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完周末,闻尧正常回公司上班。
温柠坐在自己工位上画画,却怎么都画不出想要的感觉,画稿改了好几次都不满意。
靠灵感的创作类工作需要静心,也需要保持情绪平稳,不然就发挥不出实力。
十点多,温柠放下画笔,关上了数位板。
有些困扰了她很久的问题必须弄清楚,不然工作没办法顺利进行。
跟梁疏影说了一声,温柠起身离开了公司。
她叫了辆车,目的地是塘锣巷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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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车之后,温柠站在熟悉的院子前面,握了握挎包的细链,深吸一口气,迈步走了进去。
温以棠坐在院子里,还在摆弄吉他。她年前忙得连轴转,就给自己放了个长假休息。
听到门口的动静,她还以为两位老人回来了,一抬头才看到温柠神色纠结地站在门口。
“柠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温以棠停下拨弄吉他弦,疑惑地问道。
温柠稍微有些不好意思。
毕竟她都这么大了,遇到事情来找长辈,总觉得丢脸。
可除了求助温以棠,她不知道自己还能问谁。
在温柠的记忆中,温以棠就是无所不能的,从小到大不管遇到什么问题,妈妈一定能完美解决。
“妈,姥姥姥爷呢?”温柠喊了一声,走进来。
“他俩钓鱼去了,估计要晚上才能回来。你来得正好,晚上咱们吃他们从塘子河里钓的大鱼。”
“噢。”温柠搬了个小板凳在她身边坐下,“妈,我想听您弹吉他。”
“那老妈就给你露一手。”她不愿意说,温以棠就没有继续追问,对照着乐谱开始弹奏。
温以棠只是想培养一个爱好,没有给自己太大压力,也没找老师,就这么坐在小院里怡然自得地自学。
她弹得不算好,有些磕磕绊绊,但温柠还是听得很认真。
这首歌音调平静,温柔而缱绻,听完温柠问:“妈,这首歌叫什么啊?”
“《遥望》,一首粤语老歌,好听吧?这首歌发行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又弹了一会儿,温以棠看了眼时间,放下吉他站起身,“该做午饭了。”
“我帮您。”温柠跟她一起走进厨房。
母女俩在院子里的水池前洗菜,清凉的水声哗啦,温以棠柔声问:“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了?如果你想跟妈妈说,妈妈就认真听着。不想说也没关系。”
温柠修长的手泡在冷水中,晃动的水波在阳光下折射出碎金般的光泽。
她轻轻揉搓着菜叶,“没什么不能说的。其实是感情方面的事。”
温以棠耐心地等着后续。
过了几秒钟,温柠犹豫地问出自己的疑惑:“妈,你说全心全意爱上一个人,是不是一件挺危险的事儿?”
温以棠看向她,“为什么会这么想?”
“我总觉得,如果太爱一个人的话,万一被辜负了,肯定会特别难受,会很受伤。”
温以棠点点头,“是会难受。”
“我害怕会得到这样的结果,所以不敢全心全意地去喜欢谁。不管跟谁在一起,我首先想到的都是给自己找退路。”
温柠会有意寻找下一个猎物,这样就算被伤害,她也能很快转移注意力。
原本她觉得自己的做法是没问题的,直到那天从周原那里,知道了沈屹十年前的那件事。
温柠继续说道:“但是我最近突然发现,我为了保护自己所做的一切,可能会深深地伤害到别人。我因为害怕受伤,就把自己放到了那个‘坏人’的身份上。”
她不是没意识到,自己在恋爱中这么渣会伤害到对方。
但她一直刻意不去想这个问题,也没觉得自己做得有多过分。
温柠以为所有人都跟自己一样,能很快从一段无疾而终的恋爱中潇洒抽`身,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事实却是,沈屹差点因为她的抛弃而死去。沈屹在原地等了她十年。
就算沈屹跟闻尧说,那件事跟她没关系,但也有可能是为了不让闻尧对她有敌意,所以故意这么说的。
温柠清楚地知道,自己在这件事中不是绝对无辜的。就算不用她负主要责任,她也的确犯了错,她必须承认。
听她说完,温以棠语气复杂地开口:“柠柠,你会这么想,是不是因为妈妈的事?”
温柠犹豫了下,点头,“嗯。”
她觉得妈妈当年被伤得那么深,就是因为爱得太深,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了一个人身上。
温柠很害怕重蹈这样的覆辙。
“可你的情况和妈妈的情况是不一样的。”温以棠想了想,“这样吧,我问你,如果你特别爱一个人,然后有一天发现他有了别人,你会继续和他在一起吗?”
“当然不会。”
“如果你爱的人让你放弃工作,专心在家带孩子,你会答应吗?”
温柠想也不想就摇头,“不会。”
她有喜欢并且能胜任的工作,能给她带来成就感和价值感,她当然不会轻易放弃。
更不会为了“照看孩子”这样在她眼里低价值的事放弃工作。
“如果你爱的人不尊重你,看不到你的付出,贬低你的自尊,只把你当成生育带孩子和获得人脉的工具,你还会继续爱他吗?”
“不会。”不仅不会,她还会报复回去。
温以棠一连抛出三个问题,温柠隐约猜到了她接下来要说什么。
“你应该明白妈妈的意思了,”温以棠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你跟我当年最大的区别就是,你是独立的,清醒的。你就算再怎么爱一个人,也会永远把自己放在第一位。可惜我当年不懂这个道理,把自己搞得那么狼狈。”
温柠连忙说:“没有,您一点都不狼狈,您一直都是我的榜样。”有勇气从深陷的泥潭里跳出来,这就已经很厉害了。
所以温柠一直在模仿温以棠为人处世和对待感情的方式,她想成为妈妈那样的人。
温以棠语重心长地劝道:“柠柠,妈妈觉得,只要你不会为了爱失去自我,就不用害怕受伤。就算某段感情的结局不好,也只不过是人生中一段微不足道的经历,过去就过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仿佛压在心头的巨石被移开,明亮的光线漏进来,温柠心里豁然开朗。
她想起了自己跟陆舒扬分手时的场景。
少年依依不舍地向她挥手道别,虽然难过,但放手得干脆利落,全无怨怼执念。
他总有一天会忘记这段伤痛,怀着赤诚的心,继续无畏勇敢地去爱下一个人。
温柠觉得,自己也能做到像他那样。
所以根本没什么好怕的。
其实这些道理都很朴素,算不得多难懂,如果要论空口说,可能谁都能说出一大箩筐。
但真到了面临选择的时候,往往又会困住自己,完全没有局外人看得通透。
“柠柠,放心大胆地去爱,去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情,妈妈永远是你的后盾。”
温柠点点头,“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谢谢您。”
温以棠这才发现一件事,“哎呀,我们这盆菜都快洗半个小时了,赶紧捞出来。”
温柠连忙从水池里拿出沥水篮,母女两人相视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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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温柠跟温以棠坐在院子里边晒太阳边聊天。
“你喜欢的人什么样?能不能跟妈妈说说?”
温柠抬起手盖在眼皮上,情不自禁地弯唇露出笑容,“他啊,算是我见过的最特别的男生了。长得白净清秀,很安静,不爱说话,心思特别敏感,什么事都憋在心里,还特别爱哭。”
温以棠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还有这样的男生?”
“遇见他之前,我也不知道世界上还有这么爱哭的人。像小兔子一样,总是红着眼睛。”
“是挺有意思的,”温以棠斟酌着措辞,委婉提醒,“不过我觉得,跟这样的人在一起,可能会比较累。”
“您放心,我有心理准备。可能因为我了解他的过去,所以就比较能理解,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性格。”
“他家庭很复杂吗?”
“嗯,他家里以前挺好的,不过后来出了件事。他爸入狱,还留下了一堆债,他妈妈选择跟别人在一起,不怎么管他。他整个青春期都是自己一个人过的。”所以性格才会越来越压抑内向。
“入狱?因为什么?”
“他爸做生意被朋友骗了,不知道朋友做的事踩了红线,因为相信朋友就贸然签了字。”各种手续都齐全,所以最后找负责人肯定是找他爸。
温以棠不知想到什么,微皱起眉,“哪一年的事?”
“您跟我爸离婚的第二年。”
温以棠睁大眼睛,眼神询问温柠。
后者对她点了点头,表示就是她猜的那样。
温以棠眼中浮现出厌恶的神色,“那个人还真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对了,这件事儿,那个男生知道吗?”
温柠继续点头,“他知道,但是他没在我面前提起过。”
“他不在乎?”
“嗯,他想得很清楚。”
温以棠感叹道:“这样都能做到不怨恨,是个通透的好孩子,很难得。”
聊到半下午,温柠收到周原发来的消息:【柠柠,你的q号解封了,你用以前的密码就能登录。】
温柠:【谢了。】
“妈,我有点事,先回屋了。”
“去吧,我去睡个午觉。”
回到自己房间,温柠掏出手机,点开早就下好的手机Q`Q,输入了烂熟于心的账号。
密码她也还记得——WN77521.
按下下方的蓝色按键,时隔多年,温柠终于登上了自己曾经的账号。
账号里为数不多的好友都是离线状态,她的头像也变成了默认的系统头像。
温柠从书架上抽出一张白纸,拿起笔开始画画。
动笔的时候,眼前掠过许多过往的回忆。
沈屹对于她来说是不一样的,这一点温柠以前就隐约发觉,却不愿意去细想。
她害怕会得出自己爱上了一个人的结论,害怕会受伤,所以不敢直面自己的心。
直到那次陆舒扬问她,沈屹是不是她爱的人。
她发现自己没办法不假思索地给出回答。
她谈过很多恋爱,但跟沈屹在一起的时间最久,跟其他人连坚持到一年的都没有。
分手后,她偶尔会梦到沈屹,总是有意无意地寻找跟他相似的人。所以看到陆舒扬的长相,她立刻就改变主意,给了他自己的联系方式。
这次重逢,明明两个人早已没了交集,她却还是想要靠近他,主动撩`拨他。
复合后,她不自觉地关注沈屹的心情,对他的耐心比对其他人加起来还要多。听到他出事,连工作都顾不上了,第一时间赶去医院……
还有上次,沈屹和她摊牌闻尧的事,她考虑要怎么留住他,最后想到的办法是和他结婚。
可这件事明明有比结婚更方便简单的解决办法。如果换了别人,她还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吗?
答案是不会。
只有沈屹能让她动结婚的心思。
他是最特别的那个。
温柠不知道,自己对沈屹这么多年都难以忘怀的牵挂和不舍,算不算得上爱。
她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为了他收心,再也不需要去其他人那里追寻新鲜感。
但她愿意为了沈屹勇敢一次,抛开所有顾虑,诚实地面对自己的心。
她愿意为了他试着做出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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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温柠从外婆家回来,去了明湖湾。
闻尧看到她轻松的神情,眸光微暗。
从昨天把选择权交到她手里开始,他就已经对结果有了心理准备。
或好或坏,事情总要有个了断。
“你回来了。”闻尧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强装无事地说道。
温柠走过去,主动吻上他的唇。
闻尧不想说话,抬手按在她脑后,动作有些粗`暴地回吻,但还是很克制地注意着不能伤到她。
他猜到这是自己能抓到的最后一段幸福时光,所以疯了一般和她在一起,贪婪地感受她的温暖。
从客厅到卧室,温柠抱住他精瘦的腰,在他耳边低语,“闻小尧,明天陪我去打个耳钉吧。留作纪念。”
闻尧眼眶难以自抑地泛起红,再次低下头贴住她的唇,嗓音沙哑异常,“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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