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外婆?”
望着那身奔来的红衣,骆青遥傻眼了,旁边的辛鹤也是一愣,扭过头,难以置信:“这,这是你外公外婆?”
姬宛禾与陶泠西看清那两道奔来的身影,也是又惊又喜,对辛鹤点头道:“对啊,这是奉国公和眉夫人,老遥的外公外婆,不知道他们怎么也会在这千石峰?”
霎时间,辛鹤望向那两道奔来的身影,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既莫名忐忑紧张,又有些哭笑不得,脑袋里只腾地冒出一个念头——
怎么哪里都能遇上青瓜的家人,他到底还有几个亲人散落在江湖上?
想当初,在一线天的冰室里,她还调侃过他,七大姑八大姨实在多,跟葫芦藤似的,一串串结得又多又密,不曾想,今日总算见识到了!
长空下,那两道身影已经奔近,兴奋地揽过骆青遥,喜出望外:“瑶瑶,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在宫学里念书吗?”
骆秋迟曾与骆青遥相遇时的一问一答,又原样不动地上演了一遍,骆青遥将辛鹤几人简单介绍了一番后,末了,对着奉国公与阮小眉道:“总之一切说来话长,外公外婆,咱们还是先想办法破了这千石迷阵,出去再说吧!”
长阳炙热地照着大地,奇石林立,有了奉国公与陶泠西的一同配合运算,破解这奇门遁甲之术就快了许多。
一群人大汗淋漓,顶着烈日,埋头奋力挪动着巨石,时间一点点过去,当最后一块石头也成功“归位”后,众人耳边只听到一声细微的“咔嚓”声,整个石阵“活”了过来般——
机关开启,一条出路赫然显现眼前!
“成功了,我们成功了!”
激动无比的声音响彻长空,几个少年少女欣喜若狂,轮椅上的陶泠西擦了把额上的细汗,暗暗松了口气,也露出了清浅的笑意。
姬宛禾在他身边蹲下,一边将水壶递给他,一边笑道:“呆木头,还真有你的,这奇门遁甲什么的,回去你也好好教教我!”
一帮人欢欢喜喜,正准备沿着出路,离开这石头阵时,天边却骤然袭来一阵烈烈劲风,一道颀长身影在半空中踏日而来,一记厉喝道:“何人闯我千石迷阵?”
那人长须冷眼,衣袍飞扬,气度威仪,头上几点戒疤在阳光下殷红夺目,显然正是东鸣寺中的高僧!
骆青遥几人齐齐一惊,那高僧拂袖落地,冷冰冰的目光扫过他们身后的石阵,神色一变,语气中带了几分不可思议:“没想到,你们竟能破了这千石迷阵?
他在阳光下微眯了双眸,似乎想起了什么,如叹如喃:“上一次破阵,已然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
那道威严的身影仿佛陷入了陈年往事中,面上神情有了几分松动,辛鹤赶紧趁这机会,道:“大师,我们既已将阵法破解,是不是,是不是就可以进入东鸣寺了?”
“谁说的?”那高僧一激灵,脸上又恢复了冷若冰霜的神情,厉声喝道:“今日既非初一,也非十五,即便你们一时侥幸,破了这千石迷阵,也不能进入东鸣寺,你们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
“不,大师,我们千里迢迢,诚心而来,当真是有要紧之事才会……”
“每年想到东鸣寺求佛上香的人那么多,哪个没有要紧之事?求天求地求菩萨,怎不想着多求求自个儿?”
那高僧毫不客气地喝道,骆青遥与辛鹤他们一愣,万万没想到竟能从一个出家人嘴中听到这样“别开生面”的话,难道他不是佛门中人吗?都不怕冲撞了菩萨吗?
“快走吧,若再纠缠不休,休怪老衲不客气,叫你们吃更多苦头!”
这高僧一脸的“凶相”,看起来不像个慈悲为怀的和尚,倒像江湖上哪个帮派的帮主,同长生庙那位方丈简直是天差地别!
“不,大师,我们不是来求佛上香的,我们是来……”
“管你们来做什么,滚滚滚,这天气热死了,快些滚蛋,老衲还要回去打坐呢!”
那高僧不耐地一拂袖,强劲的掌风将辛鹤几人震得都退后几步,所有人脸色都一变,这高僧的内力之深厚,简直深不可测!
辛鹤急了,汗水涔涔下,满脸通红,眼看那高僧就要蛮横地将他们赶走,她顾不上许多,在长阳下扯着嗓子喊道:
“大师,几十年前,有没有一个叫作杜凤年的人,带着一面羊皮鼓,来过这东鸣寺?”
“杜凤年?”
那高僧瞳孔骤缩,神情倏然一变,猛地收回了手,又重复了一遍那三个字:“杜凤年?”
他冷冰冰的面容上,似乎终有了一丝裂缝,反应比辛鹤他们想象的还要激烈许多。
“是杜凤年让你们来的?”他目光变幻不定,似惊似疑,似喜似怒,还似乎有些压抑不住的翻涌情绪,他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响彻石林上空——
“他自己为何没出现,他可还记得几十年前的那个承诺?可还记得无朽塔中,有一个人等了他一辈子?”
琅岐岛上,月色朦胧,海浪拍打着礁石,天地间一片清光流淌,平静中却又隐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态势,莫名的令人有些惴惴不安。
近段时日以来,琅岐岛上是暗流涌动,几笔海上的生意都被人“搞鬼”,不仅没能做成,还损失惨重,十长老会也是异动频繁,岛上的风言风语越来越多,岛主辛启啸几乎是焦头烂额,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咬牙撑着一口气在勉力维持着。
局面发展到了这个地步,一定是有“幕后推手”在掀起波澜,可这人究竟是谁呢?
辛如月还是没有打消自己的怀疑,一想到石室里那个苍白瘦削的少年,她就莫名不安,索性对辛启啸道:“大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让……那个人彻底消失吧!”
她眸中精光迸射,恶狠狠地道:“让他活了这么多年,我们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不行,绝对不行!”辛启啸断然喝道,目视着辛如月,压低了声道:“再怎么说,他也是我们的……你忘了爹留下来的遗言吗?”
“就是因为记得,这些年我才没有动过他,还好吃好喝地供着他,每回见他还得下跪磕头,他算老几?”
辛如月越想越忿忿不平,咬牙道:“其实都已经亡国那么多年了,他就算有个龙子龙孙的身份,又有什么了不起的?琅岐岛早已不是他钟离……”
“闭嘴!”辛启啸忽地一声怒喝道,脸上的神情都变了,隐隐还带了几分慌乱之色,“阿月,这些大逆不道的话,你以后都不要再说了,总之,总之……哪怕我死了,也不能动他一根汗毛!”
辛如月望着自家大哥激动的反应,久久的,才勾起唇角,嘲讽地一笑:“都已经把人囚了这么多年,做尽了大逆不道的事,嘴上却还不能说,自欺欺人很有意思吗?大哥,你这辈子,活得累不累?”
她霍然站起身,唇边那一抹冷笑更甚,“这些事情,我敢做,也敢说,我辛如月,从来就不是一个怀有慈悲心的好人!”
她望着呼吸急促,脸色大变的辛启啸,冷冷笑道:“这辈子,什么离经叛道的事情我没做过?在我心里,我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怕,反正她已经死了,我活在世上,不过捱一日算一日。”
“担什么恶名我都无惧,如今只有你跟辛鹤,才是我最亲最近,心底最重要的人,为了你们,哪怕我手上沾满鲜血,死后打入无间地狱,永世不得超生,我也在所不惜!”
后海的树林里,几只飞鸟掠过夜空,一片清幽寂静。
乱石遮掩的洞口下,深不见底,夜明珠的柔光照亮了偌大的石室,少年苍白如雪,眉眼低垂,几缕乌发拂过脸颊,秀美昳丽,却又诡魅异常,如一簇鬼火般,静静地坐在桌前。
茶香缭绕间,他手里拿着几张羊皮地图,轻轻摩挲着,目光冰冷,却又暗暗隐藏着一丝灼热的光芒。
那正同辛鹤他们从羊皮鼓上,割裂下来的地图一样,如今在小越手中,已有三张。
老者伏跪在地,恭恭敬敬道:“主子放心,依据风哨子传回的密信,派出去的人已经摸到他们的行踪了,相信要不了多久,就能将人连同《茶经》一起带回来了!”
苏萤的密信一早就传回了琅岐岛,恐怕付远之做梦也想不到,他对她的一番信任,却泄露了骆青遥他们的行踪,日后更导致他们历经了一场莫大的劫难。
石室里,少年摩挲着那柔滑的羊皮地图,幽幽问道:“他们手里,如今是不是已经拿到一张地图了?”
白翁在地上顿了顿,不甘道:“是。”
说完一抬头,赶紧道:“但不要紧,反正他们连同手里的地图,都会很快被带回来,重新回到主子手中!”
明珠光芒流转,映照着少年苍白的眉眼,他面无表情,忽然话锋一转,冷不丁道:“辛家兄妹是不是有所察觉了?”
白翁愣了愣,低声道:“近来我们暗中动作频繁,确实有点操之过急了,他们或许……”
“不。”少年冷冷打断他,眸底那簇光芒愈发燃起,话语中带了几丝狠厉之色:“动作再大一点,察觉便察觉吧,先下手为强,辛如月那样的性子,你以为还能给我们多少时间?”
“本来也就走到了棋盘上最后的几步,都忍了这么多年,不用再等下去了,他们欠下的债,要叫他们一一奉还!”
东鸣寺里,一轮明月挂在树梢,寺中上下静悄悄的,只有夜风轻轻拂过庭院,蛐蛐儿在草丛里叫着。
房里灯火摇曳,那长须高僧听完辛鹤他们的来意后,只冷冷说了一句:“你们要找的东西,在无朽塔上,最高的一层里——但是,只凭你们几个毛头小孩,也想闯无朽塔,是在痴人说梦吗?”
“无朽塔?”骆青遥与辛鹤他们面面相觑,俱是一愣。
这无朽塔相当于东鸣寺的藏经阁,十分有名,里面藏书不计其数,浩如烟海,既有各种佛经古籍,也有江湖上人人趋之若鹜,梦寐以求的武功秘籍,还有涉及机关偃术、天文地理、医药金石的各种珍稀书籍古文,可谓是应有尽有,一座巨大的“宝库”。
这无朽塔共有五层,每层都有一位高僧负责守护,外来的人若想进入无朽塔,要么得到方丈的允许,要么就得按照东鸣寺里的规矩,一层一层地闯去,通过了那些守塔高僧的考验后,方能登上塔顶。
而辛鹤他们要找的东西,就在塔顶,由一个叫作“颜臣”的人守护着。
“颜臣?”乍然听到这个名字,陶泠西不敢置信,又问了一遍:“偃师颜臣?”
“正是。”那高僧冷冷点头。
陶泠西愣了好半天后,忽地伸手按住桌子,将轮椅又挪近了些,望着灯下的高僧,浑身颤抖着不能自持,激动万分道:“真的是他?他竟然隐居在这东鸣寺里?难怪这么些年,杳无音讯,只是不时有他的作品流传出来……”
骆青遥与辛鹤他们一怔,见到陶泠西这般激动的反应,皆不明所以,面面相觑间,唯独姬宛禾在旁边莞尔一笑,望向陶泠西的目光中满是柔情。
“遇到这呆木头的‘祖师爷’了,这偃师颜臣,可是他最崇拜的人了,我都听他跟我念叨过无数遍了,也真是巧了,居然藏身在这里……”
这颜臣已经消失许多年了,名头却一直响当当的,素有“天下第一偃师”之称,据说一双神手奇妙无比。
他做出来的木牛能耕地,木马能奔跑,木鸟还能飞上天空,总之传闻里,他简直不像一个凡人,更像一个“神”了。
这些传闻或许皆有夸大的成分在,但有一点不可否认,就是这颜臣的确天赋极高,心思聪慧,擅长机关偃甲之术,当得上“天上第一偃师”之名。
难怪那千石迷阵里,石轮巧夺天工,机关精巧绝妙,想来这颜臣在里面出了不少力。
只是——他怎么会到东鸣寺来,还成了什么守塔人?
那高僧听着陶泠西他们的疑问,冷冷一哼,握紧了手心,那股难以言喻的愤怒又被勾起,他咬牙切齿道:“就是颜臣,等了那杜凤年一辈子!”
“什,什么?”陶泠西霍然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颜先生怎么会,怎么会跟杜凤年扯上关系呢?”
饶是他向来沉稳冷静,此刻也完全糊涂了:“颜先生……不是个男人吗?为何会等那杜凤年一辈子?”
“什么男人?谁跟你说他是个男人了?”那高僧怒声喝道,一拍桌子,声音响彻屋中,“颜臣是个女人!还是个很漂亮的女人,老衲当年就是为了她遁入空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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