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屋不知是哪部剧的片尾曲忽而响起。
余声在他的注视中腼腆的侧过头,刚好看见正对门的房间里梁雨趴在床上,眼睛盯着大概电视的方向。空旷的院子里,叶子摇了起来。
“阿姨说多搬几箱,你快下去装吧。”余声目光又落回他的脸上,“我帮你接。”
梁叙嘴角还弯着,拿开搭在膝盖上的胳膊。
“嗯。”他应了声。
梁叙再次弯腰下了地窖,上上下下忙碌起来。后来一共搬了三箱,完事儿的时候余声还是有些累的。梁叙没停歇就去了菜摊上,她坐在里屋房檐下的板凳休息。梁雨刚起了床在厨房锅里舀了盆热水端了出来,看样子脚已经好利索了。
小姑娘将头发一股脑塞了进去。
“余声姐,你帮我把洗发露拿一下。”梁雨喊,“窗台上那个。”
余声闻言给女孩拿了过去。
一时没了什么事儿,余声从屋里出来。摊子上梁叙正蹲在地上背着她腾菜筐,沈秀和一老太太在讨价还价,她过去和女人打了声招呼便走了。
梁叙回头去看,她已经淹没在人群里。
小镇上的叫嚷声络绎不绝,余声穿过来来往往的人流走在了宽松的街道上。那天是周末,她跑去找方杨玩,女生家的小超市人也不少。
她到那会儿,方杨正在厨房刷碗。
“我正要找你去呢你就来了。”女生将洗好的碗放在案板上摆好。
余声坐在锅灶边的小凳子上,捡了柴火在手上玩来玩去。
“今天镇上人还挺多的。”她说。
方杨说:“肯定啊,明天就十七了。”
经女生一提醒,余声想了起来。小凉庄的集市是每个月中旬七九那两天,逢着时候过来赶集的人肯定要比以往多不少,那些摊主前一天就会赶过来占地方了。
明天会比今天还要热闹很多。
方杨家的猫在厨房门口徘徊来徘徊去,余声‘咪咪咪’的想叫它过来。方杨已经收拾完,将她从凳子上拉了起来出了门去。
俩人在热闹的街上逛来逛去。
余声眼睛在一个个小摊上滴溜着,小玩意儿晃得人眼花缭乱。方杨拉着她去了一个首饰摊,上头摆满了镯子和耳环。盒子里有着各种各样的小皮筋,方形泡沫上插满了一堆银色戒指,还有很多花花绿绿的发卡。
方杨低着头在里头挑。
“余声你觉得哪个好看?”女生指着俩尾戒问她。
她食指一伸:“这个吧。”
她们俩正说着话,余生感觉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她一回头,梁雨笑眯眯的歪头叫着‘余声姐’。小姑娘身边还有一个女孩子,也跟着叫了声。
集市里的人走来走去。
梁雨和她说了俩句话拉着同学玩去了,方柔又低下去头挑耳环。附近卖西瓜的摊子上挂一喇叭,喊着‘一斤一块八,不甜不要钱啊’。背后的两元店里一会放着流行的音乐,一会儿音响里又夹几句‘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之类的话。
整个小镇都被祥云包围在里头。
那时候临近中午,菜市场边上的小吃摊上也挤满了人。拉条油糕面皮儿凉粉一家紧挨一家,桌子都摆到了沈秀的菜摊跟前。
女人看着摊子顾不上做饭,数着零钱的手腾不出来。
沈秀正低头给人装菜,梁雨这会儿从外头转了回来。小姑娘从厨房摸了个西红柿一面吃一面往外走,摊子上沈秀回了下头。
“一会儿和你哥外边吃去。”
“哦。”梁雨吧唧吧唧动了几下嘴巴,“那我先去找余声姐玩了,刚还在街上看到她了。”
屋檐下梁叙走了出来,他抹了把刚洗过脸后下巴上留下的水渍,甩了甩手。阳光晒在他的皮肤上,坚硬结实,黑眸幽深。
“妈你吃点什么。”梁叙说,“我给你带回来。”
沈秀弯腰忙活着,说了句‘你看着买吧’。梁叙趿拉着拖鞋钻进了人群里,后头沈秀忽的喊了句‘别忘了买袋面粉’。
街上人堆人热的他直冒汗。
梁叙买了两份面皮又去熟人店里提了袋面粉往回走,他个儿高,站在街上目光能看到很远。大人小孩都有,将街道挤得水泄不通。十六来逛集市的一般都是镇子边附近村庄的人,图个人少清闲。梁叙四下扫了眼,看这样儿也不见得能少出个花儿来。
他一面往回走一面两边随意瞅着。
那天一直忙到太阳下山才消停,梁叙在家里冲了个凉水澡换了衣服。本来想去学校练琴,结果门口碰见陈皮,男生手里拿着乒乓球拍拉他去玩几下。于是,半道上拐弯去了小广场。
不大不小的地方到处都是乘凉的人。
乒乓球台有俩桌,李谓已经在那儿占了一桌。午后的闷热还延续在傍晚,那会儿天已经不是很亮堂了。梁叙打了一会儿觉得无聊,他靠在一边看着那俩打。
风吹过来还是热的。
梁叙摸兜找烟,眼角不经意的扫了一下。右边双杠下头站着俩女生,余声倚着一边单杠和人聊着天。她外头的粉色衣服搭在手上,身上是件凉快的双肩吊带短衫。边上的女生三两下跨上双杠,低头好像和她说什么。
广场的灯忽然亮了,梁叙将手从兜里拿了出来。
“去哪儿?”陈皮看见他转身要走。
梁叙已经走开几步了:“买点水去。”
他径直去了广场角落里的小卖部,买了几瓶水,在看到架子上一些零食的时候眼神停了下,拎了几袋出来。梁叙在商店门口站了一会儿,看着双杠那边,她仰着头在笑。
余声正和方杨说着女生之间的话。
“你怎么连个耳洞都没有?”女生问。
余声摸了摸耳朵:“打过又长住了。”
方杨从双杠上俯下身去瞄了一眼,抬起身的时候眼神一顿。余声看女生的目光怪怪的,也转头去看,梁叙正朝这边走了过来。
余声也愣了一下子。
“梁雨没和你在一起?”梁叙走近。
男生就像是问家常话似的,那语气太自然而然。昏黄的灯光下他的脸棱角分明,眼神带点侵略性的‘野’味儿。
“下午一起转过。”余声说,“她又走了。”
梁叙漫不经心的‘嗯’了声,好像不是很在意她说的结果。双杠上的方杨有些目瞪口呆,又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余声不知道下来该说什么。
男生忽然递过来一个袋子,余声扫了一眼。红色的塑料袋撑得鼓鼓的,里头的东西看不太清,在这夜色里有点说不清的意思。
“什么呀?”她问。
那声音软软的,‘呀’字很轻很轻的落了下来。他听过不少女生说话,可没有一个像她那样。明明很平常的语气,却让人募得耳朵发麻。
“顺道买的。”他扬了扬下巴塞她怀里,“拿去吃吧。”
那动作带着点强势,余声下意识的接在手里。梁叙摸了摸鼻子,眼神向两边扫了下,又转到她脸颊上,清了清嗓子说了句‘早点回去’然后转身走了。
余声:“……”
她看了看手里的袋子,又看向走远的人。他一面走一面从裤兜里摸出烟盒,抽了一根塞到嘴里然后低头打上火机点燃,接着吸了一口又往空中吐了口烟圈。
黑夜衬得他背影高瘦挺拔。
“里头装的都是啥?”方杨忍不住问。
余声打开袋子看了一眼,无声的吸了一口气。几乎全是小孩吃的零食,虾条薯片饼干口香糖还有一袋子大白兔。她抬眼再看过去,远处男生嘴里咬着烟正打着乒乓球。
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给她买零食吃。
她手里沉甸甸的重量宣示着一种存在感,方杨从双杠上下来。余声张开袋子让女生随便拿,方杨嘿嘿一笑什么也不说拆了包虾条。
俩人反方向出了小广场。
“怎么认识的?”方杨问。
余声简单说了几下却丝毫未提西宁的事儿,事实上他们俩除此之外好像也并不是很熟的样子。这话听在方杨耳里,换来了一声长‘啊’。
“原来梁叙就是跟你学画那女生她哥。”女生说。
街道两边的灌木丛和这夜晚的漆黑交辉相应着,长长的路灯直挺在街角,将来人的影子由长变短再变长。十字路口行人和行人擦肩而过,有的可能认识会停下来打招呼。
余声在灯光下和方杨分了手。
她提了一袋零食回家,外婆和外公在看晚间频道。老太太拍拍炕叫她坐上来,余声爬上去将袋子里的东西都倒了出来。老人们不怎么吃,都进了她嘴里。
后来她回屋睡觉,外婆还叮嘱着‘晚上别吃糖’。
余声躺在床上,手里拿着一颗大白兔看来看去。这些东西陆雅从不让她吃,但外婆会说‘吃一点没事儿,小娃么’。
她舒舒服服的闭上眼睛,嘴巴弯起来。
夜里糊里糊涂就睡着了,也不记得外婆什么时候进来关的灯。余声做了个梦,里头有安静的街道,长长的巷子,九拐十八弯的田间小路。
月亮从西边往上游来荡去。
那微弱的月光在床铺上撒了点颜料,黑夜里梁叙睁着眼睛。幽静的院子里送来了风吹过后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梁叙清醒极了。
凌晨四点的时候,他就起来了。
外头沈秀已经开始摆摊了,梁叙过去帮忙。周一的早晨空气干净新鲜,黑漆漆的天色里就连弄出来的动静都清晰无比。集市上一溜儿撑起的红色大伞,伞下拉满了灯泡点着光,那光照耀在每一块小地方下,下头坐着摊主,几乎都裹着军大衣。
一个个的小吃摊上也冒起了热气。
梁叙搬着菜筐出来进去,四五点的风窜进袖子和脖子。兴许是运动量太大了,他出了一身汗。过了会儿等沈秀摆好菜摊,梁叙出去街上买了两笼热包子回来。
“这都几点了还黑成这样。”女人说。
梁叙嘴里嚼着包子,他抬头看了看头顶上方的天空。黑夜的幕布慢慢在张开,远方已经有了点清明的兆头。
“天快亮了。”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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