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材底下还有一个空间,江落和宿命人飞速往下坠去。江落在下坠途中将宿命人死死拉在身下,将他当做自己的肉垫。
意外的是,宿命人竟然也没有挣扎。
“嘭”的一声,两个人坠地。
这个空间高达十米左右,即使有人肉垫子,江落受到的冲击力也不轻。他摔得头晕眼花,江落踉跄地从宿命人身上站了起来,揉揉额头低头一看,宿命人附身的身体已经血流一地失去了呼吸。
死了。
但江落知道,这个人待会就会活过来。
面对这种不断死了又活,活了又死的人,江落就算现在再补几刀也没有用。他按下杀意,观察着这里的环境。
这里是一个石头砌成的山洞,他掉下来的地方是头顶的一块黑洞。黑洞两边都长着密密麻麻的钟乳石,有水滴从钟乳石上缓慢滴落,落到钟乳石下方乳白色混浊池子里。
江落看到池子里的水后,他脑子里顿时浮现出了两个字:龙泉。
直觉告诉他,这就是龙泉。
江落当机立断扯下身下的包,从侧兜拿出水瓶,走到池边灌满了一整瓶杯子。正要拧上杯盖,有人含笑问道:“这么一点就够了吗?”
江落转头看去,宿命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活了过来。他站在江落身后,近得一抬手就能碰到江落。宿命人看着他手里的水瓶,好心指点道:“这些不够你所需要的分量。”
江落冷冷道:“这就不用你多关心了,宿命人。”
宿命人叹了口气,“如果我不帮你,你就要死了。”
江落冷笑两声,站起身拧好杯子。但宿命人突然伸手,轻轻在他身上推了一下。
江落下意识往后倒去,但关键时刻他及时反手握住了宿命人的手臂。身后就是龙泉,江落额头泌出汗,“宿命人,你要干什么?”
微禾道长说过,龙泉的力量太大,使用时只能稀释。并且在使用龙泉时,身体内的所有力量都会被压制,这是为了避免淬体途中身体内部的力量发生暴动。
这一点微禾道长反复叮嘱过,连宿命人都没有在纯粹的龙泉里泡过,他现在把江落推进龙泉里的行为简直相当于是谋杀。
宿命人温声道:“我只是想要救你。”
江落一个字都不相信他,他死死拉着宿命人的手保持平衡。宿命人出人意料地也反握住了他的手腕。然而下一刻,宿命人抬起另一只手,轻轻将江落手腕上的阴阳环摘了下来。
他轻描淡写地将阴阳环扔进池水里,随后,宿命人停顿了三秒,一根根松开了握着江落的手。
江落重重摔进了池水里。
池水瞬间沸腾起来,有几滴水珠溅到了宿命人的手上,带来一阵灼痛。宿命人面色不变,他垂着眼睛,看着陷入池水里的江落。
江落的口鼻瞬间被淹没,龙泉围绕着他剧烈沸腾,冒出了一个个透明的大泡。前所未有的剧痛席卷江落的每一根神经,泉水只到江落的胸膛,但江落疼得没有任何力气从龙泉水里爬出来。
他在水里痛苦地翻滚,水面上的波澜越大,宿命人缓缓往后退了一步。
他看着江落在刚落水的时候就昏了过去,又被窒息感逼迫地醒来,挣扎着爬出水面透气。
江落沾着水的每一个细胞溢出了鲜血,转眼就变成了一个血人。宿命人知道这样的痛苦,淬体是把整个身体从人改造成为神,所有的骨头好像被捏碎重组,皮肉被刮开重塑,会比被供奉之力从内往外的改造更痛苦。
宿命人在这个瞬间,竟然有些不忍。
他对池子里的江落升起了陌生的怜惜,这种感情让他忍不住伸出手想要帮助江落结束这种痛苦,但手伸到一半,宿命人又慢慢收了回来。
水池里突然伸出一只沾着血水的手,死死抓住了宿命人的脚踝。
江落奋力趴在池边,他声音稀碎,“你要、杀、人、吗?”
宿命人单膝跪在地上,轻轻拂过他的头发,柔声道:“江落,我是在救你。”
“你一口气拿走了我的一半力量,这股力量太强大,你无法承受,”宿命人道,“连醇帮你减少了痛苦次数,虽然有效,但也让你的身体变得更加**。你已经活不下去了,少量的龙泉水也对你没有用,江落。”
“只有这样的办法你才能活下来,”他捧起江落的脸,轻声道,“不破不立,只要你撑过去,就能活下来。”
他只是在用救人的话来逼死江落。
江落觉得自己撑不过去。
江落有好多次面对死亡,但这是他头一次感觉死亡离自己是这么的近。
他甚至说不出多余的话,江落觉得自己好像在油锅火山里,所有的神经疼到麻木,整个人不受控制的抽搐、发抖。他只有一个意识:疼,快要疼死了。
江落的脸上湿润,除了池水,还有他被疼出来的眼泪。江落抓着宿命人的手指逐渐无力,宿命人掰开他的手,江落再次疼晕过去滑落池子里。
宿命人静静地看着他,伪神闭上了眼睛,再次睁开时,又变成毫无波澜的万物平等的模样。
除了他微微收紧的手指,没人看出他内心的起伏变化。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宿命人转身,原来是滕毕一手拿着大刀,一手抓着半死不活的莉莎跳了下来。
滕毕肩背上坑坑洼洼的都是血,他看到洞穴里的场景后呼吸猛地变得粗重。他把莉莎往墙角用力扔去,莉莎脑袋撞上了石壁,哼都没哼就晕死了过去。
滕毕双手握紧刀柄,脸上杀意浓烈,一声不吭地就朝宿命人冲了过去。
岸边刀枪剑戟,但龙泉里,江落却逐渐力竭,沉在了水底。
他被淹死过一次。
但上次与这次相比,完全是小巫见大巫的程度。
宿命人说是在救江落,可江落却觉得生不如死。
龙泉的力量无孔不入,江落感觉到了自己的身体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发生着巨大的转变,但他同样也感受到了生命飞速流逝。
好像有一双大手捂住了他的口鼻,将他按在池底,让江落感觉到了刺骨的冰冷。
他想,他可能真的要死了。
岸边宿命人和滕毕的对战声音传入他的耳朵,碎石溅入了水池中。但江落升不起任何的希望,他知道滕毕打不过宿命人。
其实也是他低估宿命人了。
即便被夺走了一半的力量,即便被重伤,宿命人的回击也防不胜防。
肺部的氧气越来越少,身体的痛苦如附骨之疽,江落这两周所经历的疼痛,是他一辈子以来最频繁最深刻的一次。如果是怕疼的人来,估计已经疼死了。
江落这一次仍然流出了很多血,但没有一只恶鬼在旁边用冰冷的手给他擦血了。
都说人快要死了的时候,脑子里会闪过过去的画面。或许是缺氧造成的幻觉,江落也看到了自己过去的记忆。
从小时候到长大以后,有痛苦有快乐。和人群狂欢的场景很多,自己独自一个人的画面更多。枯燥的设计院作图,电脑桌上一只孤零零的打火机。熟悉的朋友,不熟悉的陌生人一个一个闪过,最后竟然定格在了恶鬼的脸上。
江落的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巨大的不甘和酸涩。
这股感情浓烈得让他牙齿颤抖,在痛苦和窒息带来的死亡之前,以前从未细想过的情绪在这会迅猛堆积,一鼓作气地冲过了江落的阈值,瞬间打破了他的所有故作冷静和理智。
江落蜷缩着,手指颤抖。
他死死咬着牙,突然在这一刻彻底明白了自己对恶鬼是什么样的心情。
他刻意忽视的感情,不想承认的服输,在生死之前,就这么清晰明了了。
江落心中的难过几乎瞬间冲上了喉咙,他想,原来我喜欢上他了啊。
可他还要跟池尤分手呢。
但多可悲又可笑。
他的倔强到现在才让他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但明白了之后,不管是分手还是在一起,他再也见不到池尤了。
……
山下。
池尤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烦躁不安。他不停地在山脚下走来走去,步伐从游刃有余的优雅变得越来越躁动。
随着时间流逝,他心头的阴霾不止没有减缓,反而变得更加严重。
池尤竟然有些不安。
察觉到自己竟然在不安之后,池尤几乎嗤笑出声,笑话,他怎么可能会不安?
但他的笑刚刚扯起就变得僵硬,恶鬼的嘴角无法再往上扯起分毫。恶鬼终于放弃欺骗自己,他快步走到山路前抬头看着高耸入云的大武山,俊美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面无表情得吓人。
空气干燥,人心浮躁,隐隐有种什么大事快要发生的感觉。
池尤的唇抿得越来越直。
在他整个人肉眼可见地变得烦躁时,腰间的三颗痣突然发热了起来。
池尤猛得一愣。
三颗痣在发热,这代表着他的“另一半”正处于生死危机的关键时刻。
池尤的眼神倏地沉了下来,他一言不发,身后的黑雾出现快速包裹住他,化成一团黑雾毫不犹豫地往大武山上赶去。
龙泉里的动静越来越小。
滕毕心里的预感越来越不好,他硬生生地扛着宿命人的一击不管不顾地冲到了池边,伸手就去拉池里的江落。
但他的手刚插进浑浊的白色水里就疼得猛得抽搐一下,滕毕收回手,他的手已经变成了一堆白骨。
滕毕疼得满头大汗,脖子上的青筋暴起,他痛苦地护着自己的手,强忍住剧痛朝着池底大叫道:“江落!”
本能告诉他,这个池子里的水是非常可怕的东西,只要他敢进去,绝对会死无葬身之地。
宿命人并没有趁机袭击滕毕,他也看向了龙泉,眼中复杂情绪闪过,“这是龙脉中最精华的部分,对邪祟的压制最为厉害,你救不了他。”
滕毕死死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拿大刀捞着江落,“江落!”
宿命人皱眉,将他拽远池子,“你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去打扰他。”
“啊啊啊啊!”
滕毕红着眼睛怒吼,拿着大刀反手朝他狠狠捅去,“我要杀了你!”
宿命人轻轻往后一跃躲开,他突然抬眼往头顶的黑洞看去。
黑洞里忽然钻了进来一团淡色的黑雾。薄雾稀薄,勉强有一个人的大小,黑雾落在地上散去,露出了被黑雾包裹着的恶鬼。
宿命人紧紧盯着池尤,眼中神色快速变化。
池尤终于来了。
滕毕不敢相信池尤竟然来到了龙脉最深处,但他这会已经顾不上其他,好像看到了救命稻草一样,连忙道:“主人,江落在水里!”
恶鬼表面看上去并没有受到什么伤,但他的脸色却比平时苍白了很多,眼睛也染上一层血色。
他看也没看滕毕和宿命人,径直走到了湖边,什么都没说,直接跳进了泉池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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