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向勇犹豫不决的同时。
刘平也很焦急,自从跟向勇见了一次以后,对方就没有动静了,也不给个确切答复。
其他投资公司都在盯着这里,他想尽快敲定下来,却迟迟得不到任何反馈。
连着跑了好几天托养中心,都见不到人。
直到今天,终于把对方堵在了病房里。
“向院长,您对我们的投资还有什么顾虑吗?有什么想法可以敞开来说,没有关系,一切都可以好好谈。”
刘平一脸笑容地伸出手,紧紧握住对方的手,似乎生怕一松手面前的人就跑了。
向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刘总,其实我确实有些想法,既然你这么坦诚,那就去我办公室说吧。”
这些投资人里,刘平跑得最勤,看起来诚意十足,他不禁有些感动了。
双方落座后,向勇拿出企鹅的投资意向书,指着对赌协议道。
“刘总,这个对赌协议,我有些顾虑,你也知道,托养中心以前一直都盈利艰难,这个生意压根就没有太高的利润,赚不了太多的钱,而且这个上市的目标,短期内我也没信心达到。”
“那我要是签了这个,万一对赌输了呢,不是把自己毕生心血拱手相让吗?”
刘平一听对方想的是这个,悬着的心顿时放松下来,笑着安慰道。
“向院长,你可能对项目投资这事不太了解,如果你觉得这个对赌协议无法接受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商量。”
“企鹅投资部跟他们风投机构不太一样,我们更注重长远的投资,投资你的托养中心,主要是布局专科养护行业,同时为了跟另一笔居家医疗照护投资达成战略上的互补。”
“布局医疗产业是公司的一个长期战略目标,所以我们更倾向于长期持有股份,如果你坚持的话,我可以跟领导反应,不签署对赌协议。”
向勇顿时大喜道:“那就好。”
“不过,”刘平接着说道:“这样的话,投资额可能不会太大,原本我们是想要投入五千万以上的资金,尽快将托养中心在一二线城市铺开,这样一来,可能投资额会减少很多,扩张的脚步也会变慢。”
向勇摆摆手,不以为然道:“扩展业务哪有那么容易,从选址,招人,再到办医疗许可证,都很麻烦,没有那么快,还是稳打稳扎一点好,先在一线城市立足,把牌子打响了,再向二线城市发展。”
刘平笑道:“经营这块那还是看你的,我是个门外汉。”
向勇这时已经放下心来,他感觉到企鹅主要的心思还是放在其他的医疗投资上,这个项目可能只是顺手而为,纯粹是财大气粗,为了抢占赛道,并没有杀鸡取卵的心思。
前期投资不多,这对双方都好,向勇可以稳打稳扎地发展,而企鹅也可以用小笔投资以观后效,再决定是否继续投入。
双方谈得非常愉快,很快就签下了投资意向书。
一般签订这样一份条款清单之后,投资的大框架就定下来,剩下的工作就交给律师了,只要将条款清单上的框架细化成完善的法律文件就行了。
“对了,接下来就要进入尽职调查环节。需要把托养中心从成立开始到现在所有的法律,财务,税务等各个方面的文件都拿给我们翻一遍,看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这个应该没什么,工作量也比较小,很快就会完成。”
刘平收好文件,叮嘱道。
向勇点点头,亲自将对方送出大门。
刘平心情大好,当天赶回公司,一进门就被领导叫了过去。
“你最近的那个植物人托养中心项目,进展怎么样了?”
“一切顺利,已经签了投资意向书了。”
领导对他的进展相当满意,赞许道。
“不错,幸好你下手快,我正要催你呢,结果你比我想象中还要快。”
“怎么啦?这事难道还有什么变故?”刘平有些不解,他敏锐地嗅到了一丝异常的味道。
领导脸上浮现笑容:“我最近得到一个内部消息,三清的这款新药被列入监管名单,无法在海外上市,只在国内售卖,你可知道,这将造成多大的影响?”
“什么?”刘平瞬间呆住了,随即狂喜。
“真的假的?这岂不是意味着国外的病人没药可吃,都得来华夏看病了,这波利好托养中心啊!”
领导得意地点点头:“所以你下手速度很快,这点干得很好,我们抢得了先机。”
他仔细翻了翻投资意向书,沉吟道。
“金额要改一改,必须要加大投入,先暂定五千万吧,业绩好再追投。”
“以后公司要承接全球的业务,以海外病人为主,先在一线城市建几个分院,装修要豪华,医护要专业,收费要昂贵,尽量打造成一个高档的托养中心。”
刘平点点头,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笑容。
“没问题,我连夜改好,然后写一份正式的投资协议,明早就赶去海市,让向勇马上签字。”
“这项目,绝对稳了。”
第二天,刘平在飞机上昏睡了一路,在海市机场睁开了惺忪的眼睛。
等见到向勇的时候,他已经变得精神抖擞。
向勇见到他有些吃惊:“刘总,我昨天下午才把文件发过去,这么快就做完尽职调查了?你们速度可真够快的,不愧是大公司,效率真高。”
向勇微笑着点头:“没错,我早说了,尽职调查是小事,你们肯定没问题。”
他从公文包里掏出一沓厚厚文件:“我也是想尽快敲定这个项目,完成工作嘛。投资合同已经拟好了,你让律师看看,没问题的话就可以签字。”
“你知道的,我们公司比较正规,走流程的话相当繁琐,合同越早签好,打款也就越快。”
向勇笑呵呵地接过文件道:“那是,大公司嘛,我懂的,我也在大医院干过,要做个什么事,那手续可是麻烦得不得了。”
“我先看看,律师过来可能得下午了。”
他仔细翻看起来,看着看着,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良久,才从头到尾看完整个文件。
向勇面无表情,神情平静地问道:“刘总,这好像跟我们之前说好的不一样啊?”
“哦?是投资金额吗?我跟领导商量过后,他很看好这个项目,增加了投资,这是好事啊。”
“但是这样一来,你们就成为第一大股东了,我的股权占比就降到50%以下了,无法拥有控股权,有失去去公司掌控权的风险,这是我无法接受的。”
向勇摇了摇头,缓缓将文件推回:“这份合同我不能签。”
刘平顿时目瞪口呆,怎么,这世界上还有人嫌钱多吗?
他反应很快,马上劝道。
“向院长,如果你担心的是失去公司掌控权的话,真的是过虑了,你也知道我们的风格,我们一般来说,并不会干涉创始人的管理和经营。”
向勇笑了笑道:“那是一般情况,如果投资人跟创始人经营理念不合呢?你们也不会有任何干涉吗?我觉得你们没那么伟大吧。”
“这,”刘平顿时语塞,他想了想,坦诚道:“你的问题,我也没法保证,毕竟公司不是我的。”
“这事关系到投资双方的信任问题,以及经营理念,我只能说,企鹅能这么快做出决定,投资这个项目,除了看好这门生意,最关键的原因还是你。”
“我们投资,不仅仅是投资一个项目,最主要还是投资一个人,我和领导都非常看好你的能力和人品,对你信心很足,相信我,我们真的没想过要指手画脚,干涉你的经营。”
他双眼直视对方,语气诚恳地说道。
“向院长,说实话,这么高金额的投资,还没有对赌协议,这样的投资合同恐怕是国内独一份了,相信你能看出来,我们的诚意还是很足的。”
“请你再考虑一下吧,这样的条件,真的不多。”
“这,”向勇也有些被对方的诚意所打动,不禁犹豫了起来。
他低头沉思了半响,猛地抬起头,盯着刘平的双眼,问道。
“那我想问几个问题,你们对托养中心的定位是怎样的?目标客户群都有哪些?对利润率有要求吗?没有别的原因,就是想了解一下你们的经营理念。”
刘平听这口气似乎有些松动,一颗悬着的心顿时放了下来。
他哈哈一笑,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我们的想法很简单,投入大笔资金,打造一个中高端的托养中心,装修要高端大气上档次,医生和护士要请好的,打造专业形象,准备现在一线城市建立分院,主要以海外病人为主,国内病人为辅。”
“收费可能会高一点,但时间比较短,相当于是把病人以前几年的花销浓缩在半年到一年的时间内,这样单价高,客源又稳定,利润率自然大大提高……”
向勇突然打断他道:“你说的这个收费高一点,是有多高?”
刘平有些不确定道:“你说的是国内还是国外病人?国外病人我们得做市场调研,再按美元计价,国内病人的话,让我想想,一个月三万?五万?这要看病情来……”
向勇脸色一变,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疯了吗?一个月三万?这么贵,国内病人哪里负担得起?”
刘平睁大眼睛,诧异道:“向院长,你怎么糊涂了,这笔账其实很好算的,以前病人在你这里要住上一两年吧,还治不好,这每个月八千的费用单看是不贵,但是总费用还是很贵的吧,两年下来20万总要的吧。”
“现在植物人能治好了,病人只要在这呆半年一年就能出院了,我们把20万平摊到半年,可不是一个月三万吗?多好的事啊,病人提前痊愈出院,我们收获了金钱,这不是双赢是什么?”
“既然病人能接受两年20万的费用,说明还是在能力范围之内,这个钱能赚为什么不赚呢?你说是吧。”
向勇顿时无语,明明是三清的新药治好了病人,让病人能够几个月就提早醒来,却说得好像纯粹是托养中心的功劳一样。
对方的经营理念真的是好有道理啊,要不是他良心尚存,差点就要被说服了。
他深深地感慨起来,这就是所谓的资本啊,扒皮吸血,永不满足。
自己还是把资本想得太善良了。
病人能逃离病痛的魔掌,资本的镰刀却不会放过他们。
能赚20万,就绝不会降价,一定要在病人身上吸满足够的血才肯罢休。
“呵呵,”他心里冷笑一声,断然拒绝道:“很抱歉,我们的经营理念完全不一样,恐怕我无法接受贵公司的投资了。”
“什么?”刘平惊得站了起来:“我们已经谈好了吧,你这是出尔反尔。”
向勇微微一笑:“我们只是签了一份投资意向书而已,又没有法律约束力,何来出尔反尔一说,买卖不成仁义在嘛,这都很正常。”
刘平又苦苦相劝,可惜向勇态度异常坚决。
他只好悻悻然离去。
临走之际,他不死心地问道:“向院长,你说说看,我们经营理念到底哪里不合适了?”
向勇叹了口气道:“其实你们的想法一点没错,做生意确实要追求利润最大化。这点我确实挑不出毛病来。”
“但是,”他望向前方,眼睛里有光芒在闪动:“托养中心对我来说,并不仅仅是一个生意,这些病人,对我来说,也并不仅仅是一场买卖。”
“这五年来,他们把生命托付在我手上,我有责任做好临终关怀,好好送他们上路。”
“你没见过几个植物人患者吧,我见过,很多很多,不但见过,还照顾过他们。”
“我实在没办法对他们的痛苦视若无睹,把这些病人当成财务报表上赤裸裸的数字。”
“至于什么中高端定位,那都是狗屁。”向勇一向温文尔雅,难得骂了句脏话。
“大部分病人送到这里来,家里负担都很重了,三清让他们重获新生,我要是还想着趴在他们身上敲髄吸血,我还是人吗?”
“我要这么做,我就不是人了,而是变成资本了。”
向勇往地上狠狠吐了口唾沫,结束了这场对话。
刘平听了,久久无言,虽然很不认同对方的理念,但这种朴素的精神,这种有些可笑的善良,还是让他有些动容。
“天真,”他心里想道:“很快,你就会见识到资本的残酷了。”
想了想,他还是好意提醒道:“向院长,相识一场,我提醒你一下,这个项目我们不会放弃的,别的投资机构也不会,所以,很快你就会有竞争者出现了。”
向勇洒脱地挥挥手,露出一口白牙:“没事,你们是高端路线嘛,我走低端路线,不搭界,构不成竞争,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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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平回去后,向领导汇报了此行结果。
领导顿时怒了:“这个姓向的,不识抬举,给脸不要脸。”
“不要管他,我们看看别的,市场上的托养中心又不是只有他一家。”
刘平提醒道:“延和除了名气,还有跟三清集团的临床合作,如果我们要开新的托养中心,跟三清集团的关系就是重中之重。”
领导点点头:“没错,得马上联系三清,先把关系搞好,才能第一时间获得新药的供货。”
以企鹅的财力,很快就在市场上找到了一家替代品。
虽然没啥名气,经营状况也一般,但在收到大笔投资后,还是热火朝天地开始了改造。
期间,企鹅也联系了三清,请求进行植物人临床实验合作,以及上市后的供货。
卫康得知消息后,不由啧啧称奇。
“这些巨头果然消息很灵通啊,不愧是企鹅,动作好快!”
众所周知,企鹅养着一大批政府关系方面的专家,可谓是朝中有人,在政策敏感性这块,着实厉害,连卫康也不得不佩服。
由于临床实验还在进行,三清并没把新药被管制的消息公布出去,知道的人并不多。
这就给了消息灵通的巨头们时间差,让他们可以从容布置,取得先手主动权。
等到后来者入场的时候,就会发现已经落后一大步了。
供货这块好说,多个客户而已,但临床实验,卫康则是直接拒绝了。
三清目前只在延和中心开展了植物人临床实验,这只是新药临床的一部分,主要还是以重度老年痴呆患者在其他医院的临床实验为主。
跟延和的合作还算顺利,卫康暂时无意发展新的合作方,再说,之前也没打过交道,跟对方的关系还没到那一步。
不过,企鹅此举也提醒了他。
如果这些资本都纷纷入局,打海外植物人患者的主意,那国内的病人又能去哪呢?
他不由想起了这家叫延和的植物人托养中心。
如果没记错的话,似乎是一个微型机构。
能容纳的病人也不多,只有两百多人。
对于国内数十万植物人患者来说,简直就是杯水车薪啊。
这样的机构,应该越多越好,否则连每年几万的增量都应付不了。
他想了想,询问下属,延和最近有没有融资扩张?
按他的想法,正常人都应该趁着这个机会融一大笔钱,然后尽快扩张,抢占国内市场才是。
只不过,与其合作的下属传来的消息,却让他有些惊讶。
居然拒绝了所有投资机构?
怪不得企鹅要自己做托养中心。
这个院长的想法还挺硬气的,放弃了发财的机会,想要走大众亲民路线,尽可能让更多的植物人患者获益。
卫康不由有些意动,对方的经营理念跟自己还挺接近的。
让他一听就想投资,毕竟延和托养中心多开几家分院,他的药也能救更多的病人。
现在就算有了三清的新药,动辄半年到一年的恢复期,也没哪个病人能负担得起在医院长住的费用。
所以要么就在家护理,要么就找托养中心。
病人的经济条件有高有低,能尽可能地降低他们的护理费用,让经济实惠的托养中心普及开来,自然就能救治更多的普通病人。
行吧,既然没人同意你的理念。
那就换我来吧。
志同道合之士,自当携手共进。
延和托养中心,这么好的机构,不投资的话,实在可惜。
想到这里,卫康不禁嘴角上扬,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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