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印》的官方账号在短视频网站上上传了一段视频:
箭雨中,一支马队风一般在树林飞驰。为首的男子表情肃穆,身着一袭厚重狐裘。
眼看追兵越来越近,身后的箭矢越发密集,马队却被一条河拦住了去路。
“将士们听命。”启旻拔剑指向头顶的青天:“宁死毋降!”
宁玦话音刚落,威亚便吊着他从马背上一跃而起。宁玦身姿灵巧地在半空中连翻了几个身,紧接着一头扎进冰冷的河水中,任凭自己直直往水下沉去。
水面上逐渐恢复了平静,直到导演喊“咔”,宁玦才从水中冒出头来。
他的浑身早已湿透,一张脸冻得苍白,眼神却亮得可怕,保暖的狐裘在吸饱了河水之后似有千斤重。
宁玦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缓步朝岸边走来。
此时他不是一个离亡国只有一步之遥的君王,而是一名凯旋而归的将士。
网友A:我们的演员宁玦没有用替身,三度的天气里亲自下水,真的很敬业!
网友B:姐妹们!我看到了什么?!视频最后一秒给宁玦送毛巾的是不是贺定西????「图片」
网友C:我把视频放大调亮放慢,看了三十遍!绝对是贺定西没错!
***
“咔,很好,这条过!”
霍强强满意地从监视器前抬起头来,眼中的喜悦抑制不住,导演身边坐着的那名男子甚至激动地站了起来。
这名男子正是《悬印》的编剧季冰,霍强强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宁玦实在过不了这场,就让编剧当场修改剧本。
霍强强自然不可能为了宁玦特地修改剧本,他一开始对剧本中的这段内容就有些犹疑,昨天现场的效果更是让他产生了改剧本的念头。只是没想到今天经过宁玦与贺定西的演绎,这段有些许突兀的剧情竟合情合理了起来。
坦白说霍强强一开始启用宁玦只是为了他的流量,但宁玦这个年轻人确实令他有些惊喜。毕竟做演员这一行,最重要的还是天赋。
直到贺定西起身披起大衣,众人才从方才二人营造的氛围中走出来。宁玦脸上依旧是令人心惊的怆然,连带着眼眶都微微有些发红。
霍强强上前对两人说道:“定西也辛苦了,宁玦先休息一会儿,准备转场。”
听到导演这么说,宁玦这才放松紧绷的背脊,缓步从龙椅上下来。
宁玦刚走下台阶,就被一群工作人员簇拥着进了休息室。下一场他要转到河边,今天外景有一场落水戏要拍。
“没必要亲自下水。”杨梅一脸担忧的看向宁玦,南方冬天的温度也不容小觑:“让武替上就行。”
“没关系。”宁玦想也没想就一口回绝。他还没有从刚才的情绪中出来,看上去有些高深莫测。
杨梅加快脚步跟上宁玦的步伐:“可是…”
“没事。”宁玦的脚步稍缓:“我有分寸。”
杨梅虽不赞同,但一时也拿宁玦没辙,只得认命地再给他贴上两片自热贴。
贺定西目送宁玦一行人出了影棚,又将目光转向自己手中的剧本,接下来他要拍的是一场舌战群儒的戏。
这场戏的台词半白半文,通篇又长又拗口,通常贺定西看一眼就能背个大概,但今天他却罕见地有些心神不定。
好不容易等到贺定西收工,已经是下午的事。贺定西坐在回酒店的车里望着窗外,李安琪在一旁快速翻着新递过来的本子,嘴里喋喋不休地说个没完。
李安琪抽出一本剧本举到贺定西跟前,说:“我觉得这本都市爱情喜剧不错,题材观众喜闻乐见,人设也好。网络公司总裁,英俊、多金、冷酷,我看不如就…”
贺定西回过头来,突然没头没尾地问道:“宁玦这一场在哪里拍?”
李安琪话说到一半被贺定西打断,当下被卡了个正着,他一时忘了自己刚才在说什么。
“你问这个干什么?”李安琪有些不明所以,他翻了翻通告单,这才说道:“好像在南边的2号河滩。”
贺定西点了点头,吩咐司机道:“过去看看。”
“哎?”李安琪更加一头雾水了,听说昨天贺定西和宁玦因为肖可然的事有过不愉快,不知这两位又有什么新过节。
贺定西到的时候,宁玦正好在拍骑马的戏份。其实骑马在影视剧中有很多技法可以表现,不一定非要演员真的骑在马上。只是霍强强的要求向来比较高,演员也愿意配合。
宁玦此刻安静地端坐在马上,他身下的马儿正闲适地吃着草。那张面孔在深色狐裘的衬托下像雪一样白,无端凭添了一抹上位者的矜贵。
随着导演一声令下,宁玦胯下的马像离了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身后的群演纷纷紧随其后,逼仄的小道上瞬间尘土飞扬。
此时场务老杨正巧路过,一眼就看到了场外的贺定西。他突然想起在八卦论坛上看到的边角料,顺口调侃道:“贺老师来探班啦,来看宁玦?”
“辛苦了。”贺定西不置可否,笑眯眯地打了个招呼,停下脚步和老杨寒暄了两句。
贺定西这次确实是特地来看宁玦。在这个圈子里待久了,谁演得好谁演得坏,贺定西其实并不关心。只是不知为何,宁玦上午的表现让他对宁玦这个人产生了点兴趣。
这时四周传来一阵惊呼,只见马背上的宁玦翩然跃起,紧接着干脆利落地跃入水中。也许是他有些舞蹈功底的缘故,整套动作如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颇具美感。
待水花落下,水面上已不见宁玦的身影。
“呵。”不知何时李安琪也从车上下来,他来到贺定西身边,阴阳怪气地说道:“怪不得这小子能红,有两下子。”
不久之后,宁玦重新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中。与此同时四台花絮摄像机连番跟上,齐齐将镜头对准了水中的宁玦。
“走吧。”贺定西招呼着一旁正看得津津有味的李安琪离开,接下来的剧情发展他已经毫无兴趣。
没错,花絮也有剧本。在贺定西看来,不管是冬天下水还是夏天捂棉袄,都是演员的职责,不值得再三提及。但可以预见的是,无论是剧方还是宁玦的公司,将来都会拿这件事大做文章,连发一个月立敬业人设的通稿。
然而就在贺定西准备离开之际,有人拦住了他的去路。混乱中不知是谁将一条大毛巾递到贺定西面前,连带花絮摄像机也及时跟了上来。
贺定西面对镜头短短思索了一瞬,便接过毛巾自然而然地走向宁玦。
宁玦见贺定西迎面走来,脸上没有丝毫惊讶。他伸出手对贺定西道:“贺老师,快扶我一把,脚抽筋了。”
贺定西闻言,脚下步伐一停。卖腐也要讲究基本法,急功近利按头磕糖要不得。
宁玦猜到贺定西在想什么,有些无奈地说道:“没骗你,你看看,左脚动不了了。”
贺定西狐疑地看了宁玦一眼,只见他疼得龇牙咧嘴,不像作伪,这才靠上前去一把揽住宁玦的腰。
宁玦单脚一跃,顺势把全身的力量的压到贺定西身上,一点都没有客气。
贺定西用大毛巾将宁玦细细裹好,顺手撩开他贴在脖子上的湿发。宁玦垂眸看着贺定西手上的动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宁玦老师。”贺定西一边用毛巾吸着宁玦身上的水,一边轻声说:“戏有点过了啊。”
“是吗?”宁玦眨了眨了眼,眼神中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浑不吝:“这样呢?”
“不错。”贺定西从工作人员手中接过一条新的毛巾盖在宁玦头上,这才搀着宁玦往前走。
贺定西继续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得见的声音说道:“您只要往镜头前一站,就有大把粉丝捧场,何必这么卖命。”
“贺老师,您这话传出去可就崩人设啦。”宁玦的眼风扫了一眼围绕在四周的花絮录像机,凑在贺定西耳边漫不经心地说道:“您不懂,草包爱豆冬天亲自下水,哪里还有比这个还好立人设的营销素材。”
贺定西放在宁玦腰上的手一紧,目光落在湛蓝的浴巾上,半晌之后才笑道:“谁又不是呢。”
宁玦明白贺定西在说什么,他转头看向贺定西,露出了了然的笑意。
***
那场落水戏之后,宁玦就病了。凌晨两点的时候他在公司里一边录歌一边烧得意识模糊。
宁玦从录音室里出来,往沙发上一躺,哑着嗓子对录音师说:“半个小时后喊我起来,我们再来一遍。”
“就这样,别录了。反正不管你唱成什么鬼样子你的粉丝都会冲销量。”杨梅推门进来,将一剂退热贴贴在宁玦的脑门上:“让你逞强让你逞强,这下满意了吗。听说你昨晚还出去鬼混了?真是活该!”
“别骂了姐。”宁玦抬手扶正了贴得乱七八糟的退热贴:“歌今天也要录完了,杂志也拍了,这不没耽误事吗。”
“都病成这样了,就少说两句吧。”杨梅没好气地调暗了房间里的灯光,又将来到宁玦身边坐下:“对了,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说。”宁玦将手臂挡在眼前,在他看来现在没有比“收工”更好的消息。
杨梅欣喜地说道:“今天《悬印》的制片来电话,说是那天霍导看了你的表演,突然灵感涌现,打算给你这个角色加些戏份,问我们能不能协调出档期。”
宁玦裹紧毯子翻了个身,瓮声瓮气地说道:“我没空。”
“你说什么?”杨梅一双大眼瞪得浑圆,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烧糊涂了你,我刚刚在说什么你听明白了吗?”
“我知道,十八番要升八番了,可是我没兴趣。”宁玦依旧背对着杨梅,问:“听Eric说,公司这回给剧组追加了不少投资。”
“别说傻话了,这事可由不得你,你以为你真是我们公司的太子可以随心所欲呢?”杨梅觉得宁玦大概是病得不轻,又往他身上盖了条毯子:“公司目前的资源都向着你倾斜,这么大的投入得有回报才行。”
进组前宁玦的公司不是没想过“带资进组”,一是为了在这个项目上分杯羹,二是想稍微增加一些宁玦戏份。只是制片方财大气粗,一直不同意他们的要求,这笔钱始终没有花出去。
“现在片方愿意接受我们的条件,说到底,这个机会还是你自己争取来的。”接着杨梅又苦口婆心地对宁玦说道:“别忘了你又是亲自下水又是拉着贺定西炒话题是为了什么。我这就去和片方确认,你接下来所以的行程都要给这部电影让步!”
宁玦知道自己无法改变公司的决定:“行了,知道了。”
杨梅见宁玦松了口,终于放下心来。她突然又想到一件事:“还有之前和你提过的那个民宿综艺,就是请你去当一期飞行嘉宾的那个,听说他们最近在接触贺定西。”
“是吗。”宁玦把毯子拉过头顶,看上去兴致缺缺的样子。
杨梅问:“我们怎么说?”
宁玦对这个综艺的兴趣不大,杨梅刚打了一棒槌,这会儿准备给颗甜枣,她想如果宁玦实在不愿意去,顺着他的话推了便是。
谁知宁玦沉默了一会儿,道:“答应下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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