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大亮,东方的天空中,露出了血红的霞光,把禹山**成一片殷红。
山路崎岖,蜿蜒到云雾深处,身穿蓝色战袄,白色毡帽的闯军渐渐进入视野。
随着越来越近,徐煌也看清楚了那些流贼的打扮,他们很多人衣衫破烂,如同难民。
大多数闯军士兵包着头巾,穿着齐腰甲,都是布甲,有的则是包着头巾,穿着麻鞋,打着行縢,便是打着的旗号上,也有许多破洞。
这部闯军中只有极少数的骑兵,也有手持火铳的步军,徐煌知道,这些都是老营,每个流贼首领最倚仗的战斗力。
几乎每个造反的贼首身边都有一批战斗力较强的老营兵,并靠着他们争夺地盘,裹挟流民充当炮灰,然后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多。
李自成便是靠着十八骑,从商洛山出来不到两年时间,就滚出了十几万大军!
山坡上,徐煌匍匐着,仔细观察着闯军的动态。
官兵们也是摒住呼吸,紧张等待着进攻的命令。
此时,过境禹山的闯军越来越多,连绵不绝,远比官军想象的要多,怕是有四五千之众!
“流贼来了,快跑啊!”
只听一声尖叫,也不知是哪个憨货,看见流贼人多立刻拔腿就跑,就像耗子看到猫一样。
这一嗓子像是引起了周围官兵的共鸣,居然有一大群人也跟着跑!
拜托,我们是来打伏击的,你跑个屁啊!
看着满山逃命的官兵,徐煌直接无语。
原本完美的伏击战,立马变成了溃逃现场,这是一场还未交锋就开跑的战斗,着实令人匪夷所思。
闯军受到不安全且不专业的拦截,事发突然,流贼中也是一阵大乱,以为官兵杀来了,也有人在跑。
这些大多是闯军裹挟的流民,他们没打过仗,骨子里畏惧官军,见面就开始慌乱。
徐煌哭笑不得,这简直就是菜鸡互啄,打的什么鸟仗!
惊奇的一幕出现了,流贼中传出一阵陕地口音的呼喝声,却是那身材魁伟,满腮虬髯,头上戴着白色毡帽的人吼叫几声。
接着,他周围的闯军慌忙上马,取出自己的兵器朝奔逃的流民杀去。
“我去,杀自己人?”朱盛鸿不知什么时候爬到了徐煌身旁,满脸的震惊。
徐煌心中发寒,这是流贼惯用的手段,他们是在维持战场纪律!
果然,老营的人马冲杀逃兵,在一片吆喝声中,很快稳住了局面,并开始组织攻势。
官兵这边也有为国的忠勇之士,有军官趁着闯军大乱及时带着人马冲杀而下!
其余大部官兵都在山上射箭放枪,乱糟糟的一片,毫无章法。
杨百户也不装死了,连忙爬起来指挥作战。
“杀贼!”
他雄赳赳气昂昂低吼了一声,人却没动,就这么干站着。
随着箭矢的破空声,两个老营贼兵惨叫一声,摔落马下。
徐煌也命人开铳,并寻找贼首“一条龙”的位置。
小旗官崔武端着鲁密铳放了一枪,也不知道打没打到人,他嫌装填太慢,使的不趁手,直接把鲁密铳扔到一边。
“杀贼!”
让徐煌意想不到的,五大三粗的崔武竟夺过朱盛鸿的斩马大刀直接冲了出去!
朱盛鸿似乎想紧随其后跟上,却一个滑跪来了个狗吃屎,显然是他的腿蹲马步,蹲麻了......
好家伙!这帮二货兵也并非无可救药嘛!起码敢打敢杀!
徐煌大为欣慰。
然而不一会儿,崔武又扛着斩马大刀跑回来了,原因是流贼反攻了。
弓弦声音响起,闯军杂乱的箭矢纷纷射来,一下射翻了好些个官兵。
徐煌身边的一个兵运气差,被箭矢射中面门,鲜血四溅。
还有一个被闯军射中胸口,官兵穿的基本是破旧的鸳鸯战袄,便是角弓也防不住,胸口中上一箭,半条命也就没了。
扬州卫身处繁华的南直隶,这里的官兵少经战事,见不得血,看着伙伴身上冒出汩汩鲜血,不少人仅存的勇气彻底被瓦解,跑得比兔子还快。
就这样,徐煌手下的人也出现了逃兵,任凭他怎么喊叫喝止,那几个逃兵连头都不回,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如果有人现场做实验,估计逃兵会拉着牛满山跑......
装完逼跑回来的崔武重新捡起鲁密铳,躲在岩石后上药装弹,半晌后冒出头来紧张地观察敌情。
这时不少闯军已经杀了上来,崔武瞄准前面数步而来一个闯军扣动了板机,那人也看到了打黑枪的崔武,挥舞着一把腰刀狂吼砍来。
在双方恐惧的目光中,鲁密铳轰响,随着铳口冒出的硝烟,对面也是血雾漫天,那个包着头巾的脑袋就那样炸开,血肉模糊,轰然倒地。
崔武一屁股坐在地上,脸色刷白,腿肚打颤,这是他第一次杀人。
闯军很快冲杀上来,与官兵厮杀在一起,特别是那些充当炮灰的流民,扛着锄头就来了。
官兵这边也好不到哪去,那些被抓来的壮丁也没有趁手的武器,不少人还拿着缺了口的大刀。
两面菜鸟互啄,不像是战争画面,更像是大规模械斗现场!
你相信吗?世界上有这样一种人,他们天生就会打仗,天生就会杀人,还有的人,天生枪法就好!
徐煌捡起崔武刚装填好的鲁密铳,对着前面就是啪的一枪。
一声火铳的巨响,一个刚杀上来的闯军士兵大叫着摔落山坡,他的胸口破了一个大洞,内中鲜血淙淙而出。
随着他滚翻在地,大量流出的鲜血撒满地面。
鲁密铳威力强劲,或许中了角弓箭矢还能活,但若了中了铳弹,肯定活不了,铅弹在高速飞行中变形,早已搅乱他的内脏!
《武备志》中曰:“鸟铳,唯鲁密铳最远最毒”。
手感不错,徐煌想要继续射击,但他有点慌乱,差点忘了装填。
十七世纪的火铳装填老费劲了,又是上火药,又是填铅弹的,半天才装上子药,打完还得用搠杖清理膛管。
“若是燧发的该多好,再有个定装子药……”徐煌感慨一声。
他一个翻身,从发呆的崔武身上夺来火药罐、发药罐,以及点火用的燃火绳及搠杖。
一名官兵手持火铳射击,只听啪的一声,火铳直接炸膛,那官兵满手鲜血,捂着脸嚎啕惨叫。
徐煌大惊,这才意识到,难怪军官们都不配火器,这是怕被炸残了!
“官军败了,杀啊!”
忽然,远处传来闯军的呐喊声。
徐煌闻声看去,发现明军都撒开脚丫子使劲儿的后撤。
流贼实在太多了,眨眼睛漫山遍野都是,局面对官兵十分不利,不少官兵被吓得直接跑路,余者也不断后撤。
千户罗体仁见溃败之势已成,顿时急了,开始找马准备跑路。
“杨大库,你带着兄弟们先顶着,本官去搬救兵,请上官发大军灭了这帮流贼!”
说完,他催马而逃,在阳光的照射下,他的头盔亮光可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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