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空旷的客厅里,只有放置在墙面上的老式挂钟传出指针走动的“嘀嗒”声。
十五分钟前,一促即发的局面被搁置,傅致鸿起身去书房谈事,傅明修被傅家夫妇强留在后院训话。
白橙借口出来,独自坐在沙发的外侧,面前放着一杯沏好的红茶,现在茶汤已经泡出深红色,浓到几乎看不见茶包的形状。
每隔五分钟,她会往楼上书房看一眼,不过很可惜,里面暂时还没有人出来。
白橙拿着勺子,缓慢地在杯中搅动。
刚才还十分明朗的天色,逐渐暗下来,潮湿温热的风吹进厅内,不断压弯着窗边兰花伸展的枝芽。
“哎,又要下雨了...”王姨将窗口放置的花盆端下来,风太大,被推出去的玻璃窗受到反推力,怎么都拉不回来。
“我来帮您吧。”她回过神,从沙发上起身。
两个人的力气合在一起确实要大一些,王姨将合好的两扇窗挂上锁,继而抬手擦去额边的汗渍,笑着道谢。白橙摇头,又忍不住往楼上看了一眼,闭合的实木门将她的视线完全遮挡。
她垂下眉眼,正欲收回视线,楼上突然传来一声脆响——
仿佛是器皿被打碎的声音。
这声响刺穿了楼下粉饰的静谧,有阿姨从厨房探出头来往楼上端详,谭语琳和傅明修随后而至。
白橙回头看去,回应她的只有仍旧紧闭的大门。
“这是怎么了。”身后传来私语,“老爷子发这么大的火啊。”
刚才后院发生的事,家里阿姨自然也是清楚的,“哎...谭先生也是倒霉,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回来,不正好往枪口上撞吗?”
抱不平的话刚说完,便被谭语琳开口打断:“都别议论了,回去干活。”
人纷纷散去。待厅内重归寂静,谭语琳才重新将注意力移向白橙,“小橙,能陪阿姨坐一会吗?”
“好。”白橙收回视线,到沙发边坐下。
“明修刚才都跟我说了,这件事是阿姨考虑得不够周全。”哪怕在这个时候,谭语琳对她仍然是和声细语的,“前几天收到你们出去玩的照片,我还以为你们感情变好了,没想到...”
白橙看向对面垂头丧气的傅明修,猜想他应该已经将“约会”的事解释过了。
当时没有想那么多,但事后想想确实是她不对。既然要斩断关系,那之前就不该答应和傅明修出去,是她考虑欠妥。
“阿姨对不起...”
谭语琳拉过她的手,“别这么说,阿姨知道你的本心是好的,你也是为了帮那个臭小子。要怪也得怪我,是我把你们逼得太紧了。”
白橙轻轻摇头,“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我们都不该骗您,是我们该跟您道歉。”
“既然如此,小橙,阿姨想再问问你。”谭语琳顿了顿,神色变得郑重,继续问,“你跟明修,真的没有可能了吗?”
“妈。”话音刚落,傅明修便抬起眼,不耐烦道,“都跟你说了多少遍,您怎么就是不信啊。”
他的目光继而扫过白橙,下意识直了直背脊,接上一句,“...再说,我已经有女朋友了,您就别再像之前那样乱点鸳鸯谱了。”
后半句话,傅明修明显有些底气不足,声音都弱了些。
不过谭语琳的注意力没放在他身上,那句“我已经有女朋友了”更是直接被忽略不计。
短暂的沉默过后,白橙被谭语琳看得不太自在,只好硬着头皮说:“阿姨,很抱歉。”
说完便垂下眼。
她感觉手上的力度倏地一僵。
白橙缄默不语,能够想象此时谭语琳脸上失望的神情。
也许是积压的歉意太深太多,直到现在,她都不知道该如何去拒绝谭语琳。
好像能说的,就只剩下抱歉两个字。
-
暴雨将至,主厅的光线越来越暗。
谭语琳在和她谈过之后就往偏室的小花园去了,留下傅明修在沙发边看手机。他倒是会享受,谭语琳刚走没多久,就让阿姨切了水果过来,不到五分钟,盘里的水果便被消灭大半。
白橙没他心这么大,仍分神留意着楼上的动静,心不在焉地喝了口茶。
那茶泡久了涩味极重,等喝进去的时候已经晚了,吐也吐不出来,只能勉强咽下,涩意在舌根盘旋发酵,白橙的表情不由得皱成一团。
傅明修在沙发上瞥她几眼,私以为白橙在为婚约解除的事懊恼,心情更加好,顺便还大发慈悲地把面前的果盘往她的方向推了推,“喏,请你的。”
“......”白橙实在看不懂傅明修的脑回路,谢绝了他好意。
她从沙发边起身,预备去厨房打杯水喝,好冲一冲喉口的涩意。
刚走出去没几步,二楼紧闭的那扇门终于打开。
白橙听见动静回头,男人挺拔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
谭启深带上门,神情一如既往,眉眼间辨不出喜怒。
“舅舅。”傅明修在一旁喊他,“你们怎么聊了这么久。”
彼时,谭启深已经走到楼下,垂眸看了眼腕表,没有回答傅明修的问题,似乎也挺诧异,“嗯,好像是挺久了。”
傅明修闻言也没起疑,把块哈密瓜塞进嘴里,“哦对了,我妈说让你出来后去找她一趟。”
谭启深:“好,我回个电话。”
“也行,那我去跟她说一声。”傅明修爽快地放下叉子,举步往偏室去。
走到半道突然想起来好像忘了件什么事,回过头再想问清楚些时,就见谭启深正往白橙所站的地方走去。
暴雨将落未落,屋内和室外的光线明暗分明。
导致傅明修几乎看不清窗边两个人影的表情,只能看见他们站得极近。
他蹙起眉,仿佛有什么呼之欲出的意识,在脑海中飞逝闪过。
虽然疑惑,傅明修却也没有继续往深了想,加之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他边往外走边接通,只留下鞋底踏在木地板上的响动,随着他的话音越来越远。
大厅另一侧。
四下已无其他人,远方隐隐约约有雷声传来。
被收进来的兰花就在白橙脚边放着,花瓣正散发出莹白温润的光泽。挂钟依旧按照既定的轨道向前走动,滴滴答答的动静听着似乎也不再那么难熬。
“你没事吧。”结合刚才在书房听见的声响,白橙眼神不安地扫视他周身。
谭启深垂眸打量她,“担心我?”
白橙愣了一下,顿时有种被拆穿心思的窘迫,赶紧后退两步与他拉开距离,“谁担心你,我担心的是被砸的东西,也不知道贵不贵是不是爷爷的珍藏...”
到最后,声音越说越小,因为白橙发现谭启深仍一瞬不离地看着她。
“你别老这么看着我。”她忍不住别过脸,故作轻松地抵御那道目光,“我脸上又没有写字。”
只要一紧张或是无措的时候,白橙话就会很多。
这个不为人知的小习惯,这些年也只有碰上谭启深的时候被激发过几回,其他人大概无缘得见。
“普通的。”谭启深收起玩笑,适度地让出空间给她,“一套杯盏。”
白橙刚开始没明白,后来才恍然,“...哦。”
“你和明修的事,想好了?”他又问。
“?”白橙想问他是怎么知道的,但转念想,事情闹得这么大,知道也是理所应当。
“很早就想好了。”说到这里,她又加了一句,“抱歉啊,是我连累你了。”
“连累我什么。”
她叹了口气,想起家里阿姨的闲言,“要不是你正好找爷爷谈事,也许被砸的人就是我了。”
谭启深忽而一笑,沉静的眸光偶有松动,“那你运气倒还不错。”
说话间,蓄谋已久的暴雨连点成片,骤然落下。
雨声和雷声交混着没入耳膜,仿佛要洗刷尽残留在空气中难捱的燥热。因为室内外温差的缘故,窗户上逐渐凝结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谭启深去旁边回一个工作电话,白橙转头看向窗外。
她忽然想起几周前去福山看望白辉的那个雨天,想起之前去找陈世康的那个下午,还有那天突然停水手足无措的时候...
谭启深说她运气不错。
但这样看来,好像她的幸运,都和他有关。
-
这场暴雨来势汹汹,一直到下午六点还未停歇,恶劣的天气状况显得这一天越发漫长。
晚饭过后,傅家夫妇二人被老爷子叫到书房议事。
“爸,这不太好吧。”在得知傅致鸿的决定之后,谭语琳忍不住劝解,“我知道您现在气头上,可这事要是闹得满城风雨,再想挽回可就难了。”
傅致鸿负身立在窗前,态度十分强硬,“就这么办。”
“爸...”谭语琳还想说点什么争取一下,却被傅致鸿打断——
“你们回去准备吧。”
老爷子独自看着窗外连绵的雨势,眉宇间不见半点悦色。
随着门被带上,午间的那场谈话在眼前浮现。整个过程并不愉快,尤其令傅致鸿感到意外的是,谭启深找他居然是为了白橙。
进来不到半盏茶的时间,男人的意思已然明了。
“你想都别想!”话没听完,傅致鸿的火气已经烧到了天灵盖,他怒不可遏地将桌上的青瓷杯盏砸向地面,“你是什么身份,竟然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他原以为谭启深会摔门而去,毕竟话说都到这个份上。
可是,对方却没有动。
男人连双腿交叠的姿势都不曾变,神情和缓沉静,毫无破绽,唯有那眸中凝了点滴冷光,仿若对刚才所言之事势在必得,“她是我想要的人,不可能嫁进傅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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