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吴忽然有些害怕。
在确信自己不像是会妄想与女神于血雨中共舞的人后,他也能大致推断出产生这种幻觉的原因是什么——
大概就是女神心思活络,也让这正不断搅碎自己的圆球绞肉机成了个形状有些独特的“大脑”。
而自己飞溅的血肉因为织褛的祝福含有奇异的力量;在被切割飞溅时也和拟态这内里满是翻涌刀片的大脑的机群产生了微妙的嵌合。
结果就是一瞬间,左吴进入了女神的梦;只是在与她共舞时,左吴也觉得身体愈发冰凉。
一个原因是刀锋在接连不断撕开自己的身体,撒出三十六点五度温热的血;虽然有行星级的医疗巨构在不断修复,可修复向来比毁灭要困难一些。
自己的体温无可避免的降低了些许。
而另一个原因则是左吴忘不了他自己跳入这绞肉机时,艾山山那狂暴得想杀人的眼神。
当然,左吴能理解海妖的狂暴是出于对自己的担心,也知道这对自己来说有些甜蜜的怒火早晚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消解。
前提是自己不犯错。
什么样的错?很简单,想想夕殉道,他和离婀王的第一个女儿离姒是怎么来的。
不就是他俩在银河中漫长厮杀中双双坠向一颗无人的行星,离婀王隐没自身想要偷袭夕殉道;
可那时好巧不巧,夕殉道因为结束了长久的战争后的无边空虚,想对着无人的星球“释放”一下自己。
人类的遗传信息碰到了离婀王气态的身体,离姒也就此诞生。
如此轻易,只是碰一下而已。
左吴越想越紧张,自己呢?现在自己的血肉可是在不断的毁灭与再生中,和女神所拟态成的绞肉机中翻涌的优美刀片,在无时无刻亲密接触来着。
夕殉道“珠玉在前”,自己万一步了他的后尘呢?
会不会让自己在艾山山的抓狂和姬稚闷闷的愠怒下被生吞活剥?她俩现在都没动静呢。
想到这,左吴想擦汗,只是因为手臂在不断搅碎才没有得逞;这样看来,仁联用某种诡异的方式灭绝了这片宇宙碎片中除女神之外的生灵,倒是自己的运气了。
否则若今后以自己的血雨对付仁联的舰船成了常态的战术,那自己的子子孙孙不是会在这片宇宙碎片中遍地开花?
想想都吓人。
左吴叹气,也是为了效率,绞肉机尽可能的切碎着自己身上的所有部位,包括眼睛也是一样。
其中集成的视界早已被刀锋破坏,此刻能模糊看见翻涌刀光的也已经不知是自己的第几双新眼睛。
没有视界的辅助,倒真是有些无聊得慌。
无聊没有持续多久。
左吴又一次被拉入了女神新的梦中。
这次的梦不再是于血雨中相会的狂乱舞步,而是在红酒折射的红光包围中,面对桌上三分熟的肉排的幽会。
左吴在梦中抬头,周围光线无比细碎,女神也换了个发型——现在是如瀑布般垂到地面的黑色直长发。
她戳了戳桌上的肉排,又饶有兴致的看着自己新的效忠对象,歪头:
“唔嗯,你不疼吗?还有闲心想这些有的没的,是你……意志力已经强大到可以无视这种千刀万剐时的痛苦了吗?不愧是我的陛下。”
黑长直的她眨着眼睛,手指还一下下戳着梦中的肉排,眸子中尽是对眼前之人的仰慕。
左吴本想叉腰就此把这“意志坚强”的夸奖认下,但想了想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没这么厉害,我只是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眷顾,把会感受到的疼痛全部吸收掉了而已。”
女神眯了下眼睛:“眷顾?呼?稀奇的词语。”
左吴点头,没在这个问题上继续深究;只是眯眼向女神问:“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我们的战术有没有奏效。”
“没有哦,我们失败了,仁联又用了一次灭绝所有生灵的攻击,包括你在内的人全死了,现在的你也是我拟态出的梦……噗哈,抱歉,我开玩笑的。”
“事实是你的战术完全奏效,甚至比预想中的还要好!”
左吴咧了下嘴:“真是玩笑就好。”
女神点头:
“你是我的陛下,但我更愿意把你看成家……不对,现在还只能是朋友,”
“而我说了,朋友间不就是应该互相取悦吗?你不愿意与我进行交配仪式,不就只能开一些小小的玩笑了?”
她忽然捂了下嘴,眼角弯弯:“唔嗯,不对;按你刚才的瞎想,你与我的交配仪式已经完成了?”
通过碎肉与机群的亲密接触完成,确实超出以往的传统意义。
左吴捂脸,说不出话;梦境之外,他的身体还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不断被搅碎,抛到太空之中。
女神随意选了一块眼前肉排大小的肉块,追逐它的轨迹,为左吴展现了当前外面的情景。
说实在的,有些乏善可陈;在铺天盖地的人类血肉下,那属于仁联的战舰几乎是寸步难行,连“人类至上”的战吼也变成了对它自己的诅咒。
血雨和能融化灰风的晶莹液滴撞在一起,带着腥气的红色以将晶莹液滴染红宣告着自己的胜利。
仁联战舰本来可以用急速躲闪,但让人类的鲜血流向冰冷的太空对它更是一种不可接受的渎职;
它也不是没想过抵抗,譬如它曾尝试过集中所有雨滴经压缩后,以贯穿天地的高压水柱姿态射向灰风所拟态出的绞肉机上。
可身处其正中的左吴却成了造物最好的掩护。
现在。
左吴看着自己的那块血肉在太空中划出优美的直线,拍到战舰表面,让它手足无措,根本不敢动弹。
仁联战舰甚至不敢让沾在其上的血肉因为自己的动作有哪怕分毫的脱离。
事情简单了。
本来当前的星海没有能追上它速度的战舰,此刻完完全全僵在了原地。
而灰衣人也完成了电弧海的蓄力,即将给仁联战舰以最后一击。
血雨还在飘。
此时。
女神杵着腮帮,忽然说:“现在你血肉的储量已经足够,即便不继续切割你,也够在下几小时这样的血雨。”
“陛下,你需不需要从我身体里暂且离开,去接你被抓走的朋友——就是另一个灰风,另一个我呢?”
左吴咧嘴:“当然。”
女神点头,轻轻挥手,梦开始破碎;只是她咬了下嘴唇,抚着自己的黑色长发,轻声:“陛下,‘我’是你一个人的臣民。”
左吴歪头,一时间没有理解,而女神似乎也不希望他这么快的理解。
他被推出梦中,惊醒时抬起手,皮肤比之前细腻了许多,手上还抓着一块奇怪的肉排。
女神的身体又一次改变了拟态,成了正对着仁联战舰的炮口。
姬稚似乎在旁边的平台上等候已久,背上背着列维娜,准备好了更换的衣服,还有一个小小的野餐篮。
列维娜撇嘴,鼻子已经因为满太空的血腥味而麻木,单手麻利得给左吴整备完毕,却一时不知该拿左吴手上可疑的肉排怎么办好。
没想到。
姬稚一把抢过这可疑的肉排,瞪着左吴,如撕咬着男人本身般将肉排咬进嘴中。
一丝分不清主人是谁的鲜血自人马娘唇角滴下。
然后她背着左吴,于炮口的推动下,伴着未曾停息的血雨,向战舰的方向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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