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林原虫的女王和她的亲卫队在自深空中缓缓靠近,与先一步来到图书馆文明的侦察兵在互相感应后产生的正反馈中一起苏醒着。
左吴那边,小灰的纳米机群正从压缩银河中倾巢而出,在距离零点一光年外编织出了防线,像一张无边无际的捕虫网。
但这所谓的“无边无际”同宇宙的广袤深邃比起来还是太过单薄,左吴能看见那翠绿的虫群越来越大,简直是颗在宇宙中流浪的天体。
也确实是颗天体,虫群是在互相的拥眠中来跨越冰冷幽深的宇宙的。
拥眠之中,团成球体的虫群用坚韧的甲壳扛住了因巨大的规模而产生的万有引力;女王则被拱卫在球体正中,享受着集中了虫群所有个体的体温而最为温暖的地方。
虫群团成球体高度压缩,它们形成的天体或许没有行星这么大,但若越过左吴所布下的防线,那零点一光年的极限距离而从拥眠中苏醒解开这高度压缩的状态的话;
那连小灰都没有多少信心能把它们给完全拦截。
所以,左吴也在不断将防线向前推进,离这“零点一光年”的极限距离越远,便意味着女王的苏醒程度越低,也就越不会让虫群提前放开彼此间的拥抱,成为无从拦截的浪潮。
左吴要阻止虫群天体的接近,尽可能阻止女王苏醒的进程;
金棉的任务也变得明晰,就是想办法降低图书馆文明母星上所有虫群的活力和生命力之类,以尽量减少地面这些“侦察兵”同女王的共鸣。
同地面和太空,无论是索林原虫还是左吴金棉,互相的行动都在互相影响着彼此。
金棉只觉得心中有些发冷,因为这常世型原虫,好像在随着女王的接近而越来越聪明。
常世型原虫竟然懂得暂时篡夺幸存者身体的控制权,诱导了职责为将幸存者的意识给上传的管理型AI,而将它们的意识给传送至芯片和图书馆的服务器中了去。
原虫的行动还颇有迷惑性,因为它们并没有杀死宿主。
中招的幸存者只会觉得猛一恍惚,便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又会发现完成了任务的管理型AI不再理会自己,脑袋中的虫子也不再动弹,欣喜之时,浑然不知是原虫顶替了他意识上传的名额。
由此,对管理型AI本就抗拒的长老和沃尔夫根本没有发觉异常,更不会接到有人口减少的报告——至于中招之人的恍惚更不会引起警觉,大家脑子里都进虫子了,行为再异常一些也没有什么问题。
好在这一切都被金棉借来的机群察觉,可问题也在这里,兽人小姐受限于小灰留下的说明书太过抽象,以至于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运用机群解决这个情况。
左吴和小灰本人也一时联系不上。
金棉只能咬牙,转头,一把扯出沃尔夫的衣领,周围的幽蓝光线将她的脸衬托得阴晴不定:“再跟我说一次,如果你们的意识被上传了,那究竟会被上传到哪里去?!”
沃尔夫愣愣:“管理型AI会自动审核,富有智慧的意识会进入图书馆的服务器中;而相对笨拙一些的……就会被装进芯片,芯片又会等待着被装进外面的机械身躯中。”
“哈,愚笨和聪慧的分别又是什么?”
沃尔夫脸上的迷茫更深:“……我又不是管理型AI,我怎么知道?金棉小姐,您为什么要问这个?”
兽人小姐不再废话,一把按住沃尔夫透明的额头,惊扰了其内的虫子,在他龇牙咧嘴时指向了一个正被管理型AI带走的幸存者。
在幸存者意识被上传却安然无恙地爬起,反而是其额头内的虫子失去了活性后,沃尔夫陡然明白了一切。
他语气有些颤抖:“等等,是原虫代替了我们被上传?”
“清楚了就快说,猜猜也行,你们的管理型AI判别愚笨和聪慧的标准是什么?”
沃尔夫呼气,开始捏紧拳头,脑海飞速运转,也让其内寄生的虫子开始兴奋地扭动。
“我……我们的祖先曾考虑了我们在日后智能退化的可能性,所以上传的标准定得很宽,这也该是虫子的意识也能被上传的原因,”
他终于想出了一个可能:
“而在此之前,这图书馆是所有人的禁区,很久无人踏足,也很久没人上传过意识了……还记得我说的吗?只有图书馆中的管理型AI才会一直试图诱导人进入那些铁罐子中……”
“所以,我认为,只要在一段时间内,比所有被上传的样本智力的平均值要高,那就会被判定为聪慧,从而被传输到图书馆的中枢服务器中去……”
金棉抿嘴。
随着女王的接近,常世型虫群在越来越聪明;等于是时间拖得越久,那进入到图书馆服务器核心的虫族意识也就越多。
或早或晚,整个图书馆都会被虫族的意识给填筑将满——图书馆的知识被设定成只有经意识上传的人才能读取,之后其中所藏的磅礴知识都将被索林原虫窃占。
那里面有得是自己和自己的同胞,都还没有掌握的知识。
沃尔夫明白这一点,他已经不再需要金棉的提醒,自己就能看到那些忽然恍惚而被管理型AI带走的同胞的身影。
数量越来越多,越来越大;管理型AI如果有意识,此刻一定是在欢呼雀跃,AI一定想象不到自己的工作还能这么顺利。
而沃尔夫神情也在愈发扭曲,却在扭曲中映衬着自己的无力;沃尔夫只能呼气,勉强让自己看起来很冷静,殊不知表情管理的一切努力取得的都是反效果。
他本想转过头来,继续询问金棉的意见。
没想到列维娜先捏了捏鼻子,宛如嗅到了什么无比嫌弃地朝他开口:
“呜哇,你露出这个表情给谁看呢?被虫族窃占了你们图书馆祖先的财产,开始心疼啦?还请把表情收回去,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
沃尔夫愣住:“列维娜小姐,为什么要这么说……我们也是受害者……”
“哈,因为连虫族都知道为了知识和天上的女王放弃肉身,放弃自己的生命,进行意识上传而毫不犹豫,”
列维娜嗤笑:
“可某些人就是这么矫情,空放着祖先如此宏伟的遗产而不管不顾;如果你们的全族早一点上传,获得足够的知识后,又怎么会在今天留下一个空荡荡的服务器,给虫族以可乘之机?”
没想到。
还是长老忽然站起,按住自己已经控制不住摇晃的头,苍老的眼睛中几近喷出了火:“这就是我们与虫子的区别!任何人都无权为了自己,要求他人为自己牺牲!”
列维娜脸上的嗤笑更加肆意:“那你们这么大个文明,还找不到一群甘愿为了别人奉献自己,牺牲自己的人?还是说你们全族都是天生的自私鬼?”
“恰恰相反,只有自私的人才会这么想,才会对别人的牺牲心安理得!”
长老几乎是怒吼:
“不对的,只要是生灵就会有趋利避害保证生存的天性,所以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会有自愿的牺牲!而牺牲者要么是来自社会的道德绑架,要么就是来自别人的强压!”
“只有杜绝社会上任何个体为了任何理由牺牲,我们才是真正的文明社会,彻头彻尾地摆脱了野蛮!”
他如此掷地有声,倒让列维娜有些咂舌:“哈,那父母为了孩子牺牲也不行吗?”
长老咧嘴,宛如辩论中胜券在握:
“舐犊之情,为孩子牺牲,只是基因为了让自己延续下去的而产生的情绪而已;”
“身为文明,我们早就应该超越基因带来的情绪,以理性战胜其中的野蛮了。”
“所谓舐犊之情毫无疑问就是一种‘野蛮’,会有这样的情绪只说明大家还是基因的奴隶,根本不是真正的自由与文明!而个体若产生了什么为孩子牺牲的需要,或为了抚养孩子而感到丝毫忧心,那只能说明社会无力,政府无能!”
列维娜脸上的嗤笑渐渐隐去,她不屑对任何自己看不起的人展露情绪:“事到如今,你们确实无能。”
金棉却知道争吵没有意义,眼下是迫切需要找到灰蛊的用法,或许图书馆中储藏的知识有所用处:
“……你们,就没想过用一些辅助的造物装进大脑中之类,来解读图书馆的只是吗?”
长老缓缓转头:“孩子,你觉得我们的意识与灵魂是什么?是一杯水,还是装着水的杯子?”
“都不是,我们作为人的本质,是那特定容器抓着特定的水,所产生的那一抹涟漪,只是涟漪而已,是连续的,如此脆弱、美丽,又独一无二;”
“容器与水的任何改变,或是这连续的任意一点中断,都会让那涟漪发生改变,由此,我们将不再是自己;”
“由此得来的知识造福的竟不是我们自己,那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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