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这一句,包厢内再度安静下来。
傅明修这个脾气不知道是随了谁,倔起来劝都劝不住,谭语琳想过去拉他回来,也是无功而返。在傅家所有人的记忆中,这仿佛是他第一次站在谭启深的对立面,质问他,想让他把话说清楚。
刚开始,谭语琳虽然惊讶他的行为,心里却还是有所期待的。
毕竟是傅家的独苗,以后得要扛起一番天地,不能总躲在长辈的庇护下生活。傅明修这一问,让这位致和当家人的心里,陡然生出些许对自家儿子的支持和自信来。
可是没过多久,傅明修就有些沉不住气了,他能感觉到自己正在节节败退。
饶是谭启深一个字也没说,那世事练就的慑人气场就已逐步将他吞噬,男人沉缓锋利的眼神,让他不甚坚持的自我产生了破绽。
很快,傅明修的眼神开始闪躲,内心也随之动摇。
恰好这时有侍者推门进来,瞧见这包厢里不同寻常的氛围,侍者的声音也不自觉降低了些,“请问,现在需要点菜吗?”
高下立见的僵持顷刻瓦解。
“点,现在就点。”谭语琳见状把侍者叫进来,翻开手边的菜单,适时给自己儿子扔下个台阶,“小橙,明修,你们快过来看看想吃什么。”
傅明修松出口气,败下阵来,微微侧过身子,算是让了一步。
谭启深敛眸,刚才那争锋相对的模样已然不见,一晃眼,他好像又变回了那个清冷淡然的长辈。
“好好吃饭。”
这话是对着白橙说的。
傅明修稍稍拢眉,回望过去,却发现白橙的目光仍然追随着那道背影。
直至男人离开,她才回过头来。
这顿饭注定是吃不好了,一桌人各怀心思,饭桌上极少有人言语。
白橙更是吃得食不知味,蔺染的电话打了好几遍,都被她借口压下,出逃的计划随后搁置,蔺染问起缘由,她只说今天太晚了,想等明天一早再去。
接完电话回来,她又在包厢门口碰见了傅明修。
白橙把手机收进口袋,想推门进去的同时,身边那人却抓住她的手腕,开了口:“我问你,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她指尖微顿,挣脱桎梏,明摆着装傻,“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傅明修深吸了口气,满肚子火没地方撒,只能又重复了一遍:“你和舅舅,是什么时候的事。”
“什么事?”白橙笑了笑,眼神却格外疏离。
“行。”傅明修似乎被她这幅样子刺激到了,已经有些不耐烦,煞有介事地威胁道,“你不说是吧,我自己去问他。”
白橙看穿他的企图,并没有要阻拦的意思,歪着头很好说话的样子,“可以啊,你去问吧,我也很想知道他到底会怎么回答你。”
“......”听了这话,傅明修刚迈开的步子瞬间僵在了原地,他又气又恼又无计可施,本就被谭启深压了一头的不甘腾一下烧起来,波及了理智,很多话没过脑子便冲出了口。
“白橙,你是我们傅家的儿媳,是我的未婚妻,现在跟我舅舅搞到一起,你还知不知道羞耻?!”
“什么?”白橙收起那副玩笑姿态,神色和刚才判若两人,“你再说一遍。”
话刚出口,傅明修就觉得糟了,然而还没等他说点什么来挽回,就听见对面的人冷静反驳:“羞耻?这世上最没有资格跟我说这两个字的人就是你。”
傅明修脸色一沉,又找不到辩解的话,眼睛瞪得发红。
白橙没理他,兀自推开门,包厢内的冷气扑面而来,她顿了顿,又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还有,我现在还不是你的未婚妻,将来也不会是你们傅家的儿媳。”
如此果断的话,傅明修听了不仅仅觉得惊讶,还有随之涌现的憋闷感。
他不清楚那种陌生的情绪从何而来,也没去细想,便握紧右拳重重地打在身边的石柱上。
一声闷响,把身边经过的上菜员吓了一跳。
-
华灯初上,夜幕悄然将临。
回程的时候,谁都没有提起刚才的事。
傅致鸿上车后便两耳不闻世事,闭上眼小憩了一会。
傅明修坐在副驾驶和人玩手游,听得出来他情绪不怎么好,骂人话层出不穷,白橙不明白他在气什么,更没心思在乎他是在对谁发脾气。
最后还是谭语琳实在看不过去,出声让他收敛些,“明修,小点声,别打扰爷爷休息。”
傅明修没说话,不情不愿地按下音量键,说话声倒也不再那么激动。
耳边终于清净不少,白橙偏头看向窗外,飞逝而过的霓虹倒映在她清亮瞳孔中,闭上眼,思绪里反反复复地浮现出下午在包厢发生的事,看见的人。
其实不仅仅是傅明修想弄清楚,她也很想知道,谭启深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她不傻,她能够感觉到谭启深对她的不同,只是白橙一直不敢往自己以为的方向想,她怕会错意。
毕竟这种事情四年前已经发生过一次,那时候她天不怕地不怕,满怀自信地认为那个人就是喜欢自己,哪怕结果不如人意,她还是毅然决然,不退不悔。
如今,虽说白橙长了年岁,为人处事和当年相比也有很大不同。
然而同样是面对那个人,她却早已没有了像当初那般孤注一掷的勇气。
所以她止步不前,彷徨无措。
怕迈错这一步,便满盘皆输。
回到兰苑时刚过九点,傅明修早在路上就被一通电话叫走,没有跟过来。
谭语琳陪老爷子说了会话,白橙心不在焉地听了两句,便准备回房休息了。
刚洗漱完,正好有电话打进来。
白橙把浴巾包在头上,打开手机免提,习惯性地坐在妆台边开始护肤步骤,却发现妆台上一个常用的水乳都没有,这才想起来,那些常用品已经被她打包好,提前放在了蔺染家。
与此同时,暂时拥有她“全部身家”的人在电话那头问:“你今天晚上在哪睡,过不过来?”
“不了,我在兰苑,明天一早去找你。”白橙扯下浴巾擦了擦头发。
“也行,不过你那个集训具体是什么时候开始,明天去还来得及吗?”
“来得及,三天之内到就行。”
蔺染说的集训,其实是《天籁之音》的赛程之一。
在40进30的淘汰赛之前,选手会在总决赛举办地参加一个集训,时长二十天,全封闭式训练。
为了让所有选手回到同一起跑线,期间会有导师进行组队培训,一直到总决赛结束冠军产生,期间所有选手都必须在拍摄基地生活,只有节目完成或者中途淘汰才能离开。
白橙也是依照这点,才会在这个时候选择逃离北城。
封闭集训的时间,正好可以躲过订婚。
“要我说你们这个节目还真是不人道,集训就集训吧,还要收手机。”蔺染在那边问,“那到时候有事我怎么联系你啊。”
对于这点,白橙也没想好,“我去了再看情况吧,应该会有办法的。”
总不能让那么多人都不跟外界联系吧,那成什么了。
聊了一会,白橙的头发都已经干得差不多了,她摸出妆盒里收起来的护肤品小样,简单往脸上抹了抹,随后躺到床上,继续听蔺染侃大山。
“对了。”在说完上次去参加同学聚会的趣事之后,蔺染想起一件事来,“我那个大学学长在财经杂志做撰稿编辑,前两周去谭氏采访,挖出个大八卦,想不想听?”
白橙现在听不得“谭”字,瞬间警觉起来,“采访谁啊。”
“废话,当然是谭总啊。”蔺染说,“其他的专业性方面没什么好说的,但是,谭总的感情状况,硬是被我那学长软磨硬泡给问出来了!”
“......”白橙睁开眼,盘腿坐在床沿,状似不经意地随口问,“然后呢。”
“我跟你讲啊,上次你说他有女朋友的事是假的,我学长问过了,那就是个想借着谭氏上位的炮灰。谭总真正的女朋友还没落听呢,官方态度就三个字——‘正在追’。”
“你说这得是个什么天仙儿似的人啊,能被这样的男人追求,这要是我肯定立马就答应了。”蔺染还在那边想入非非。
白橙静静听着,没有接话。
两人又天马行空地聊了一会,蔺染被朋友叫着一起打游戏,话题才被迫中断。
在电话挂断之前,她听见白橙问:“你刚刚说的那本杂志叫什么名字?”
“叫《北尚财经》,你应该听过吧,发刊日是每个月5号...”说到这里,听筒那端静默两秒,“这样算起来,刚好就是今天。”
白橙起身去拿放在书桌上的pad,很快进入到《北尚财经》的杂志官网。
如蔺染所言,这个月的杂志已经出刊,当期的热门话题正好是上市公司主理人的情感相关。
电子刊的费用比实体杂志要便宜一半,她付完款后点开。
以谭启深在北城金融圈的知名度,杂志封面是他拍的并不稀奇,但白橙看到时候,心跳还是忍不住快了一拍。
她按照目录,直接跳到采访那页,细细地看起来。
采访前半部分大多是一些专业领域的讲解和提问,白橙看见好多专用名词,有些她都要仔细想想才能弄明白意思。
不过后面问答部分,谭启深的解释都比较浅显易懂,虽然话很少,但每一句都说中要害,言语之间不发风趣幽默,连采访记者都在文章结束后表示,对他的固有印象大为改观。
采访主要分为工作和生活两个板块。
蔺染所说的八卦就在生活板块的最末尾,情感问答中,记者的问题是这样的:[请问谭总现在感情状况如何,还是单身吗?]
谭启深的回答很简单:[目前是。]
记者:[笑)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很快就不是了。]
谭启深:[可以这么说。]
记者:[那您方便透露一下,您心仪的对象是一个什么样人吗?]
白橙一行行看下去,当视线触及最后那个答案的同一时间,呼吸都克制住。
她将那行字完完整整地读完——
[她是一个挺马虎的人,经常容易受伤。
她很聪明很漂亮,难过的时候喜欢一个人躲起来,但有时候又很粘人。
我总是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不过这也怪我,她第一次向我表白的时候,我拒绝了她。
所以我想,她应该还在生我的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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