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看起来好像,好像是一张地图?”
屋里烛火摇曳,映亮了每个人的脸庞,陶泠西仔细盯着那张雪白的鼓皮,只见上面线路蜿蜒,纵横交错,看起来分明是一张地图,却又有哪里带着说不出来的怪异。
“你们瞧,这地图是不是……不完整?”
骆青遥自小熟读兵书,各种作战图也见过不少,当下望着那张柔滑的鼓皮,也瞧出不对了。
旁边的辛鹤目光紧锁,屏气凝神间,忽地福至心灵,霍然发现了什么,一声兴奋道:“我知道了,十分之一,这是十分之一!”
“什么十分之一?”灯下其他人扭头望向她,俱是一愣。
辛鹤激动得双手都微微颤抖起来,按住那张雪白的鼓皮,呼吸急促道:“这的确,的确是一张残缺的地图,确切地说,只是十分之一张地图!”
万千思绪在辛鹤脑中飞速转动着,她眼前又浮现出当时《妙姝茶经》上,那十处庙宇的记载——
白清砚,栎阳襄城,昭和庙。
吕启德,荆州太白顶,六银庙。
杜凤年,豫州千石峰,东鸣寺。
蓝西亭,武都汀州镇,金沙寺。
辛玄笛,云梦泽璃仙镇,长生庙。
……
章怀太子在《妙姝茶经》上,一共记载了十个人,十处地方,十座庙宇,原本辛鹤对这些记载不明所以,如同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般,只是奔着她爷爷的名字,来到了云梦泽这里查个究竟。
但如今,她看到这张割裂下来的鼓皮,隐藏在背面的那份残缺“地图”后,终于恍然大悟,彻底明白了过来!
“如果我没猜错,在章怀太子手中,原本有一张完整的地图,却被切割成了十份,做成了十面这样的羊皮鼓,由茶经上记载的十个人,分别送往了天南地北,十个地方的十处庙宇中。”
“那其他九个人,也应该都像我爷爷一样,一路风尘仆仆,把羊皮鼓送到了其他九座寺庙中。那些羊皮鼓的背面,也一定都隐藏着这样一份残缺的地图,只要集齐了这十面羊皮鼓,把鼓皮都割裂下来,就能拼出一张完整的地图来了!”
“而这张地图,才是真正的‘童鹿秘宝’,才是传闻中人人都想争夺的,那股强大而又神秘的……力量!”
“这就是《妙姝茶经》的真正玄机了,意义不在于茶经本身,而在于它所指引的这十处地方,十面羊皮鼓,十张隐藏的残缺地图——最终能够拼凑出来的那张完整地图!”
辛鹤的一番猜测在屋里久久回响着,桌前的几个少年少女都听得震惊不已,就连窗外的那身白衣,也是神情一愣,眸光变幻不定。
“我觉得,小鸟猜得没错,这或许当真就是《妙姝茶经》的真相了……”骆青遥凝视着桌上那张雪白的鼓皮,不由自主地喃喃道。
桌前的陶泠西也点头道:“若想验证这‘十分之一’说是真的,只要再多去一个地方,多拿到一面羊皮鼓就行——倘若那里真有这样一面羊皮鼓的话。”
“我们还要离开璃仙镇,继续去下一个地方吗?”灯下,姬宛禾抬起眼眸,却是想到了什么,咬了咬唇,忽然道:“但隽姨已经说了,等配制分发完解药,将璃仙镇百姓身上的余毒全部肃清后,就要将我们带回盛都,重新回到宫学里念书,不能再在什么江湖上乱跑了,这可怎么办呢?”
姬宛禾这话一出来,屋里瞬间沉默了下来,大家面面相觑,眉眼间皆露出了难色。
闻人隽将他们看管得很严,只等璃仙镇上的事情一了,就会立刻返程,将他们带回宫学,难道他们要在闻人隽与骆秋迟眼皮子底下,偷偷逃跑吗?
并且事实上,闻人隽担忧的也没有错,江湖凶险难料,他们在前方还会遇到些什么,谁也不知道,她实在是放心不下他们,也是为了他们的安危着想。
很显然,辛鹤立马想到了这一层,她望向屋中众人,深吸了口气,倏然道:“剩下九面羊皮鼓,我自己去找吧,你们不用去了。”
“不是,小鸟,我不是这个意思……”姬宛禾目光一变,连忙解释道:“我只是在想,我们应该怎样说服隽姨,或者干脆直接偷偷离开……”
“不,我是这个意思,我不想再让你们跟着我一道,卷入前方未知的危险中了。”辛鹤仿佛下定了决心,在屋里扫过众人的面孔,眸中波光闪烁,一字一句道:“你们已经帮了我太多,能够遇上你们,实在是我前世修来的福气,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激你们了。”
“但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这一路同行,到这里也该结束了,你们没必要再卷进这场冒险了,我们就此分道扬镳吧,我继续上路,而你们,跟着伯父伯母回到宫学里,好好念书,过回从前平静安然的生活。”
“谢谢你们出现在我的生命中,陪我走过这一路,我从小到大,其实都没什么朋友,能够结识你们,每一天都过得很快乐,这一路同甘共苦,生死与共,我必定铭刻在心,永远都不会忘记的……你们回盛都吧,好好珍重,山水有相逢,如果我能顺利找到真相,还能活着回来,一定会去宫学里看你们的。”
“小鸟,你在胡说些什么?”骆青遥忽然开口道,少年的眼眶骤然泛红,在灯下情绪有些激动:“你忘了我跟你说过的吗?不管前方是什么,我都会跟你一起去面对,陪在你身边,永不离弃的,你现在是要将我们所有人都扔下吗?”
“不是将你们扔下,而是因为在乎你们,才不想看着你们跟我一同涉险……我已经想清楚了,剩下的路,我自己一个人来走!”
月光洒在庭院里,草木摇曳生姿,窗下的白衣似乎轻叹了声,一拂袖,来去无声,长发飞扬间,一眨眼就消失在了夜风之中。
辛鹤心意已决,无论骆青遥几人怎样劝说,她也不为所动,只是悄悄开始了她的“逃跑”计划。
这世上真心难得,一生能得几个至交好友?她被欺骗利用过,才更明白这份“真心”的可贵,心底只愿她所在意的人都能平安顺遂,而她,也该独自出发,踏上她该走的路了。
辛鹤选中奔赴的下一处地方,是离云梦泽最近的,豫州千石峰,东鸣寺,那里据说有着奇石风光,景致独特瑰丽。
当年去往东鸣寺之人,乃是杜凤年,也是琅岐岛上,曾经十长老会中的一员,他如今虽已不在人世,但家中小辈却还在她爹身旁做护法,与她也多少有些交情。
她爹曾经还想过让她与杜家的小儿子定亲,只是她那时心中,早已被石室里那个苍白瘦削的少年所牢牢占据,断然拒绝了她爹的提议……而如今,更加是不可能了。
辛鹤暗中做下决定,就去这千石峰,东鸣寺,只要再找到一面羊皮鼓,就能完全证实她的猜测了。
尽管再如何不舍,也终是到了分别的时刻,辛鹤面上不动声色,却在暗中准备着离去,而她也在这时,迎来了一个最恰当的时机。
璃仙镇上的毒终于全部肃清,困扰百姓们十多年的阴霾一朝散尽,镇里举办了一场庆典,庆贺所有人“重获新生”。
而这一夜,却正是辛鹤的“告别之夜”。
烟花漫天绽放,街上人头攒动,熙熙攘攘,每个人都笑逐颜开,处处欢喜热闹。
不少人聚集到了那仙人湖边,放起了花灯,许下一个个美好的愿望,看着那点粲然的光芒,带着他们的愿景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越漂越远。
骆秋迟与闻人隽也一早上了街,原本闻人隽想带着几个孩子一道,却被骆秋迟不由分说地拉走了,他玩笑调侃道:“才不想让那几个家伙来打扰我们,他们玩他们的去,我只想跟你一同上街看热闹,放花灯,这般美好的夜晚,不就应该只有我们两个人在一起度过吗?”
一把年纪了,还这么“肉麻”,简直让骆青遥他们都起一身鸡皮疙瘩了,却正给了辛鹤难得的机会。
两边人分头离开了长生庙,辛鹤同骆青遥他们走在热闹的长街上,面上虽掩饰得极好,却一想到即将离去,心中就有万般不舍萦绕着。
行李已经收拾好了,长生庙的马厩里,她也已经挑好了一匹骏马,喂好了水草,只要在这热闹拥挤的长街上,找个时机偷偷溜走,再折回长生庙,就能取了行李,策马离开云梦泽了。
一路相伴,点点滴滴涌上心头,今夜过后,她就要一人,独自前行了……辛鹤正心神恍惚间,耳边忽然响起姬宛禾的笑声:“我们也去放花灯吧?”
一行人来到一个卖花灯的小摊前,各自选好了灯,拿起了笔,纷纷在灿烂的烟花下,写下自己的心愿。
“阿宛,别用手挡着了,我都瞧见了……你写的是,希望我的腿快点好起来,对不对?”
“去去去,呆木头,不许偷看!”
同伴们的笑闹声在夜风中传来,辛鹤站在自己选好的那盏花灯前,拿着笔,鼻头却莫名一酸,一时难过到写下不一个字。
夜风掠过她的衣袂发梢,她看向身旁清逸俊秀的少年,忽然轻轻道:“青瓜,你的心愿是什么?”
“你知道的。”少年扭过头,唇角一扬:“我始终没有变过……你呢?”
“我,我还要再挑选一下呢,我的心愿可太多了,这盏花灯太小了,写不下呢……”
嘴上慌忙玩笑道,辛鹤却将身子一侧,连忙掩住眸中升起的水雾。
她装作在那些各式各样的花灯里挑选着,余光却向旁边一瞥,看向月下那一道道鲜活的身影,百般不舍——
青瓜、夏夏、阿朔、宛姐、小陶子……再见了,相逢自有来日,我要走了,你们多保重。
一记烟花当空绽放,众人仰头望去,便趁这时,辛鹤借手中花灯一挡,一转身,混入了熙熙攘攘的人潮之中。
她越走越快,越走越急,身子颤抖间,眼眶瞬间红了一片,泪水再也忍不住,滚滚掉落下来。
挤在人群中,她回眸最后望了一眼,那道俊逸的身影站在夜风中,仰头望着漫天绽放的烟花,脸上光芒流转,画面定格在这一刹那,美好得如同一个梦境。
“再见了,青遥,其实我的心愿……同你一样。”
夜风猎猎,辛鹤走得极为顺利,一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璃仙镇。
月光笼罩在她身上,她牵着马匹,步子却沉重无比,望着身后那片璀璨的烟花,几乎是一步三回头。
真的走到这一步,她才知道自己,有多么难过,有多么……放不下。
前方就是那片来时穿过的树林了,只是那时她身边伙伴众多,大家打打闹闹,每日欢声笑语不断,一眨眼,到了这离开之际,却只有她一个人了。
辛鹤吸了吸鼻子,将眸中泪水忍了回去,在夜风中对自己道:“离开了就莫再回头了,不要拖累他们,你不是小鸟吗?难道离开了同伴,就飞不起来了?”
“不是飞不起来,而是飞得形单影只,累了都不知道去哪儿落脚,你说对不对?”
四野之中,忽然响起一个熟悉万分的声音,辛鹤一惊,转头望去,一棵茂密的大树下,清逸俊秀的少年牵着马,缓缓走出,一抬头,与她四目相对,挑眉一笑:
“小鸟,你不声不响的,究竟想飞到哪里去呢?”
“青,青瓜……”辛鹤身子一颤,瞪大了双眼,惊愕得说不出话来,正难以置信间,那树后却又接连走出了几道熟悉的身影。
肩头背着药箱的喻剪夏,在月下莞尔一笑,裙角飞扬,目光温柔如水。
一头白发的裴云朔,虽然仍旧面色冷峻,唇角却不易察觉地上扬着,将他那冰冷的轮廓都柔和了几分。
红衣潋滟,明丽秀美的姬宛禾,也是推着陶泠西的轮椅,出现在月光之下,对着辛鹤俏生生一笑:“对啊,还真想甩掉我们吗?”
辛鹤望着眼前忽然出现的几道身影,胸膛起伏着,骤然握紧了手心,不敢置信,眸中水雾陡然升起。
骆青遥隔着夜风,望向心潮起伏的她,扬唇笑道:“行李都收拾好了,还偷偷跑到马厩里,给马喂好水草,一晚上也心不在焉,你真以为我们傻,看不出你的意图吗?”
辛鹤红着眼眶,身子颤抖着,望向月下那一张张含笑的脸庞,心中激荡得难以自持,明明有千言万语想要说出,却一时间哽咽了喉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们,你们竟……”
辛鹤正哽咽难言时,树上枝叶拂动,一身白衣随风扬起,从天而降,携着漫天星光,一个不羁的笑声传入了众人耳中。
“你们果真要逃了,也不跟我告个别吗?”
众人一惊,脸色一变,齐齐扭头望去,骆青遥看向那道乍然出现的白衣,震惊得不敢相信:“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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