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士的小院子就在姑苏城外一片竹林旁,果然如文士说的一样,他要纳妾了。
敲锣打鼓,十里红妆,送亲的队伍都快排到姑苏城了。
李修涯探头往门外望去,啧啧笑道:“老头你的身份不一般啊,送个亲而已,对方居然搞出这样的阵仗。”
文士却没有身穿红袍,反而一身素丽,与李修涯在院子里摆下棋盘下棋呢。
“怎么?我若是身份不一般,你便不敢与我结交了?”
李修涯笑道:“瞧你说的,你的身份高贵,我便是当牛做马也要伺候你不是?说不定您那天心情好,赏我个一官半职黄金白银的,我不也跟着飞黄腾达了吗?”
文士闻言呵呵一笑。
“不过老头,这外面的阵仗这么大,你就没想着出去看看?还有你这衣服,这是成亲的该穿的?”
文士笑道:“无妨,且晾一晾,继续下棋。”
李修涯算是看出来了,对于这门亲事,老头自己也不乐意。
行吧,你要下,就下呗。
门外敲锣打鼓的声音就没停过,胡爷双手抱胸站在门前,送亲的队伍就停在那儿,也不上前了。
场面有些诡异。
李修涯不如文士淡定,这般吵闹哪里还有心思下棋,只是几步就被文士杀得丢盔弃甲。
看着李修涯抓耳挠腮的样子,文士笑道:“坐不住了?”
李修涯白眼一翻:“我可比不上您,而且外面也太吵了,静不下心。”
“给输棋找借口?”
“事实而已。”
文士道:“那就去让他们安静点。”
李修涯点点头,“行。”
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就算老头存心的,你也不能一直吹啊,吵着邻居怎么办?
“别吹了。”李修涯出了门大声喊道。
不过唢呐的声音太响,众人都没听见。
李修涯上前拉了拉花轿前敲锣的人,“别敲了,吵死了。”
这时,一个媒婆模样的人走了上来,摇了摇手,众人这才停下。
“呼,终于安静了。”
李修涯转身要走,媒婆赶紧将李修涯拉住。
“公子别急着走啊。”
“有事?”
媒婆谄媚的笑道:“聂大官人何时出来接亲啊?这花轿也不能一直停在这儿啊,还有这些,这些个陪嫁的东西...”
李修涯有些不耐烦,“这我哪知道?我又不是他,他爱啥时候接就啥时候接。”
“唉,可不能这样,若是误了吉时可就不好了。”
李修涯想了想,也是,古人最讲究这个了。
“行,我帮你问问,你等着。”
李修涯进入院子,说道:“差不多得了,我还等着喝喜酒呢,你都这把年纪了,娶个小姑娘怎么还心不甘情不愿的?”
文士笑道:“嗯,你这样说,我心情好很多啊,反正吃亏的不是我,这样,你帮我把新娘迎进来,我先去换个衣服,这身不合适。”
李修涯笑着点点头:“行,你去吧。”
李修涯出门,对胡爷道:“胡爷,把大门打开吧,老头说在换衣服,让我把花轿迎进去。”
胡爷看了李修涯一眼,随后把门完全敞开。
李修涯上前对媒婆道:“老...聂大官人在换衣服,让我先把新娘子迎进去,你让新娘子下来吧。”
媒婆脸色一变,“这可不合规矩,入洞房之前,新娘子可不能下地。”
李修涯笑道:“纳妾也这么讲究吗?”
李修涯倒是知道明媒正娶规矩很多,只是没想到纳个妾也是这样。
“这样,你派人把新娘子背进去吧。”
媒婆道:“这也不合规矩。”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李修涯都有些烦了。
“难道你还真指望聂大官人亲自来背新娘子进去?”
聂老头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新娘子这百十来斤他还未必搞得定。
媒婆脸色更得更加难看了。
这场亲事她是受了嘱托的,也知道对方的身份,可不敢怠慢,何况就是纳个妾,使顶花轿抬进去就行了。
不过这聂大官人性情古怪,就是让人拦着不让进,若是自己还要纠缠,万一聂大官人生气,这亲还送不送了?
念及此处,媒婆脸上堆满笑容。
“公子说得是,不过该有的流程还是要有的,烦请取个火盆来,我这就让人接新娘子下轿。”
李修涯笑了笑,胡爷道:“我去吧,你等着。”
李修涯点头。
不一会,胡爷拿出一个铜盆放在门前,对李修涯道:“大人说让你帮忙背新娘子一下,这些送亲的人一个都不能进去。”
“额,这不合适吧?”李修涯有些迟疑。
媒婆闻言一滞,不过见胡爷面如寒霜的样子,讪讪一笑。
“聂大官人这样说,公子您就帮帮忙,纳妾而已,不走章程也无所谓了。”
媒婆现在只想把人送进去,然后回燕都复命就可以了。
好在上面也只是要求她一定把人送到聂大官人手上就可以了。
李修涯见状,只好道:“行吧,那我来吧。”
既然他们都无所谓,我自己矫情个啥?还是那句话,纳个妾而已,没这么讲究。
李修涯俩到花轿前,伸出右手道:“失礼得罪,请吧。”
“嗯。”花轿里传来弱弱的声音,随后一只葱白玉手放在李修涯的手上。
很凉,很滑,微微有些颤动。
李修涯俯下身子,新娘子轻轻趴在李修涯的背上,双手搭在李修涯的肩头。
好轻啊。
李修涯心中感叹。
胡爷已经将火盆烧了起来,李修涯跨过火盆进入院中。
“老头,我给你把老婆带进来了。”
李修涯将新娘子带进老头的卧室,却发现里面没有人。
“得,我的任务完成了,你等着,我去给你找相公。”
感觉到李修涯离开,新娘子掀开盖头的一角,看到了李修涯离去的背影。
门外,胡爷打发走了送亲的队伍,进院子正好看见李修涯出来。
“老头呢?怎么不见人?”
胡爷摇摇头,“不知道。”
“我在这儿。”
身后,文士的身影出现在正堂门边。
李修涯生气道:“我说你这老头,不是说好去换衣服的吗?怎么还是这身。还有这房子,一点装饰都没有,这还是成亲吗?就是纳妾也没有你这样敷衍的吧?”
文士笑道:“我本就无意这场婚事,不过事出有因,我也很无奈。”
“反正新娘子我是给你送到了,你打算怎么办吧?总不能也晾着吧?”
文士道:“没事,先晾着。”
李修涯无语,不过这是人家私事,他也不好再说了。
“行吧,随便你了,这亲,一点也不热闹。”
文士道:“虽然不够热闹,不过喜酒还是要喝的。”
“不错,来吧,今天就我一个客人,我陪你喝。”
成个亲这么冷清,也是没谁了,李修涯本来还说今天肯定高朋满座,鸡鸭满桌的,没想到比平时还要朴素,就是酒挺不错的。
“我说老头,你艳福不浅啊,新娘子可漂亮了。”
文士给李修涯斟酒一杯,笑道:“怎么,瞧见了?”
李修涯讪笑道:“风吹的,惊鸿一瞥。”
“怎么说?”
“人间绝色。”
“如此肤浅?”
“爱美之心嘛。”
“送你如何?”
“又开玩笑,我们这算是忘年之交,你这样的行为可不合适。”
李修涯还是有一定的道德底线的。
文士笑道:“那就多喝几杯,待会我让你胡爷送你回去。”
“行啊。”
两人推杯换盏喝到半夜,姑苏城早已经关闭了城门,李修涯只好在文士家中客房住下了。
文士的卧室,新娘子坐在床边一动不动。
文士进门,轻声道:“你知道你的处境吗?”
“我知道。”她说。
“你为何会愿意?”
她沉默片刻后说道:“本是炼狱般的地方,有机会逃出生天我自然是欢喜的。”
“我今年五十二岁,比你父亲的年纪都大,你不介意?”
她道:“奴虽身在深闺,却也听得聂大人的贤明,奴也知道此事非是聂大人本意,不过是谢尚书等人想要羞辱你罢了。奴甘愿留在大人身边伺候,料想大人不会待薄于我。”
文士笑道:“你倒是自信,也很伶俐。”
“奴是相信大人。”
“今日接你进门的年轻人可还能入眼?”
她摇头:“未曾注意。”
文士笑道:“我曾想你进门之后便送他为婢,他却说你不是物件,不能说送就送,要问过你的意见才行。”
她身体微微一滞,随后道:“这位公子倒是心善。”
文士道:“我从未见过如他这般机敏之人,行事作风不拘一格,胸怀智慧,早晚必成大气。”
“大人给奴说这些干嘛?”
文士笑道:“今日是他将你迎进门的,盖头下,他也看见了你的容貌,那他就是你的相公。”
“大人如此作践于我,不怕谢尚书等人翻脸吗?”
“作践你?我若是真相如此,今日你怕是进不得门,只是我年纪太大了,绝非你的良配,我既在此,你与修涯也算是有缘分。
何况陛下亲下的诏书召我回燕都,谢志才等人不过是想借题发挥,恶心一下我而已,你的境遇,他们不会关心。”
她不说话了。
是啊,如果可以,她当然也想嫁给年轻有为的少年英才。
“此事你知我知便可,至于谢志才等人,待我回燕都自有处置。”
“好,奴多谢大人,奴会恪守本分的。”
文士道:“放心,修涯不会亏待你的。”
李修涯没想到,自己被成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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