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已经沉寂太久了。
如窝金热所说,铣麻文明能将地球纳入自己版图始于一系列巧合占多的外交博弈,最终能够占据这个行星,连他们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彼时的帝联尚处上升期,在纯血人类的护佑下在往一方霸主的方向不断迈进。铣麻文明占据地球之后,便觉得帝联迟早会将作为人类母星的地球讨要回去,便没有在上面做任何的建设和开发。
这样,在作为一方霸主的帝联想要讨要回地球时,铣麻文明觉得自己至少也能完璧归赵,和对方结个善缘。
可纯血人类相互厌恶时连带也厌恶着自己的家乡,地球便也因此被帝联选择性忽视。铣麻文明战战兢兢的占据了这里数百年,什么都没发生。
这让这里的大自然,在千年时光下轻易夺回了地球的控制权,抹去了人类内战的痕迹,让整颗星球焕发一股荒蛮的生机。
当然,无论是丛林还是沼泽,又或者高山乃至崎岖的丘陵之类,都不可能阻挠桑德崖还有窝金热以及戎良渊的脚步。
他们三个配备的都是军用动力装甲,加之地球毕竟是个宜居星球,其上每个地方的环境都比太空的任意角落优良太多,让他们完完全全如履平地。
可佣兵头子还是一直在抱怨:“我就说人类离开地球前的内战烈度低得不行,这下你们总信了吧?连星球的生态系统都干不掉……噫你们两个帮我看着点,别让什么老鼠突然蹿到我脚上了!”
窝金热不记得这是他今天翻得第几次白眼,又拍了拍他泛着蓝光的动力:“我们现在是在离地千米低空飞行,哪有什么老鼠能跳这么高糊到你脸上。”
“……会飞的老鼠,地球有这种物种吗?”
窝金热沉默了一下,迎来的便是戎良渊又一声惊叫:“噫,还真有?!快快快,咱们再飞高点!”
佣兵头子在空中慌忙翻了个身,动力装甲功率加大,轻易抓住窝金热,打算和他一同升高;可绕着桑德崖飞了一阵,竟然没有找到无毛牛头人的任何破绽。
桑德崖在感怀:“我们好像来得太迟了,整个地球真的没有一位人类幸存了吗?”
窝金热摸了摸自己脸上的人皮面具:“没有,否则我们早就发现了。一个活着的人类若被我们铣麻文明照顾一阵,那能起到的帮助只能说是海量。”
戎良渊不解:“怪了,纯血人类不是有那什么气运护体吗?出门什么都不做就能捡到入口即食的食物,怎么没有一个在地球幸存下来的?还是说他们在千年前是集体离开,没有一个选择留在家乡?”
桑德崖摇头:“不是这样,是世界宠儿的只有建立了帝联的这一支人类,其他人类不算的……或许地球战后的恶劣环境根本不能允许人类幸存者长久存活吧。”
说完牛头人便提前瞪起了戎良渊。
果然,佣兵头子马上开始了他滔滔不绝的讽刺:“没有气运,人类就如此脆弱了?竟然没办法在极低烈度的战后活下去,羸弱如斯。”
窝金热却愣了一下,抚摸自己人皮面具的手一刻没停。怪了,面具是从在地球上发现的人类尸体上剥下来的,事后也证明面具上缠绕着气运的护佑。
这证明气运的祝福是应该是同时施加给了所有人类的,无论是活着的还是死掉的。
可为什么之后,在星海中活跃的人类族群只有帝联这一支了呢?
人类会相互厌恶的特征可以勉强解释,相互厌恶下,人类便会倾向于单打独斗,在地球上就算能轻易存活也是孤独终老,宁愿和肥美的山羊之类相伴终身也不愿去寻找同族,最终如此灭亡。
可银河中其他的人类分支呢?难道只有帝联的人类意识到为了维持政权,必须努力克服这无法抑制的厌恶而相结合,努力传承下去吗?
但事实就是星海稳定下来后,为人类所主宰的政权只有帝联一个;而其他政权发现的人类也无一不是自帝联出走。
是帝联人类的运气独一无二的好?
……还是说,帝联人类获得气运的代价之一,就是要献祭掉寰宇中除自己之外的所有同族?
窝金热有些不敢想下去了,却不得不强迫自己去想。因为今天的任务就是寻找任何为仁联感兴趣的点,自己的想法或许就是关键中的关键也说不定。
想到这,窝金热忽然抬了下头,视界辅助视野,让他能看到环绕着地球正渐渐启动的各个卫星。
卫星是由左吴麾下的科研团队发射,他们对寻找仁联究竟为什么感兴趣,有自己的思路。
……
窝金热一行还在低空飞行到处乱窜。
科研团队已经在地球各处做出了自己的布置。
堕落国度没有藏私,将能向平行世界发射信号的造物做法交给了左吴,这些造物也被小灰拟态的工厂紧急生产,分发出去后,埋在了地球的各个角落。
——它们大多还是可降解的,不留一丝痕迹的降解。目的就是在仁联偷走地球后,不让他们发现任何端倪。
地球上已经藏好了间谍卫星,也是小灰钻到压缩银河后,在放慢了十倍的时间中用她身为百万年前失落造物的底蕴和堕落国度的灰衣人一同商讨而出。
再辅以堕落国度自信满满视为看家本领的匿踪技术,这即将投向仁联的窥伺手段已经是当下银河能做到的最好,能比它更加保险和安全的也只剩“坐以待毙”了。
此前就有几台无人造物从他们身畔掠过,携带着即将向平行世界发射信号的造物,飞向远方的山峰,每个山顶都有独一无二的海拔高度,这也是能让仁联识别这是地球的密码。
此时。
窝金热悲哀的发现做出了猜想的好像只有他自己,余下的无论是牛头人还是佣兵头子都还在一脸茫然。
他只能扶了扶自己的人皮面具,向自己的两个伙伴无奈道:“我提议暂时回陛下那里禀报一声,也征求一下陛下的意见,至少也能给你们一点参考。”
戎良渊张大眼睛:“……禀报?窝金热,你是有思路了?来来来,说给兄弟们听听,还是说你想独吞功劳?”
窝金热保住胸口:“你们陪我想出思路的功绩,我会如实传达,但我想法本身真的不能透露。不是我小气,是这想法有点吓人,保密才是对你们好。”
佣兵头子撇嘴:“哈,你说是就是吧。桑德崖,你呢,找到什么让我心服口服的证据了吗?”
牛头人摇头:“……问问陛下的意见也好,我有思路的!就是不知道陛下会不会认可。”
……
说做就做。
左吴早就分享了自己的坐标,就是在地球北纬四十度左右一片硕大的草原。正直夏季,那里算是温暖,任何人想要找他都轻轻松松。
三人的动力装甲推进,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轻轻降落,冲击在周围的草地上掀起一片翠绿的涟漪。
草及腰深,天也湛蓝,左吴被草原和天空包围,坐在其中,手上把玩着压缩银河,脸上尽是无奈。
因为姬稚承诺的“野餐”没有兑现,她同艾山山来这便被这片硕大的草原吸引;海妖骑着姬稚,开始在这片草原上欢脱起来,撒丫子跑。
海妖最是善于骑乘,姬稚身为人马娘也是颇为享受,竟然让左吴插不进手。因为他简直就是会影响姬稚在奔跑状态下的极限平衡,影响她们奔跑体验的秤砣。
其实姬稚因为自我定位问题,一直特意同艾山山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这是她的矜持,但今天是例外。
只因为这里是左吴的家乡才值得如此享受。
她们就在左吴不远处,依稀能听见欢脱的笑。
桑德崖他们三个的到来此时正好缓解一下左吴的无聊。
窝金热伸手拦住了剩下两人,走到左吴面前和他嘀嘀咕咕一阵,说出他之前发现的问题和猜想。
——帝联人类的气运,可能是献祭了星海中所有同族换来的。
左吴的脸色不变,最后捏着下巴点头:“很有意思,我明白了,只是窝金热,你没必要和我贴这么近,也没必要鬼鬼祟祟的。”
窝金热眨眼,紧张的往后看了一下:“陛下,真的没必要保密吗?这会不会让人类的形象遭受玷污的。”
“纯血人类只剩俩……只剩我一个了,再玷污又能差到什么地方去?”左吴不置可否。
窝金热只能后退,路过桑德崖身边时,把这牛头人轻轻往前面一推。
桑德崖看着左吴,竟然发现自己连想要问什么问题都不知道。只是此时清风吹拂,让周围草地又一次舞起,连左吴都颇为享受的眯了下眼睛。
牛头人终于咬着牙齿开口:“陛下,请问……您对地球到底有什么样的感想?”
“还不错,因为我仔细想了一下——我到过的地方要么是被古代核战毁灭,几万年恢复不过来的死寂星球;要么是被光影眼中污染的喧闹行星;然后就是星海联盟的黯淡,还有已经被强酸侵蚀的图书馆,”
左吴拍了一下周围的草,惊扰了其中一只正大快朵颐的昆虫:
“所以这种纯粹的自然风光我好像还是第一次见,对我来说还挺新奇。”
挺新奇?
就这样而已吗?
这明明是陛下您的故乡,您没有其他多余的想法了吗?哪怕再多一点再特别一点也好?
牛头人低头。
此时又是一阵风掠过,这风比此前的要强许多,让周围的长草开始狂乱舞动,猝不及防下拍了左吴一脸。
左吴无言的把那根草拿开,又朝桑德崖抓了下头发:“所以你呢,你对地球是什么感觉?”
“我不知道……不知道怎么说,陛下。”牛头人说。
左吴想了想:“简单,就说说你对刚才这阵风的感想呗。”
可等来的却是牛头人漫长的沉默。
约莫半分钟后,牛头人眼中仿佛有了一点湿润般:“抱歉……陛下,我可能是皮太厚了,根本没感受到这阵风……是您被这草拍到脸时才发现有风的……我向往地球,可连这里的风都感觉不到……”
左吴张了下嘴,见桑德崖好像有些情绪不稳,不知什么时候便会崩溃,只能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必介怀,我不是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吗?或者你可以去问问其他人是什么想法,咱们不是有许多人去各种地方旅游了吗?我女儿去了矿井和深山,金棉去了丛林……这么多地方这么多不同的环境,你的皮再厚,也不会真的一无所感吧?”
桑德崖愣愣。
陛下又说自己对地球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了。
自己怕的不就是这个吗?
可他是自己的陛下,他是人类,他才能名正言顺的把这个地方当做他的家乡。
自己还能说什么呢?
桑德崖只能咬牙,努力绷住自己的表情,又向左吴鞠躬,捏拳狠狠锤了一下自己所佩戴的胸徽。
胸徽之下是心脏,心脏跳得格外冰冷。
牛头人转身离开,陛下给出的建议便是再明确不过的命令。
他没注意自己的视界中多了一个东西——是仁联战舰的灵魂,似乎再也不愿看到义士受到委屈,竟然冒着撕裂自身的风险,将它一部分意识投送到了桑德崖的视界中去。
它也确实差点撕裂了自身,因为左吴身为纯血人类的命令在它眼中是绝对的。此刻违反,几乎是要它魂飞魄散。
战舰灵魂只是想向牛头人说一句话:“义士,你无需介怀。陛下只是……只是志在四方,地球容不下他的眼界,所以才会对这里没什么感想。”
桑德崖眼中一下子散发光芒,又变得很警惕:“你是谁?为什么在我的视界中说话?”
“我是……我是钝子小姐的兄弟,新帝联开发的人工智能,任务是向他人传达陛下没有表达清楚的事情。”
钝子小姐的兄弟?那位光头AI确实个性独特,这个说辞好像能解释许多东西。
桑德崖仿佛被安慰到了一般:“真的?陛下是这么想的?……太好了,可……可我呢?我只是一介士兵,做不到和陛下一样的志在四方啊。”
“没关系的,”战舰灵魂说:“这里是地球,纯血人类的家乡,和陛下说的一样多去逛逛,你一定会和这里有所共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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