多,证明一颗心就越虔诚,身上的诅咒便会愈发减轻,新的一年,也将得到湖仙璃珠更多的庇佑。
“你们那什么送神仪式,几时开始啊?也亏得你们那狗屁师父,能想出这套敛财骗术,简直丧尽天良,活剐了都不为过!”
长街中央的一间小酒馆里,二楼隔间,靠窗的位置处,坐着一道俊逸白衣,第一缕晨光洒在他脸颊上,染了一层熠熠金边,乌发飞扬间,宛若谪仙。
他一边抿着酒,一边对着桌前那道鼻青脸肿的身影道,话里话外快将伽兰天师骂透了。
那坐在对面的人哭丧着脸,却又不敢反驳,只是颤巍巍道:“大侠,你,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白衣一拂,那双俊逸的眼眸一眯,精光迸射,拈起一粒花生米就砸在那人脑袋上,哼哼道:“怎么,我不能来凑凑这热闹吗?”
“能能能,大侠你随意!”那人捂住脑袋,吓得不轻,再不敢多说一个字。
这坐在酒馆二楼窗边的两人,正是骆秋迟与那徐坤,他们一大早就进了璃仙镇,鹿行云与闻人隽却没有跟来,而是分头行事。
鹿行云将林中剩下吊着的那些人,统统往当地官府送去,手里还拿了骆秋迟的一块贴身令牌,好命令那知府配合,把“小虾米”关进大牢后,再派兵到璃仙镇,将那群湖里的妖魔鬼怪一网打尽。
骆秋迟这边,则是扭着徐坤,一大早进了璃仙镇,先来“打头阵”,不能错过今日的送神仪式,否则又得有一条无辜的少女性命葬身湖底了。
闻人隽本来也要跟着骆秋迟来璃仙镇,骆秋迟却到底放心不下,怕她遇到什么危险,让她跟着鹿行云去了官府。
毕竟璃仙镇里伽兰天师的势力太大了,完全是他这个“土皇帝”的地盘,骆秋迟怎么敢让阿隽来涉险?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他自己一个人来探虎穴,反而可以毫无顾忌,放开手脚,痛痛快快干他娘的一场了!
晨风微拂,天色越来越亮,掌柜的跑上楼来送酒时,看到鼻青脸肿的徐坤,到底没忍住,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徐师父,你,你这是怎么了?”
徐坤提心吊胆地看了眼对面,那身白衣正在漫不经心地吃花生米,他咽了咽口水,对掌柜小声道:“摔了,不小心摔了一下,不碍事的……”
“那,那今日的送神仪式,你不参加了吗?”掌柜的又问道。
“我,我身子不舒服,今日就不参加了,送神仪式交给大师兄负责了,他来主引……”
徐坤嘴里虽这样说道,却又偷偷看了眼对面,见那身白衣没注意,忙伸手遮住半边脸,不断向那掌柜的使眼色,希望他能听出自己的言不由衷,赶紧去长生庙“通风报信”,找到他师父来救他。
奈何这徐坤这一双“老鼠眼”实在生得太小了,挤了老半天,想要传递的东西却一丝半点也没传出去,那掌柜的一个字也没瞅出来,反而凑近了脑袋,忧心疑惑道:
“小徐师父,你,你眼睛怎么了?”
“长针眼了,不舒服着呢,掌柜的你别凑近了,万一传染给你就不好了。”窗边那身白衣忽然开口道,仍旧用筷子夹着花生米,一脸的漫不经心。
徐坤吓得一哆嗦,魂儿都没了,那掌柜的却望向窗边那袭白衣,微微一愣:“这,这位是?”
那身白衣抬起头,唇角一扬,粲然而笑:“他表叔,来璃仙镇看一看,玩一玩,久闻这里湖光山色,钟灵毓秀,还有湖仙守护,特地来长长见识。”
一听说是徐坤的“表叔”,那掌柜的双眸一亮,忙不迭拍起马屁来:“难怪了,我就说客官仪表堂堂,气度不凡,一见就是人中龙凤,果然,原来竟是小徐师父的表叔,还生得这般年轻,说是表哥我都信呢!今日正好有送神仪式,表叔可以好好瞧一瞧热闹了,这回来了咱们璃仙镇,就不要急着走了,一定要多住一段时日啊,让咱们好好招待你一番,今日这些酒水饭菜,就不用付钱了,表叔一来,我这小酒馆都蓬荜生辉了,合该表示一下心意!”
“那怎么行呢,掌柜的也太客气了,哪能白吃白喝呢,店里有什么好酒好菜尽管端上来,统统算在我这位大侄子头上,我难得来一回,也该让他尽尽孝心不是?”
骆秋迟一脸笑眯眯的,跟那掌柜热情客套着,对面的徐坤却哭丧着一张脸,想死的心都有了,哪知骆秋迟仍不放过他,桌子底下,一脚踹了过来,“对吧,大侄子?”
徐坤生生挨了一脚,吃疼得吸气不已,忙点头道:“对对对,孝敬表叔都是应该的。”
“那还愣着干什么,快给钱啊!”骆秋迟又在桌子底下踹了一脚。
徐坤咬住牙,拿钱袋的手都哆嗦起来了,前儿个才以“驱邪”为名义搜刮的银两,这回又要吐了出来,他简直肉疼不已。
见他悉悉率率地在那掏钱,骆秋迟不耐烦了,一把夺过那钱袋,往桌子上一倒,瞬间银光闪闪,徐坤一张脸都白掉了。
“数什么数,请表叔吃饭还这么小气吗?”
骆秋迟一抬手,将那些钱一股脑儿就推给了那掌柜,笑眯眯道:“掌柜的,这一层楼我们就包了,别再让其他人上来了,我喜欢清静,想跟我这位大侄子好好叙叙旧,行吗?”
“不,不用这么多……”
“你不收就是不给我面子,不给我面子,就是不给我大侄子面子……”
“好好好,表叔实在豪气,今日正好是送神仪式,大家都会围到街上去看热闹,也没几个人会光顾我这小酒馆,表叔你们就好好在这里叙旧,绝不会有人上来打扰你们的!”
摸了那堆银钱,掌柜的欢天喜地地下了楼,桌边的徐坤一张脸却都绿了,简直快要晕厥过去了。
“大侠,你,你到底要什么啊?”
“干你们这群湖怪啊,不然真以为我浪费时间在这跟你叙旧啊,大侄子!”
桌下又是一脚踹去,徐坤疼得浑身一颤,眼里当真冒出泪花来了。
他这辈子从没有这样后悔过,自己当初为什么要色迷心窍,想不开去调戏那美貌夫人?!
鞭炮一声炸起,温记檀香铺前,湖仙娘娘的香车正式出发了,一路锣鼓喧天,璃仙镇居民纷纷涌出,人头攒动地挤在街道两边,欢呼雀跃。
“请湖仙!”
风掠长空,阳光照耀下,那道盛装打扮,宛若天仙的身影站在香车高处,长发绾起,粉妆玉琢,倾国倾城,长阳洒在她每一寸发梢上,清光流淌,每一个眼神都动人心魄,绝美得不可方物,当真就像那传说中的湖仙娘娘,光芒四射,高高在上,不容亵渎。
所有人都被惊艳得挪不开目光,没想到这温若怜平日里容貌只是小家碧玉,盛装一打扮后,竟会是这样仙姿玉色,出尘脱俗!
事实上,站在香车高处的辛鹤,挺直了纤秀的背脊,极力端着一副清冷不可亵渎的表情,此刻内心却是紧张不已,唯恐被瞧出破绽来,还好她脸上妆容厚重,在香车上又站得高,穿街而过时,也不会一直停留在某处,对璃仙镇众人而言,只算得上惊鸿一瞥,却不会瞧得那般仔细。
锣鼓喧天,阳光洒满一路,花瓣飞扬,不断有人往香车上抛掷着金银珠宝,整座璃仙镇都陷在一种狂热的气氛中。
不仅站在高处的辛鹤切身感受到这份如火一般的热情,藏在香车上的骆青遥、裴云朔、喻剪夏三人也都有些暗自吃惊,个个屏气凝神间,内心愈发紧张,只祈祷一切顺利,千万不要出任何岔子。
若是在这样狂热的送神仪式上,他们露出马脚,被揪了出来,恐怕会当场被这群璃仙镇的居民撕碎!
透过香车上的帘子缝隙,骆青遥往外望去,看着阳光下那道宛若天仙的身影,汗水滑过睫毛,他心弦紧绷下,耳边又回荡起香车出发前,自己与辛鹤的一番对话。
“小鸟,你收好这个箭匣防身,这是小陶子自己做的,你放心,我……我们绝不会让你出事的!”
陶泠西擅长机关偃甲,身边带了个“百宝箱”,里面全是他自己做的一些精巧玩意,今日出发前,他将可以用作“武器”的一些东西,分发给了骆青遥与辛鹤他们。
其中有个箭匣是最厉害的,小巧精密,能藏在袖中,一触动机关,就会飞出箭矢,令敌人防不胜防,避无可避,必要时还能给予敌人致命一击。
骆青遥想也未想地将这箭匣塞给了辛鹤,还对她千叮万嘱,语气透露着满满的担心,简直已经把辛鹤当作了一个“女人”,唯恐她被那伽兰天师欺负了去。
辛鹤听得一阵心虚,故意粗声粗气道:“我,我能出什么事?我又不是真的姑娘家,那伽兰天师还能,还能把我怎么着了不成?”
话是这么说,收下那箭匣时,辛鹤望着骆青遥紧张关切的眼神,心里仍是一片柔软,暖意流淌过全身。
如今香车游街,他们的计划进展得十分顺利,只等混入长生庙后,取圣水,擒妖道!
“一切可千万要顺利啊……”骆青遥藏在香车的帘子后,目光透过那缝隙,望着高处那道熠熠发光的身影,喃喃自语道:“小鸟,我不会让你出任何事的……”
小酒馆前,无数身影挤满了两边街道,人人兴奋等待着,忽然,那掌柜的在门前一声欣喜喊道——
“来了来了,湖仙娘娘来了!”
鞭炮炸裂在风中,载满鲜花的香车在人们的欢呼下一路而来,无数金银珠宝被扔向那香车上,人人争先恐后,激动万分,脸上满是狂热的神情。
二楼的骆秋迟也霍然站起了身,探出脑袋,从窗边望去——
却见阳光下,香车高处,娉婷站着一道玉骨仙姿的身影,雪肤乌发,气质清冷,绝美不可方物。
他看得一愣,情不自禁喃喃道:“这姑娘生得倒是水灵,没想到这小小璃仙镇上,居然还会有这样的绝色佳人,竟要被送去沉尸湖底,真是天妒红颜,我说什么也要将人救下,若是这姑娘感恩于心,给我家那傻小子做媳妇可就十分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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