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新帝联的星舰群中,有相当一部分舰船,曾经是属于些奇奇怪怪的雇佣军。佣兵们大多是左吴刚接受皇位的那会儿雇来。
彼时,旧帝联刚被初丹天使打穿全境,然后整个领土又被来自异世的宇宙碎片替代。为了保证这宇宙碎片不被其他政权染指,刚刚登基缺少人手的左吴才不得不雇佣他们,至少要给自己撑撑场子。
只是后来,左吴便在宇宙碎片中捡到了小灰,又靠小灰,在没有通信粒子分布的宇宙碎片中垄断了诺大空间的通信能力。
对其他政权来说,无法在宇宙碎片里建立有效通信,就意味着入侵成本高了不知凡几。至少到后来,艾山山和钝子着手在宇宙碎片里铺开新帝联的行政网络时,是甚少收到疆域被侵略的报告。
这些佣兵团便几乎成了摆设,却不能让他们直接走人。
原因也很简单,全是钝子的锅。光头AI本以为保卫宇宙碎片领土的行动将是一场长长的持久作战,以及,保卫疆域毕竟是个性质特殊的任务,找来的佣兵团有着不错的信用和名声是最低限度的要求。
这样的佣兵团本来就不乏雇主,让钝子像被抽卡游戏里的“限定”字样迷了眼睛的玩家般,大手一挥,用了难以置信的优渥条件同他们签了长期合约。
事后某个名为戎良渊的佣兵团长评价,按先例,就是某些亟需兵源的文明对佣兵团的招安和整编,历史上最优渥的条件也不及钝子开出的一半。
虽然后来,小灰的到来让这些佣兵们几乎没了用武之地。
但合约已签,觉得自己丢了大脸的钝子决定嘴硬到底,胡乱编了个以这些声誉极好的佣兵们为骨干,慢慢整编新帝联自己的常备军的构想,连错别字都没检查,自暴自弃的甩给了左吴去看。
或许钝子方案里的狗屁不通是她故意所为,本意是想让左吴看后否决,就能把她的失误包装成为短视的陛下枪毙掉的伟大构想了,再稍微吹吹牛,说不定能和历史上传说中的“子午谷奇谋”挂上钩。
却没曾想。
左吴连看都没看,直接在这狗屁不通的方案上签了名。让后知后觉的艾山山炸毛无比,围绕里面莫名其妙的条条框框,同钝子开始了艰苦至极的拉扯。
虽然平日四下无人时,艾山山可以对左吴无比放肆,他俩晚上的某些玩法都是几乎是把“地位”这个东西当做可以随意亵玩的佐料。
但公务之中,左吴签了名的文件就是无可辩驳,皇帝这个词在这时显现出了它的沉甸甸。
无论如何,这些佣兵事实上真的成为了新帝联的常备军,艾山山同钝子的拉扯只是尽可能让他们看起来正规。
真的只是看起来,军队要有战力和纪律,总是要心怀信念的。爱国主义或是民族主义,都是手段之一。
可对雇佣兵来说不是这样,他们无论是对新旧帝联,本来就没什么感情。信誉再好,联系他们同新帝联的也只是钝子轻易许诺下的丰厚报酬。
轻易能得到的东西不值得珍惜,平时他们无所事事时工资都这么高。若以后新帝联遇上真正的苦战,会不会坐地起价,非要加钱,去试探左吴“轻易”的底线,才会拖拖拉拉的和强敌碰一下?
佣兵的信誉从来都不值得信任。
之前一直负责内务的艾山山,只能令他们刀枪入库,然后天天集训,指望慢慢将他们慢慢拉上正轨。
想法很好,但对这些早混成人精的佣兵们没什么大用。在无数雇主手下混了这么久,佣兵们早学会了将雇主在表面上应付得漂漂亮亮。
饶是艾山山用上了她曾在旧帝联机驭团时所亲身接受过的训练方法也是如此。越正规的军队,士兵的组成就越倾向于良家子弟。
良家子弟干净的像是白纸,可以轻松的染上军队所需的纪律;桀骜不驯和好勇斗狠,在真正的纪律面前什么都不是。
本来。
对这些老兵油子的训练,艾山山自己都不抱什么希望了。凝聚力的形成没有十年百年,谈何容易?
然而,圆环播撒黑暗,却成了扭转一切的“黑天鹅事件”。一种共识在大家心中渐渐形成——只有跟在左吴身边才有活路;只有跟着新帝联,才有可能为自己那些被圆环黑暗吞噬的亲朋好友,向镜弗文明复仇。
何况,这还不只是为了私仇。正如左吴那声宣告,向镜弗文明复仇更是为了全银河,有这份光荣的大义。
无形的凝聚力早就出现,这一瞬终于化为了实质。
此时。
戎良渊这个佣兵头子,和窝金热这位软体生灵,还是一如往常的凑在一起。
佣兵头子摸了摸下巴,缓缓打开腰间的水壶,大大的抿了一口:“我现在就是很后悔,非常后悔。我不该在仁联那边时,面对那些肃正造物和无智灰蛊时选择作壁上观的。当时出去拼一把,现在我也不至于这么煎熬。”
窝金热瞪了下眼睛:“得了,陛下也没指望你们在那时候选择死战。你收到的命令不是去找桑德崖那老牛的尸体吗?和肃正造物斗本来就不是你的任务。”
戎良渊抿嘴,脑海里又不知不觉划过了牛头人站在珠峰,将其闪闪亮亮的徽章放在纯白雪地上的场面。缓缓摇头:
“……你不懂,士为知己者死。陛下肯定早知道桑德崖的尸体多半找不回来了,尸体多半在无人的太空,陛下给我们下这个命令,多半是想让我们远离太过危险的战场中央,不想让我们白白丢了性命。”
“妈的,我现在觉得自己真对不起陛下开的这份工资。”
窝金热本想翻下白眼,可最后,他只是摸了摸脸上的人皮面具,有些颓然:“谁不是呢,我现在好像就是在混日子。”
戎良渊咧嘴:“你不是想去探索银河之外吗?银河内的事务本来也不关你的事。”
“话是这么说,”窝金热叹气:“但欠陛下太多,不还清的话,我也不会安心。”
恍惚间,窝金热又想起了自己带着索林原虫将要到来的情报,脸上戴着人皮面具,在星海联盟找左吴应聘的日子。后来还被左吴抓住,扔进牢中。
彼时自己只觉得奇耻大辱,却只能为了去往银河之外的梦想而隐忍,心里却还是会对左吴的不讲道理有所埋怨,尤其是之后还听说左吴趁自己还被他关在牢中时,就收服了索林原虫时,更是如此。
根本没想到在今天,自己居然会觉得欠了陛下什么东西,不得不说是造化弄人。
想到这里。
窝金热忽然想到什么,又瞅了瞅身边的佣兵头子:“怪了,你和我这些做什么?”
戎良渊抱手,又拿出了他那副标志性的微笑:“很简单,你觉得欠着陛下,我也是。而我这里正好有一份回报陛下的机会,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说说看?”
“你看,反正你自己也说了,最近你都是在混日子。听说你是报了个官僚培训的兴趣班?那有没有兴趣弃笔从戎,加入我的战术小组?”戎良渊问。
窝金热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参军?我?免了免了,你看看我,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上战场不是和送人头一样。”
而戎良渊却缓缓眯眼:“什么年代了,打仗还需要你肉搏。放心,我更想你当我们的……向导。”
向导?
软体的窝金热如同黑珍珠一样的眸子里疑惑更浓,他瞅了一眼昏暗的太空,更加不解:“向导?我?!戎良渊,你是喝了多少。我和其他人没什么不一样,对现在这片银河完全就是抓瞎。”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佣兵头子摇头:“窝金热,你打过仗吗?或者说,你知道星海时代的战争是怎么个打法吗?”
窝金热甩甩脑袋。
戎良渊跟着解释:“距离六百万文明迈入星海,已经一千年了。好走的、能走的航道已被几乎探明,等于说,在政权与政权间的外交情况恶化时,双方就已经把对方进攻的舰队可能会从哪个方向到来,给直接做好预判了。”
窝金热皱眉:“换个航道走不行吗?”
“哈哈,你也看到了,最近的我们想要开辟新的航道是有多艰难。就算真找到了可以走的新航路,在从它的出口钻出来前,我们谁也不知道它究竟通向哪里,”
佣兵头子耸肩:
“昔日的星海,又有多少星系是无主之地?就算派出的是小股侦察部队,万一进入了另外文明的地盘,也会被视作再严重不过的入侵和挑衅。就算通过外交斡旋解决了本来不必要的争端。”
“原本该是隐蔽的军事行动,也早就弄得人尽皆知,丢个大人了。”
软体生灵似懂非懂:“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对圆环播撒黑暗前的星海来说,决定战争胜负的,往往是真正打起来之前的事情。一是科技,二是经济,这个作为士兵我们无法干涉,甚至政权本身也很难在短时间内对其有所改变;”
佣兵头子摇头晃脑,像在说着家常菜的做法:“唯一能在短时间内有所改变的,就是互相间掌握的情报了。”
“对星际政权来说,自己的疆域总是太大,军队很难在所有星系都有驻防,只能选择几个交通方便的星系作为节点,在附近驻扎。决定往哪里用兵后,再将军队调往哪里。”
“所以,如果事前摸清对方境内舰队的动向,进行针对性的布置,在对方的舰队进入超空间航道进行转移,而无法再联络外界之类的机会时,再悍然出击,形成局部上的以多打少,就能掌握战争的主动权。”
“嘿,我们这些雇佣兵也是靠这个才有饭吃——一个政权总有防守薄弱的地方,而我的佣兵团现在都是机动性的特化,在某个政权因为情报落后被打个措手不及时,就会雇佣我们去填他们防守的窟窿。”
“然后,我们的任务就是对敌人形成牵制,拖到规定时间或者雇主的增援到来就算成功,便能撤出战场了。”
说到兴头,戎良渊手脚一起比划:“明白了吧?以前的战争其实就是两个人打牌,互相抽出单张来比大小,像田忌赛马一样!”
窝金热似懂非懂,却是敏锐的捕捉到一个关键词:“你说,‘以前’的战争?”
“对,”戎良渊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以前的,而我觉得,以后的战争要变天了。怎么说呢,战争形势应该回到了几千年前上地球所流行的形式。”
“几千年前的地球?”窝金热回忆,最近他在上官僚的补习班,地球历史是必修课:“哦,信息化战争?航母,卫星,导弹,海陆空三位一体之类?”
“……如果灰衣人布设在镜弗文明内部的那些亭驿卫星还能用的话,没准是这样,但我觉得在他们境内的亭驿卫星多半废了,所以战争形势还得再往前推些,”戎良渊咧嘴:“汉朝和匈奴,听说过吗?没准会变得和汉匈战争差不多!”
窝金热不信:“这也……太原始了吧?!”
“哈,确实,所以这就是我们的机会,”戎良渊舔舔嘴唇:
“李广和霍去病的区别是什么?前者作战一直在迷路,一直找不到正主,最后只能空耗实力;”
“但冠军侯不一样!他好像有种天生的嗅觉,在没有卫星的年代,孤军深入茫茫大漠,却能精准的找到匈奴的王帐,把对方的首都给一锅端!”
“现在,陛下想对镜弗文明动手,那找到镜弗文明如今的所在就是最大的问题——为了不被圆环的黑暗吞噬,他们弄出了许许多多的次生政权,还与原本的镜弗做了彻底的切割。”
“等于说,这些一个个次生政权,就相当于隐藏在茫茫大漠中的匈奴王帐,谁能率在幽暗的银河中找到他们,谁就是当今的冠军侯,反之就只能是天天迷路的李广了!”
“所以,窝金热!你光靠一张面具就预言了索林原虫可能来到我们的银河,这说明你应该是天生的向导!用你的面具去预测镜弗文明的所在,再由我们去将它们击破!”
戎良渊朝面前的软体生灵伸出了手:
“你的未来该是在这里,你应该是天生适应这种时代这种战争方式的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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