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婀王邀请艾山山一起来烤鱼,海妖答应,可她望着频频飘起的黑色细烟,却总觉得这好像是什么下马威。
确实。
对不老实的宾客,主人偶尔需要用些手段,来提醒对方注重礼貌,以及再强调一下双方的身份之类。
艾山山不吃这套, 先不说她本来就不喜欢燎原人,自己一行来这桃源行星也不是当什么客人的。
实在不行,拍拍屁股走人便可,银河如此广袤,和任何人的相遇都可能是最后一次,以后再也不会见, 什么交情和友谊也都是空虚的废纸, 用不着顾忌和珍惜。
可惜。
若这真是下马威,也大概率是离婀王因为左吴欺负她家小孩子的答复。
海妖每每想起左吴用言语将小离姒弄哭时, 所露出的那种开怀至极的笑,都会觉得丢人的不行。
从而,海妖面对眼前气态的妇人,根本端不起架子,气势上也陡然输了一大截。
下马威就下马威吧,想着自己好像是在为左吴的胡闹埋单,艾山山心中除开抱怨,竟然还生出了一种别样的情绪——
好像是“慈祥”。
离婀王还在与那条屡屡冒出黑烟的小鱼斗智斗勇,心情颇为愉悦,甚至哼起了乱七八糟的歌。
石板下的火焰瞬间明亮了一下,被烘烤的小鱼一下子萎缩成碳;气态妇人也不气恼,伸手直接把失败的小鱼从石板上拿出,娴熟至极的扔回了河里。
然后,又拿出一条,重复之前的动作, 一点也不觉得无聊。
艾山山总算看出一点异样,觉得这好像和下马威差的太远,探探身子, 开口试探:“……请问,您这是在做什么?”
“烹饪,毕竟要招待你们,”
离婀王把手伸进火里,通过改变炉中的气体组成改变着火势:
“可惜你们来的不是时候,以前的厨房在我和殉道打架的时候被砸坏了,一切都得从零开始。”
艾山山后退一步,眼睛被黑烟熏得有些难受:“……这和我认识的‘烹饪’好像有些不一样。”
“是吗?都怪夕殉道那厮不好好教,”离婀王撇嘴:
“我学的时候,他总是会东拉西扯;就说烤鱼,他在示范时,会问我‘烤’和‘炙’的区别是什么,我答不上来,他就会开始滔滔不绝的解释;”
“等我听得昏昏欲睡,回过神来时,他的示范居然就结束了!”
气态妇人转过头来,全然忘了刚放上石板的小鱼又冒出黑烟:
“我没有人类的味觉,大部分步骤都要自己来猜, 只能慢慢试试了呗。”
桃源行星的植物无比繁茂, 可繁茂过了头, 完全挤占了动物发展的空间。
被离婀王一条条烤糊的小鱼因为演化出了下颚,又缓缓走向陆地,已经是这里的顶尖掠食者。
可它们怎么也想不到数十年的努力只是让它更容易被钓起,又在一阵青烟之中成了烹饪实验的失败品。
艾山山看着新鲜的焦炭再次出炉,觉得有些头疼:“我觉得,如果一次没学懂,你应该可以向殉道先生再请教那么几次……”
“那不成,这得多没面子,像输了一场重要的仗一样。”
“……你们明明是夫妻。”海妖愣愣,忽然觉得自己日思夜想的某种答案就在自己眼前。
离婀王点头:
“是啊,我们是夫妻,但同时也还是没休战的敌人;向敌人学习不丢人,但学一次没学会,又舔着脸凑上去第二次,第三次呢?次数多了,我还怎么心安理得地去揍他?”
“可是……你们成了家人,怎么还会是敌人?”
这在海妖心中是完全相反的名词。
就像她所渴望的“自由”,以及所恐惧的“责任”一样。
气态妇人停下了“烹饪”的动作,向艾山山认真转过头来。
……
左吴觉得自己和小离姒已经和好了。
主要还是靠姬稚的面子,邀请离姒和夕阳在人马娘背上坐一坐,天大的委屈也能被她们抛在脑后。
或许是黛拉的缘故,左吴觉得自己很喜欢小孩子。并且,能见识到这个世界的人类与燎原人混血并不全是像羿裔斯将军那样苦大仇深,便怎么也不算亏。
只是,他喜欢两个小家伙,却不代表可以抑制血脉的诅咒,升起对夕殉道的好感。
左吴原本是想等待星舰完成检修后,就直接向他们道别,再度出发。
可惜。
血脉让两个纯血人类相互厌恶,却又在冥冥中让两人在物理距离上越靠越近。
否则战场以战场星域的广袤,即便有那些被裁剪过的航道作为引导,左吴能正巧找到这桃源行星的概率依旧是无限趋之于零。
所以,左吴对夕殉道简直是避之不及;明明他已经尽力带着姬稚和两个小女孩往相反的方向绕,仍然一头撞见了端着酒盏,摇摇晃晃的夕殉道。
离姒欢呼一声,从姬稚背上跃下,还摔了一跤,只是对人马娘的背有一点依依不舍;夕阳倒是矜持许多,小心爬下,对左吴礼貌道谢,跟上姐姐的背影,亦步亦趋。
左吴却与夕殉道遥遥相望,两人心中都无比复杂。
而小离姒在那边,绘声绘色指着姬稚说着什么,夕殉道只是点头,还提起了眉毛想训斥几句。
但老父亲终究挡不住女儿的攻势,只能无奈叹气,走上前来对左吴说:
“劳驾,我的女儿好像很喜欢和你家同伴一起玩儿,不知这位小姐愿不愿意替我照看一下她们?”
姬稚有些不情愿,顾左右而言他:“她们的妈妈呢?”
离姒探出模糊的小脸:“在和那位身上长着鳞片的姐姐谈话。”
气态生物间只要在一个大气环境内,距离不远,且双方愿意,就能建立一种冥冥般的感知。
夕阳跟在后面摇头:“不只是谈话,现在她们的话题来到‘敌人’,‘爱人’之类,长鳞片的姐姐好像有些烦恼要和妈妈倾诉。”
人马娘错愕,艾山山一直在纠结婚姻和自由之类的事;姬稚本来已经甘愿在下,可能拖延对她也是好事。
但千算万算,没想到事情可能在这里结果。
自己没法改变,总要见证,扬起四蹄便往那边奔去;可走到一半,又折返回来,把两个小女孩捞到自己背上,加急冲去。
这里只留下了左吴和夕殉道。
左吴勉强笑了一下,把自己的胸徽拿出,扔到这前任总指挥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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