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柠回到京城时，已经是九月了。
不巧的很，正好碰上连绵的阴雨天。
机场外的出租车陆续接到客人离开了，但人多车少，很多人还是只能等着。才两三年功夫，机场这边的客流量就飙升了一大截，而且外国面孔多了很多。
徐柠找到机场工作人员，跟公司打了个电话，让秘书小唐开车来接他。
打完电话，徐柠就站在机场出口，坐在行李箱上看着远处昏沉的天空。天气能影响人的心情，但他的心情很好，连这样的阴雨天似乎都多了些可爱。
这时，旁边突然来了几个外国人，站那叽里呱啦的说着话。
徐柠听了一阵，突然站起来，用英语说道：“你们是贝尔电话公司的吗？”
“哦，是。”其中一个中年人点点头，道：“你有事吗？”
“自我介绍一下。”徐柠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过去道：“我是Lemon公司下属分公司，列蒙计算机公司在这边的负责人。”
几人都有些惊奇，那中年人接过名片，说道：“是生产运动鞋的那个Lemon公司吗？他们什么时候开展了计算机业务？”
Lemon公司在北美知名度还是很高的，虽然公司历史很短，但发展势头极为迅猛，在产品设计跟宣传上接连发力。之前徒步穿越美洲名声大噪，最近又搞了个野外生存节目，收视率惊人，不说家喻户晓也差不多了。
可，他们不是生产鞋子的吗？怎么又跟计算机扯上边的？
徐柠摊了摊手：“这我可不知道。如果可能的话，我也希望你能帮我问问我们老板。”
几人都笑了起来。
中年人也递了张名片过来，道：“我叫罗伯特.道尔。”
徐柠接过看了眼，原来对方是贝尔公司在京城办事处的负责人。
“能问一下你们公司在这边的工作内容吗？”徐柠问道。“我们正在研发第一款产品，也许可以跟你们合作。”
“当然可以。”罗伯特点点头，道：“我们在沪市成立了分公司，现在在引进设备阶段。我们最近打算在沪市开设合资公司，代工集成电路产品。你们公司有这方面的需要吗？”
“我想以后会有的。”徐柠点点头。
有机会，确实可以合作的。
作为垄断美国电信业务半个多世纪的企业，贝尔电话公司的技术实力没得说，大名鼎鼎的贝尔实验室发明了电气数字计算机、晶体管、激光器、通信卫星、光纤制造。
但很不巧的，就在去年，贝尔电话公司已经被拆分了，再无以前的风光。
即使如此，这依然是一个曾经极其强大，现在依然还算强大的企业。
这时，两辆福特汽车在不远处停下了，司机撑着伞走了过来，是来接罗伯特他们的。
“希望有机会再见面。”罗伯特伸出手来。
“会的。”徐柠跟他握了握手。
罗伯特他们离开了，徐柠在原地继续等待。过了不久，小唐也开车赶到了，徐柠坐上车很快离开。
……
一场雨稀稀拉拉的下了好几天，潮气剧增，徐柠感觉整个人都要长毛了。
早上起床，他光着膀子去了隔壁卧室，捏了捏晾的衣服，都三天了，还是没干。
得，又不用换了。
穿上昨天的衬衣外套，洗漱完，他就冒着细密的雨丝出了门。那条花狗没在院子里，徐柠已经彻底放弃了让它看家的打算。
开车到了公司，徐柠刚在办公室坐下，陆明就来了。
说是电脑的结构设计工作已经完成了，让他去实验室看看。
这几个月，陆明他们就做了两个事，拆解国外电脑，了解国外最新的技术进展跟设计思路。然后就是开始电脑的结构设计，用什么CPU，用多大的内存，主板怎么设计，用什么显示器，系统要用什么路线，实现什么功能。
一大堆问题，能在三个月时间内完成，效率已经算很高了。
等到了地方，屋里已经坐满了人，都是参加设计的研究员。
前边摆着几张白板，画满了计算机分解图。
“大家辛苦了。”徐柠朝众人挥了挥手。
“徐总，我们这不算辛苦，快看看设计成果吧。”有人说道。
“是啊，陆工，快开始介绍吧。”
都三四十岁的人了，这会却像期待老师表扬的小孩似的，急着要展示自己的“作业”。
过去的三个月，大概是他们这几年最忙碌的三个月，但也是过的最舒心的三个月了。
不用发愁柴米油盐，不用担心经费，拥有最好的设备器材，大家拧成一股绳努力，对真心搞科研的人来说，还有什么能比这些更让他们兴奋的呢？
“那好，咱们也别浪费时间了。陆工，你开始介绍吧，我就在这看着。”徐柠搬了个椅子，坐在一旁。
陆明点点头，走到了演示的白板边。
“这上边画的是个人电脑的全部零件分解图，也就是硬件部分，软件部分稍后再说。”
他拿着一个三角尺，指着板上画的图：“先说最重要的中央处理器，我们的计划是采用美国摩托罗拉公司的68000处理器，它采用32位复杂指令集，使用3.5微米HMOS(高性能N通道金属氧化物半导体)制造，速度有4、6、8、10MHZ几种……，目前，使用这款处理器的电脑包括苹果Lisa、苹果麦金塔，以及阿米加、雅达利ST等几款市场领先的电脑品牌。所以这款处理器的性能跟稳定性是有保证的。”
“然后是内存，我们预计的设计指标是300KB左右，这比苹果去年发布的麦金塔电脑内存还要高两倍。……接着是显示器，我们计划采用12寸左右屏幕……”
“最后是软件，我们计划参考IBM公司的磁盘操作系统，并参考苹果的设计，使用图形用户界面……”
陆明的这一讲，就说了整整一个多小时，各种专业术语听的徐柠头疼。
不过，他还是能听懂大部分内容的，毕竟这会的电脑结构并没有多复杂，不细究原理那就问题不大。
陆明讲的情绪很高，其他人也听得心潮澎湃。这样的电脑造出来，那技术水平在国际上也是很有竞争力的。
徐柠脸上却没有太多表情，看不出态度，一直到陆明讲完，他这才站起来。
“我说一下问题啊。”
他走到白板边，说道：“我们必须先明确，我们造的是什么样的电脑？也就是产品定位。”
看到他这样，其他人心里都一咯噔，看起来，徐柠对这个设计并不是很满意。
徐柠接着说道：“定位不外乎三种。高技术但也高价的、技术跟价格都平庸的，以及低技术低价的。我看陆工讲的，应该是对标技术跟价格都平庸的吧？我觉得，这个产品定位有问题。如果是这样，那我们依然要进口相当部分的零件，比如显示屏、比如内存部分，这样一来，成本就太高了，市场上最不缺的就是这种平庸的电脑。”
“现在的个人电脑，对大部分人还是很奢侈，我们想要脱颖而出，必须走低价路线。像苹果公司，就是片面追求高技术高价，他们前年发布的苹果Lisa售价高达五千多美元，很先进，但是销量惨淡。还有他们的麦金塔，本来计划走低价路线，但后来又加了太多新技术，结果原本预计五百美元的售价，变成了两千多美元，销量还可以，但其实可以更好的。”
“我的计划是。”徐柠指着白板上的结构图，道：“对标简化版的麦金塔。先说硬件，处理器是没问题的。但是，内存有问题，太大了，我觉得120KB完全够用。还有显示屏，跟麦金塔一样，9寸就够了，而且必须是国内生产……”
“接着是软件，先放弃图形用户界面，开发这个需要时间，会严重拖慢进度，但是可以加一些小设计……”
徐柠说了十分钟，基本把能削弱的都削了一遍，就讲究一个重点，降低成本。只要能在国内生产的，那就不买进口零件。性能够用的，就绝不加一点。
“如果这样设计，这一台电脑的成本能压低到多少？”徐柠看向陆明：“能到五百美元以下吗？”
陆明犹豫了一下，还是无奈的点点头：“应该可以吧。……也许更低。”
“那就这么办。但是，我们也不能只讲究低价，尽量在控制价格的情况下保证质量。技术水平可以低，但产品一定要稳定可靠。”徐柠说道。
“明白。”
这年代的个人电脑，用户太少了，就跟几十年后的电动汽车一样。厂商们的重点不是击败对手，而是怎么让更多用户买电脑。
所以，低成本才是真正的重量级利器，谁掌握了谁就能走得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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