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策论,诸位答得其实都不好,本官也早有预料,姑苏地处腹地,甚少了解这种事,本官理解。”
贺知书为众人复盘这次乡试,“但是其中也有几篇不错的文章,虽然大多言之无物,不过也能说到一点两点,本官也很欣慰。其中李修涯的是本官最为喜欢的,也给你们八个字:远交近攻,驱虎吞狼。”
贺知书悠悠道:“或许你们并不理解,但本官理解就行了。”
李修涯淡定喝酒,提起理论知识,李修涯说上个三天三夜也不带重复的,这是基本操作。
贺知书见众人沉默,笑道:“就凭文章策论,李修涯就能当得起头几名,不过他的诗赋,诸位应该看一看。”
“请大人赐教。”
贺知书对李修涯道:“念给他们听?”
“额。”李修涯有些不愿,“是不是不太好。”
“哈,不要恃才傲物,但也不能太过内敛。”
贺知书道:“既然你不愿意,那杨大人,你来吧,毕竟李修涯的文章是你发现的。”
杨大人起身笑道:“下官遵命。”
“诸位学子静听,此文之美,无出其右。”
众人正襟危坐,怀着怀疑和期待。
“斯水有神,名曰湘君。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杨大人抑扬顿挫,声音洪亮,在场众人无一不听得如痴如醉。
李修涯有些脸红,如果说文章策论多半还是李修涯自由发挥,那这诗赋李修涯几乎就是照着抄的。
不过就是把洛神换成了湘君罢了。
杨大人念完,笑道:“湘水自古便有湘夫人的传说,李修涯借此写下的这篇湘神赋,就是本官也是喜爱得紧。”
孟兴元握着酒杯的指节都有些发白了,脸上则是有些茫然。
这个李修涯能写下这样的文章?
贺知书此时又念道:
“人世仙家本自殊,何须相见向中途。
惊鸿瞥过游龙去,漫恼陈王一事无。”
“这诗也算不错,可惜与赋相比,还是差了些,不甚亮眼。”
众学子反而羞愧起来,就这首诗,他们大多数人都写不出来,何况是湘神之赋呢?
“学生汗颜,文章策论难窥全貌,但是这诗赋,学生有自知之明,比起李兄,我等自叹不如。”
杨大人笑道:“诸位也不必妄自菲薄,能被点为举子,诸位都有过人的才华。”
“学生谨记。”众人躬身拱手。
贺知书见气氛融洽起来,便道:“既然在场都是才子,鹿鸣之宴也不能不留下几首诗词,诸位可随意发挥,为这鹿鸣宴锦上添花。”
众学子激动起来,这可是博名声的好时候啊。
若是有什么惊世诗词现世,可比云舟诗会的影响力大多了。
“是。”
众人开始创作,而贺知书也没给下固定的题目,众人也可以放开想象。
其中最引人瞩目的,自然是解元孟兴元以及...李修涯。
贺知书也很期待李修涯能做出来什么诗。
然而李修涯想的却是,又作诗?没意思,是不是古代的娱乐项目真的就是如此匮乏?
不如我们来玩狼人杀吧?
可惜,李修涯也只能想想了。
说是畅所欲言,但既然是鹿鸣宴,自然还是要符合主题为好。
在场人的文学素质可比云舟诗会高多了,就算是写诗也写得快多了。
就是刚刚起身质疑李修涯的那个人,他是第一个做好,还是一首七言律诗。
鹿鸣宴罢晚霞迟,鱼在莲塘破镜时。
露裛残津珠有泪,风飘残叶锦无丝。
班姬几醉秋千畔,太子樽前春暮时。
万事从来有时节,吾今不异洛中推。
写得不错,自然赢得了满堂彩,就连不苟言笑的贺知书也对着他含笑点头,显然很满意。
那人一脸欢喜的退下了。
接着就是好几个人的诗作,有好有坏,不过大体都还过得去。
作为解元,孟兴元自然也写下一首诗。
鹿鸣宴罢即归耕,不恋司空事已成。
欲爱棠阴遗爱树,只忧无德及民生。
立意不错,不愧是能得解元的人。
众学子微微惊叹,贺知书等人也不免多看了孟兴元几眼,特别是一些人知道孟兴元的家世底细,更有几分恭敬讨好的意思。
孟兴元敷衍了一下,脸上却没有多少得意,反而直直的盯着李修涯。
“李兄为何一言不发?”
孟兴元见李修涯像是看猴子一样看着众人一一上台,低声说道。
李修涯笑道:“写诗呢是要灵感的,我现在没有灵感,写不出来不行吗?”
贺知书闻言微微惊讶,这李修涯,还真是不按常理出牌。
“大胆,既然得了提学大人的赏识,不过是写首诗便要故意推辞吗?”孟兴元阴阳怪气道:“还是说是真的写不出来?这样不就是说提学大人看走了眼,又或者,这场乡试,有问题?”
“孟兴元。”贺知书低声怒喝,“不知轻重,你以为凭你父亲,你就真的可以耀武扬威了吗?”
孟兴元话出口便已经后悔了,说出这样的话,孟兴元这是已经得罪了贺知书了。
骂了贺知书有眼无珠,还怀疑贺知书主掌的乡试有舞弊行为,这问题可就大了。
一个不小心,贺知书或许就有大麻烦了。
“大人,学生..学生喝多了...”孟兴元脸色一白,“失言,失言,请大人恕罪。”
“哼。”贺知书冷哼一声,也幸好刚刚孟兴元的声音不算大,听到的也就李修涯和贺知书等几个官员。
几个官员自然是眼观鼻鼻观心,当做没听到。
李修涯也知道,若是自己再推辞,恐怕也有些说不过去了。
“既然孟兄热情相邀,那在下就献丑了。”
李修涯对着贺知书微微拱手,随后起身来到大厅中间。
众人见李修涯出来,自然明白了这是要写诗了。
李修涯今日本就受关注,此时场面上居然安静了下来。
李修涯在场中踱步,随后道:“举人不是诸位的终点,这鹿鸣宴虽然开心,但还请诸位不要懈怠,如此,在下就以劝学为题,这首诗,在下与诸位共勉。”
随后李修涯漫声念道:“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好,说得好。”在短暂的沉默后,贺知书起身大声喝彩,将众人惊醒。
众人也反应过来,微微品味,更觉其中真意。
随后便是连声的叫好:“李兄之才,我等服了。”
“诗中真意,李兄高才。”
......
李修涯嘴角一勾,笑道:“三更鸡鸣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诸位还当勤勉,来年会试,在下期待诸位的名字在那琼林之宴上扬名,进而响彻天下。”
贺知书眼前一亮,又是一首劝学诗,而且不输前者,这个李修涯,果真有大才。
就算不能封侯拜相,就凭这两首诗,做个地方提学也是绰绰有余的。
“多谢李兄。”
众人虽是嫉妒贺知书对李修涯的偏爱,但李修涯如此大度并且还写诗勉励自己,还是心存感激的,是以全都起身对李修涯行礼。
这一礼倒是不轻,不过李修涯坦然受了,随后道:“诸位的礼,在下受了,也希望真如在下所期盼的那样。”
李修涯回到位置上,马上就有不少人上前给李修涯敬酒,这一刻,李修涯是真的受到了诸多学子的尊重。
贺知书朗声叫道:“李修涯的两首诗,诸位都听清楚了?”
“清楚。”众人回答。
贺知书点点头,说道:“你们都算是出自本官门下,你们若能登科,本官脸上也有光,也请诸位不要懈怠,这也是本官对诸位的期待。”
李修涯此时也道:“既然如此,那在下再送给大家一副对联用以自勉。”
“李兄请。”
李修涯此时也顾不得低调或是怎样了,毕竟气氛到了,而且这些人也并没有对李修涯也多少恶意,李修涯也不吝啬自己的善意。
“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燕骑可吞吴。”
秦楚之战,燕吴之争,李修涯稍加修饰,将聊斋先生的自勉联送给在场所有人。
众人自是一阵惊喜,看向李修涯,更加觉得李修涯气定神闲,深不可测。
“好诗,好联,此今日之鹿鸣宴最大的收获。”贺知书哈哈笑了起来。
至于解元孟兴元,却不知被遗忘到了哪个角落暗自神伤去了。
李修涯俨然成为了宴会的焦点。
众学子不仅敬佩李修涯的才华,更加觉得李修涯的心性高洁,值得结交。
李修涯也是来者不拒,不过也只是浅尝辄止,众人也表示理解。
一场宴会,无人不尽兴,哦,也不是没人,至少孟兴元其实是不怎么开心的。
这解元,好生无趣。
不过鹿鸣宴后,姑苏才子就要添上一个人的名字,此人是今科乡试末席,李修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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