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啦”一声, 筷子落地的那一瞬间,发出格外清脆的声响,凌萌初的耳膜紧跟着就震了震。
霎那间周遭的气氛变得异常诡异。
柳飘雪和梁满满对视一眼,震惊不已。
她们是第一次看到凌萌初发火,这个一向软萌可爱的姑娘发起脾气来也是很有爆发力的。
不过也是, 是人就有脾气,就会发火。平日里不发脾气, 也不代表她不会发脾气。
筷子四仰八叉地躺在棕色的木地板上,两根筷子相距甚远。
凌萌初僵硬地坐在长木桌旁, 侧着身子,有一根筷子就落在了她脚边。
她看着那根筷子,静默不语,也没见她有俯身拿筷子的想法。
霍声远垂眸看了她一眼,俯下/身缓缓捡起那双筷子, 整齐地放在长木桌的一角。
他迅速又取了另一双筷子,重新坐回到长木桌旁, 安静地扒着碗里的饭。
一切恢复如常,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声……”
柳飘雪想开口劝劝儿子, 霍启明却及时拉住她袖子, 用眼神制止她, “你别掺和, 让他们自己去解决。”
听到丈夫这样说柳飘雪这才把话咽进肚子。
凌萌初憋了一肚子的气, 越想越觉得火大。但碍于今天日子特殊,又是在佛门重地, 还有长辈在场,她实在是不好发作。如果同样的场合放在自己家,她一定会和霍声远大吵一架。
不想吃饭就不想吃饭,干嘛非得这样逼她吃饭?她这人最讨厌别人逼她了。
平时在家里她没胃口不愿吃饭,霍声远都依着她,也没见他这样逼她吃饭。他今天也不知是哪条神经搭错了,明知道她没胃口,吃不下东西,他还要非得坚持让她吃饭不可。
从半路上碰到楼逸开始,这人就开始不对劲了。顶着一张死鱼脸,面色沉冷,跟别人欠他五百万似的。
妈蛋,都把脾气发到她身上来了。当她也是没没脾气的吗?
哼,她就不吃!
尼玛,气死老娘了!
凌萌初想起来就火大,手里紧紧捏着手机,屏幕都快被她捏碎了。
梁满满瞧见她的动作,也顾不得嘴里塞满食物,含糊不清地说:“嫂子,你悠着点,手机是无辜的。”
凌萌初:“……”
柳飘雪瞪了女儿一眼,“吃你的饭!”
梁满满:“……”
满满姑娘很无辜,“我只是心疼嫂子的手机,屏幕该碎了。”
柳飘雪:“……”
柳飘雪斥一句:“闭嘴!”
“哦。”满满姑娘做了个拉链封口的动作,举着筷子继续埋头苦吃。
柳飘雪有些无奈,“满满,平时也没缺你吃啊,怎么这么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样子呀!”
梁满满:“……”
不是亲生的很明显了!
满满姑娘鼓起一张小脸,刻意强调:“干/妈,我是真饿了,不然你以为我瞧得上这清汤寡水的饭菜啊!”
有了满满姑娘这么卖力调节氛围,凌萌初面色稍缓,将手机揣进包里,也不再捏着屏幕不放了。
霍声远对于席间的氛围置若罔闻,沉默吃饭。
眼看着这两人气氛不对,柳飘雪也顾不得吃饭了,搁下筷子对她说:“初初,我吃好了,跟我去拜佛吧。”
凌萌初看了看还在大快朵颐的满满姑娘,说:“妈,满满还没吃完呢。”
满满姑娘赶紧奋力扒两口米饭,扔了筷子,说:“嫂子我吃饱了,咱们走吧。”
凌萌初:“……”
三位女士就先走了。膳堂里只留父子俩。
父子俩各坐一方,霍启明已经吃饱了,手里端着一杯热茶在慢慢地品。
他看着对面的儿子,押了一口茶水,徐徐开口:“声远,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霍启明了解儿子,他不是会无缘无故对自己媳妇儿发火的人。两口子闹别扭也绝对不会是这个样子的。
而且从刚才的事情看来,凌萌初很无辜,她什么都不清楚,却无端承受了霍声远的火气。霍声远这火气来得奇怪,一定是事出有因。
霍声远埋头吃饭,“爸,我的错,是我没克制好。”
霍启明坚持问:“到底什么事?跟我说说。”
霍声远此刻很烦躁,语气生硬,“我还没证实,您就别管了,我心里有数。”
霍启明瞧儿子这态度,知道他是不打算告诉自己了。
他轻叹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声远,爸妈从来不过问你的事情,是因为对你很放心,觉得你都能处理好这些事情。婚姻是两个人的事情,需要两人共同去经营。夫妻之间最重要的是坦诚,有什么话说开了就好了。初初那孩子很明事理,她懂得分析利弊,权衡大局。如果刚才同样的事情发生在我和你妈身上,依到你妈的性子,哪里会像初初那么平静克制,估计早就当场掀桌子了。等会儿去找初初道个歉吧。”
霍声远说:“爸,我知道了。”
——
三位女士首先去了朝阳殿。
朝阳殿是永安寺的大殿,里头聚集了不少香客。
殿内参拜的人有很多,凌萌初站在队伍的最后头静静等候。队伍的最前面永安寺住持天一大师正在给人答疑解惑。
透过无数堆放整齐的经幡,她看到远处,大殿的正中央,佛像庄严肃穆,通体金光。
蒲团上跪着参拜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但是大殿中央伫立的那尊佛像始终慈眉善目,双眸微阖,好似凝视着眼前之人,威迫而深沉。
酥油灯的灯火飘飘渺渺,微光闪现。耳边的梵音不绝如缕,一声一声,好似从她心底踏过。
刚才满腔的不愉快这会儿都得到了治愈。
她不是信佛之人,只是跟着柳飘雪走了个过场,将大殿里供奉的菩萨一一参拜了一遍。
柳飘雪问她:“初初,要不要求支签?天一大师难得给人解签的。”
她摇了摇头,“不用了。”
大师签解得再好,也不见得就是她真实的人生。日子还是得靠自己一天一天过。
在这尘世里浮沉的男男女女,有多少人能够不为世俗所累,活得透彻敞亮。人的喜怒哀乐是本能,由心生。欲/望也是本能,由心生。只要有欲/望,各种烦恼就会接踵而至,人就不会一身轻,活得通透。求佛,也不过是寄托个希望,求心安罢了。
从朝阳殿里出来,三人又去了别的殿。永安寺大殿小殿无数,每个参拜一遍下来,一下午的时间就过去了。
傍晚时分她们终于将永安寺的大殿小殿都走了一遭。
梁满满想随大流去后院看看那棵闻名遐迩的许愿树。
柳飘雪到底年纪大了,一下午折腾下来,有些体力不支。她坐在石阶上,摆摆手,“满满你和初初去吧,我就不去了,我在这里坐会儿。你们结束了过来找我。”
梁满满:“好的干/妈。”
柳飘雪:“注意安全。”
“晓得的。”
——
今日庙内哪里都是人。偌大的后院人声鼎沸,那棵百年古树健硕非常,枝繁叶茂,在地面上投下一大片浓阴。树上挂满了许愿条,红绸黑字,迎风招展。
永安寺的这棵许愿树有上百年的历史了,自古就被西南边境的人供奉为“神树”,很多善男信女都喜欢到这课树下来许愿。
梁满满很快买来了许愿条,提笔在上面写着:希望今年我能遇到那个让我心动的男人。
写完后用力一抛,挂在了树上。
看着自己的许愿条在树梢上飞舞,她觉得很是满足。她赶紧把笔递给凌萌初,“嫂子给你写。”
凌萌初摇了摇头,“我不信这个,拜拜就行了。”
梁满满却很固执,“愿望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我听人说这棵树很灵的。”
听梁满满这样说,凌萌初接过她手里的笔和许愿条,微微欠着身子写了“平安喜乐”四个大字。
写好后,她将许愿条抛掷到树上。她轻轻一掷,它便稳稳地挂在了树梢上面。
她看着自己面前满树飘飞的红绸,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在心里默念几句。
无非就是身体健康,平安幸福之类。
“凌小姐许了什么愿?”身后蓦地响起一个男声,脚步声也渐次逼近。
她心头一震,条件反射地睁开眼睛,快速转身,看到楼逸出现在视线里,正不紧不慢地朝她走了过来。
这位楼少爷的脸上挂完玩世不恭的笑意,一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脚步不疾不徐。
从第一次见到楼逸开始,凌萌初就本能地讨厌这个人,和当初第一次见到夏荏苒一样。深究原因,其实她自己也整不明白到底为什么这样讨厌他。大概人的感觉就是这么神奇,有些人就是天生让人喜欢不起来。
不仅是楼逸,周显星和夏荏苒居然也在。
周显星穿了一身黑色的运动服,戴着口罩,露出一双黑亮有神的眼睛。而夏荏苒这位当红小花则身穿一条白色长裙,戴一顶篮色遮阳帽,烈焰红唇,冷艳女王的形象展露无遗。
想必永安寺从来都没这么热闹过,一下子来了这么多圈子里的大人物。
好在周显星和夏荏苒多少都经过了伪装,后院游客那么多,倒也没人注意到他俩。
梁满满不是圈里人,第一次近距离见到周显星和夏荏苒本人。忙扯了扯凌萌初的衣摆,很是激动,“嫂子,是周显星和夏荏苒欸……他们俩怎么会在这里?难道网上传言说这两人在一起是真的?”
满满姑娘叽里呱啦,就是一连串的问题。
凌萌初不动声色地解救出自己的衣摆。心里却在想,这两人这样明目张胆到底是想做什么?
三人大摇大摆地走近后,楼逸开口:“不知凌小姐许了什么愿?”
凌萌初手里捏着手机,缓缓道:“三少难道没听说过,愿望说出来可就不灵了。”
夏荏苒嫣然一笑,“凌小姐想必是许了大愿望,不舍得说出来吧。”
“夏小姐真是说笑了。”凌萌初抿嘴笑了笑,语调平稳,维持着面上的礼貌,“我一介普通人,所求的无非是一家人平安和顺,算不得大愿望。”
楼逸嘴角上扬,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不紧不慢地说:“凌小姐确实应该多拜拜,说不定哪天就发生意想不到的事情了。”
这话听着就不像是好话。凌萌初面色一沉,冷声道:“三少这话是什么意思。”
楼逸:“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凌萌初:“……”
“凌小姐真是虔诚,像我就从来不信这东西。”夏荏苒直言不讳,“愿望这种东西固然美好,但到底太过缥缈,不实在,我这人比较追求实在。”
凌萌初:“……”
她被夏荏苒这话给噎住了,低声说:“佛门重地,夏小姐说这话当心佛主听到。”
夏荏苒依旧笑着,笑容妖艳,“我只是实话实说,希望佛主会原谅我的坦诚。”
凌萌初:“……”
她微微抬眸,看着夏荏苒的眼睛,认真地问:“夏小姐既不信佛,来这里做什么?”
夏荏苒指了指身侧的周显星,解释:“我和显星到铜卜山附近拜访一个朋友,路过永安寺,显星说既然来了,就进来看看。没想到在寺里碰到了三少。”
原是这样!
她瞥了一眼周显星,微讽:“大年初一就出门拜访朋友,显星你好有兴致呀!”
周显星:“……”
周显星不自在地挠了挠脑袋,扫了周围一圈,转移话题:“声哥呢?怎么没看到声哥?”
“我在这里!”
一道清脆嘹亮的嗓音自身后响起,格外具有穿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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