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列维娜此前在静谧行星偷窥到的景象,玛瑞卡以及其麾下逝者是靠在虚空中燃起的一抹温暖,完成转化与复生的。
这抹温暖就像每个逝者放在虚空中的外置动力炉,为他们提供着源源不断的精力和修补身体的材料——虚空本就是物质和精神交杂的世界,能做到这点并非空言。
只是这温暖仅此一抹,是玛瑞卡穷尽心血才获得的仅有成功。
也正因为如此,位于虚空中的温暖是为所有逝者所共用,掌握这温暖的玛瑞卡也成了逝者们绝对的中心。
不像初丹精灵的每个个体,理论上都能拥有属于自己的高维形态。
教授不光掌握着逝者们的“生”,还掌握着他们的“死”。
大概从古至今都没有哪个领导者对麾下有这般控制力,只是玛瑞卡秉持着其黄金乡的信念,从未对麾下逝者插手和干涉而已。
这温暖目前的规模还很小,还被玛瑞卡用了特殊的处理方法带在身边,并没有放在逃亡者号上,不然教授的行踪不至于对左吴他们来说成了一个谜。
而逝者除非是遭受粉身碎骨的伤害,就会更倾向于在原地复生;复生的时间受与那抹温暖间的距离所限制。
倒是会辛苦尚且在静谧星球的伦恩,他被玛瑞卡转化成逝者后还在梅利威瑟分公司打拼;日前还和钝子大人二号结成了同盟,两人的仕途和生意双双高歌猛进。
只是伦恩和玛瑞卡现在隔了太远,精力的恢复和修补因疯狂工作而损伤的身体稍稍有些力不从心;否则伦恩真想赖在工位上取消他所有休息的时间。
这个气势甚至把钝子大人二号都影响得更努力了一些。
所以。
创神檄文在星海联盟爆发,继而将玛瑞卡和其麾下逝者全部卷入,那抹温暖也被虚空中的乱流吹得摇曳时,胖子伦恩大概是帝联腹地中最先有所感应的那个。
可伦恩只是个梅利威瑟分公司的负责人,能左右数个政权间的贸易已经是极限,还真没办法对数千光年外的爆炸做出什么事。
只是自温暖传来的,还有一股需要摁着胸口,才能压住的难受悸动而已。
这应当是“担忧”,伦恩心中对玛瑞卡的担忧转瞬即逝;他是生意人,理应马上去思考利益得失;能让这种担忧在心中停留一秒,已经算是颇为温情。
谁会最需要这个消息?
伦恩打开通信录,眼睛凝视着最上面的那两个名字;排在第二的当然是钝子大人二号,日前他最坚定的盟友之一。
最上面的则是羿裔斯将军。
因为蹭了左吴的面子,伦恩搞到了将军的私人联系方式,只是从来没有过任何邮件来往。
这个消息或许会是绝好的敲门砖,伦恩想着,斟酌语气,将来自遥远之外的消息头一个发送了过去。
本来伦恩不希望得到任何回复,人家堂堂军团将军,怎么会理自己这个小角色?只希望自己提前得知的消息能让羿裔斯将军产生些许好奇就好。
没想到。
对话框那头很快显示成已读,又有一行字出现在了伦恩面前。
来自羿裔斯的文字非常简短:“谢谢,可惜了。”
可惜?什么可惜?
伦恩快速思考,不该是将军已经知晓了星海联盟的事——否则羿裔斯根本没有回复的必要,更不用说向自己道谢。
是羿裔斯在可惜自己的消息虽然有用,但他却没有做出任何反应的余地的意思?
他被什么事情束缚住了手脚?不应该啊,自又取得与左吴的联系后,军团原本岌岌可危的局势已经趋于稳定,将军虽然依旧忙得脚不沾地,但不该无暇应付联盟剧变这般的事件。
说起来……军团驻扎在这静谧行星,最根本的任务是什么来着?
是防备和包围初丹天使古老星门的第二道包围网。
一个猜想很快在伦恩脑海中浮现,其发出的声音也在越来越响,越来越让人信服——
难道是沉寂已久,几乎快让人松懈的,属于初丹天使们的古老星门终于开始有所异动了?
来自百万年前的威胁露出獠牙,将帝联所有的力量一齐扯动;只是在“野兽”撞上捕网前,谁也不知道这纤细的网绳是否够用。
……
若左吴知道军团的异动,他得出结论的速度会比伦恩更快些;毕竟天使刚在与白艾斯的融合后的争夺中暂且胜出,能够使得沉寂的古老星门产生反应不是什么难以想象的事。
倒是玛瑞卡所创造的那抹属于逝者的温暖,在那创神檄文掀于虚空深层掀起的滔天巨浪中只是被吹得摇曳而不是熄灭,更让左吴刮目相看。
须知若没有自己的吸收,那古画晴空的外壳根本挡不住虚空的乱流;仅凭这点来看,那温暖就比帝联的顶尖战争造物要高级一些。
可这能在缭乱的虚空中无比坚韧的温暖,也仅仅只是初丹天使们高维身躯的原始形态而已。
冥冥中又呼应着帝联包围着古老星门的战场似乎不容乐观,只是这对于左吴他们来说毕竟是数千光年外的事,现在怎么也不相干。
列维娜在这清醒的一瞬说出其所听见的事后,便再度陷入了恍惚的梦中;不时发出的梦呓像在唱她家乡的儿歌,偶尔也会念叨左吴和艾山山的名字。
在驾驶古画晴空的艾山山关切地看了自家女仆一眼,又咬牙转回头去重新聚起精神,向左吴问道:
“古画晴空大概侦测到玛瑞卡的‘温暖’在什么地方了,怎么说?我们要过去看看么?”
“当然,”左吴点头:“教授他们肯定也被创神檄文绞碎,而复苏肯定是从那抹温暖附近开始;”
“你也看见列维娜的状态了,我们不可能一直依赖她听见的声音,能找到玛瑞卡这个专业科学家来听听建议,也是我们在虚空中找到爆炸源头的希望……或许也是唯一的希望。”
艾山山笑了下:“倒是希望古画晴空抱着那抹温暖摇一摇,就能把玛瑞卡从里面给摇出来。”
古画晴空的“哔哔”响了几声:“我持悲观态度,因为我是战争造物,擅长用刀,但太精密的事确实做不好。”
“总得试一试。”
左吴指定好方向,倒是真给在虚空中像无头苍蝇的一行人凭空添了一些希望;
他也一直在看通过计算,而显示着现实世界时间的钟表,随着他们在虚空中越走越深,表上的时针和分针也走动得越来越慢,却很难说是不是慢性死亡。
总得试一试这话,更像左吴留给自己的安慰言语;他向后靠,竟然有些瞌睡;
睡眠向来是逃避现实的好方法,如果一切确实无法挽回,那他真想跃入虚空的最深处,以时停观测的姿态让逃亡者号坠毁前的刹那,成为自己的永恒。
但那样也意味着自己丧失了干涉现实的能力,只能在虚空中不行寸步。
简单粗暴一点说,就是想在虚空做任何事,都会失去观测者效应,让现实世界的时间开始相对流动。
“时停”是对于“观测者”无比主观的事,客观来说,时间从来没有停下过它的脚步。
这种感觉让左吴有些不好,好像自己去寻找那抹温暖的动作是在将逃亡者号加速推向深渊般,哪怕事实并非如此。
姬稚好像看出了左吴的不安,不再做咬他的后颈或者耳朵之类的动作,而是无比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
古画晴空仍在乱流中披荆斩棘,“七分钟”本被拉得很长,可还是在被不断消耗。
连列维娜也停止了她的梦呓,只是轻轻发着甜美的鼾声。
终于。
那抹温暖越来越近,可艾山山的眉头却高高挑起:“咦?怪了。”
左吴又是无比紧张:“怎么说?”
“古画晴空的探测器在那抹温暖前检测到了奇怪的讯号,数据库正比对究竟是什么东西。”
银河中的大多数生灵并没有办法直接理解虚空中的景象,比如左吴能看见的只是一片纯白空间中狂乱飘舞的抽象线条;
甚至前进的方向和于虚空的深浅之类,也是靠古画晴空上搭载的各类仪器的数值,才能得知。
虚空对帝联仍是陌生的“土地”。
古画晴空也无法第一时间理解在这片高维空间中遇到的新东西,只能运用数据库进行海选比对,来找出那究竟可能是什么玩意儿。
左吴咂舌,现在明明是分秒必争,而数据分析有时几秒钟就会有结果,有时则可能花费数小时,甚至好几天;怎么可能有这个心情来一直等待?
得想个偏门儿的方法,左吴阴恻恻看向在自己身边浅睡的列维娜,朝姬稚使了几个眼神。
人马娘心领神会,把轻抚左吴头发的手放下,又去捏住了精灵小巧的鼻子。
轻轻的鼾声止住,列维娜脸憋得通红,猛地睁开眼睛,却来不及恼怒,而是眼睛忽然亮起:
“呜哇,好有意思的声音!你们干嘛不早把我给叫起来?……还有老板,我才发现你碰着咱们几个的姿势好是糟糕。”
确实糟糕,左吴整个人躺在姬稚身上;双腿则岔开,里侧小心搭着艾山山的腰;左手捏着列维娜的独臂,右胳肢窝则夹着释文尔和良骨伶。
海星人已经许久没说话了,良骨伶则一直在调整并不舒服的姿势;她已经成功把四肢收纳进腹腔中,节省了好大的占用空间。
左吴龇牙冲列维娜龇牙,感觉抓着几人的身体有些发麻:“直接说你听见的声音是什么就行。”
列维娜点头,经浅睡不断加深却带来欢愉的疼痛好像已经变成了她身体的一部分,倾听亦能愈发游刃有余。
她的长耳朵抖了抖,起初似乎颇为苦恼,可接着,她的眼睛又更为发亮:“啊哈,我觉得站在那抹温暖面前的好像是个人!”
站在高维空间中的人?
左吴揉揉眉心:“会不会又是个熟人?”
“嗯啊!老板你好聪明,”列维娜笑得很是欢畅:
“那是勾逸亡,那绝对是勾逸亡,不会有错的!”
勾逸亡?
左吴也开始感觉头愈发的疼,勾逸亡自称神灵,在郦槲于毛茸茸拍卖会上发动袭击后,作为拍卖会主办者被带走,辗转来到了释文尔的裁判庭附近?
他也被爆炸卷了进来,但因为他本身是神灵,在他的“陶沃姆之杖”被弄丢前,本就是应住在虚空中。
只是这次的引爆性质特殊,一定程度上模糊了高维和低维的界限,所以他也被甩进了虚空当中?
这是左吴的推测,他将其讲出,只有艾山山和姬稚可以交流。
姬稚向左吴轻轻耸了下肩:“我不懂,但你说的肯定是对的。”
把自己团成一团的良骨伶终于弱弱发声:
“你们要搭理勾逸亡吗?先不说怎么把他从虚空中拉出来;他在现实就疯疯癫癫,真的救过来会不会变本加厉?”
列维娜摇摇头,耳朵尖一次又一次擦过左吴的脸:
“小骨人,把勾逸亡拉出来不是问题;我能听见,他还没取回陶沃姆之杖,无法主动进入虚空,依旧算是低维现实的生灵……和咱们一样的生灵;”
“所以,咱们只要碰他一下,就会‘嘭’的一下!他就会恢复,古画晴空也就能抓到他,把他给带进来!不带进来也行,攒在手上也行……”
精灵有些前言不搭后语,大概是她正因疼痛带来的欢愉而迷离的原因,但总算把事情交代了个大概。
左吴点了点头。
古画晴空便被艾山山操作着动起,其端庄声音有些无奈:“‘嘭’的一声?希望联盟可以买齐我胳膊的零件。”
列维娜迷离的笑:“怕什么?你可以学学我,老板喜欢。”
“我不需要你老板的喜欢。”
边说,古画晴空边打开光学仪器,左吴只看见一片纯白中,前方是一团尤为抽象的线条。
造物的手便是直直伸进这团线条中。
低维高维相冲突,古画晴空的手便开始分解,像化学的置换反应,在造物的手腕也分解成线条狂欢而去时,小小的人形终于出现在了机甲的面前。
勾逸亡看起来很不爽快:
“干什么干什么?”
“我正和教授把酒言欢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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