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378年,八月初三的无月之夜。
碧空如洗,星河灿烂。
中夜时分,夜间微微有些寒意。
魏武侯年老体衰,有些经不住秋日的夜寒,裹了一件夹袍走出东室在观星台上驻足而立。
他仰望着满天星斗,只觉得乱纷纷闪烁不定,一点儿奥妙也琢磨不出。
这时只听肃立在高台下的司礼大臣高宣:“子时已到,有请高士……”
星室的厚帘被侍者掀起,甘德与石申二人白发披散,身穿绣有星宿分野的黑色长袍走出,在南面祭坛前跪拜祷告。
“昊天在上,今有甘德、石申二位弟子祈求天帝,恳望昭示天机,以告诫国君自励奋发,拯救苍生于水火。”
祭拜过后,二人神情肃然登上了观星台。
观星台顶上,甘德、石申各自向深邃的苍穹肃穆一拜,闭目定神,霍然开眼,向广袤无垠的星河缓缓扫过。
灿烂的夜空出奇的静谧,晶莹闪烁,嘲讽着人间的简单和愚昧。
大约一个时辰后,天显异象,东部夜空中一道强光横过天际,一颗巨大的彗星拖着长长的尾巴,由北向南横贯了东部的天空,彗星划过后,东方的星辰都散发出了柔和的光芒!
甘德、石申二人对视一眼,眼中都是震惊之色,伫立在观星台上,久久沉默着。
甘德率先开口:“径天彗星大显于东方玄枵之下,当主东方有明君强臣当国。”
石申眉头微微皱起道:“玄枵之下,正是齐国,彗星之后有群星争辉,星光清冷,是文脉东移之相,齐国当兴于文治。”
春秋战国时期,星象家将每个诸侯国都与天上的星宿位置做了对应测定,何星之下何位置为何国,都有一个公认的分野。
《周礼》中所说的:“以星土辨九州之地,所封封域皆有分量,以观妖祥。”
正是这种分野星占的具体说明。
星象家的典籍中记载,春秋战国时,用十二支对应诸国,分别是:
荧惑:对应楚、吴、越、宋。
太白:对应秦国、郑国。
辰星:对应燕国、赵国。
房星:对应魏国、韩国。
玄枵:对应齐国、鲁国。
填星:对应洛阳周王室。
甘德与石申对着星辰密布的苍穹再次拜下,起身向观星台下走去。
就在他们转身的那一刻,天相再次发生异变。
一枚黑红色的彗星从西方太白之下划过,一闪而逝。
它那强烈的光芒,横扫河汉的巨大气势,竟使星群河汉暗然失色,强光照耀之际,似有隐隐雷声轰鸣。
二人同时轻轻地“咦”了一声,回身抬头看去,星空中一片平静。
如果二人看到了这个星象,一定会大吃一惊,这正是天下一统的星象。
苍色闪烁,其后隐隐有风雷之声,天下从此将有巨大无比的兵暴动荡,而后扫灭四海灾难,人间归于一统盛世。
只不过这一统的盛世,也将成为星河的流星,一闪而逝。
寅时末刻,两位大师终于走下了观星台。
司礼大臣恭恭敬敬地将两位大师迎进魏候专用的东室。
魏武侯屏退左右侍从,将两位高士请到尊位坐定,诚惶诚恐地深深一躬:“敢问二位先生,上天如何垂象?”
石申开口说道:“今夜天象,非同寻常,天下将有山河巨变。”
魏武侯眼睛骤然放光,一脸惊喜:“先生但讲无妨。”
石申哈哈一笑:“魏候敬天,不敢隐瞒。”
“丑时有半,东部天际有彗星骤显,长可径天,山人观星数十年,其间隐寓的沧桑巨变,实在是难以尽述。”
魏武侯脸上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急切。
“先生所言彗星,莫非就是帚星?此乃大灾之星,魏击略知一二,但不知何国将有大灾大难?魏国可否代上天灭之,以伸天地正道?”
石申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魏击的老脸,嘴角抽搐了一下,却又低眉敛目道。
“魏候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寻常人以为,彗星为妖星之首,预示人间大灾大恶。”
“然则天行有常,常中寓变,远非常人所能窥视。这彗星,在非常时期以非常色式出现,则有极为奥秘深远之意蕴,并非寻常的灾变。”
“今夜星相,玄枵之下彗星划过后,群星闪烁,为文脉东移,群星争辉之相。”
魏武侯愕然,文脉东移?此时天下的文脉不就在魏国吗?天下大才,魏国占据了十之七八。
文脉在魏国刚好,还要移到哪里?难道要移到那个海滨之国齐国吗?
一时间,他惶惑起来,怀疑两位星象家老眼昏花看错了星星:“敢问二位先生,是否看错了,真的是文脉东移吗?”
甘德与石申相互对视有顷,竟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
魏武侯有些烦躁不安地站了起来:“我大魏国,称霸于中原,兵甲锋利,民富国强,那齐国,不过是有些渔盐之利而已,如此星相,本候,如何能信?”
“上天授权,唯德是亲。”甘德淡漠微笑。
“咳咳…”石申轻咳了两声,唯恐甘德触怒了魏击,眉头微微皱起说道:“魏候尚有不知,房星长悬于列宿之上,却躁急促疾,致使星象明暗不定,分野之国,当惕厉自省也。”
魏武侯又是一惊,想想这几年魏国用兵,确实是太过急躁了,先败于楚,后败于齐,虽然魏国依旧是兵强马壮,却不复巅峰时一往无前的气势。
“天机悠远,不可尽察,我等未能尽窥堂奥,言尽于此,愿魏候自图之。”
甘德说着已经站起,一拱手:“我等告辞。”
石申也大笑着起身:“然也然也,或未能尽窥堂奥也,告辞!”
魏武侯心乱如麻,挥手道:“代本候送两位先生。赏赐千金。”
很快侍者回来禀报道:“君上,甘德、石申两位高人已经离开了安邑。”
魏武侯眉头一皱:“为何走了,魏国的观星大夫他们不做了吗?”
侍者苦笑道:“两位高人不屑做官,臣实在挽留不住,君上,得另谋良策才是。”
“东方,玄枵之下,齐国。”魏武侯脸色阴沉:“去叫公叔痤入宫议事。”
“是!”
侍者躬身退下,脚步匆匆的离开了魏王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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