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榕即睡了,吴清之也该起身办公。
虽说是公休日,他得以忙里偷闲,但商场如战场,教人一刻也松懈不得。
吴清之才谈成了帅府的大买卖,更是要提起十二分的精力来应对。
城北灾民居无定所,帅府十万火急,向吴氏订了一大批生皮子做物资。
如今商行内的各门各户皆是为了供货加班加点,已然忙得不可开交,货物调运的事情实在离不开人监管。
吴清之拨了好几通电话,都是为了随时看顾着局势。
他最后一次是将电话打给蒋孟光,语气轻缓:“今日曹老板可有异相?”
电话那头的蒋孟光嗤笑一声:“他哪敢再瞎折腾?他真要是再敢给咱们下绊子,他就该绝后了!”
吴清之微一勾唇,明明笑得客气,却显出森森冷意:“那便看好他,他儿子那里也盯紧些。帅府的尾款汇进来之前,断断不可以大意。”
蒋孟光会意。
两人又议论了一些出纳上的细枝末节,仔细核对了进出账,方才挂了电话。
吴清之的高烧虽是装出来的,但低烧不是。
从清晨到晡时,除了午间用饭,他却是不曾休息过的,忙碌了一天,终究是有些疲惫。
迟榕在被窝里暖暖和和的蜷着,并无转醒之意,吴清之于是从另一侧爬上床,向迟榕的位置贴去。
他把手轻轻搭在迟榕的腰上,没有狎弄,将她圈入怀中。
两人成婚已有时日,纵使已有了情投意合的想法,却从未做过逾矩之事。
拥抱是靠近,亲吻是坦白,这已是迟榕当下的极限。
但他有的是耐心。
吴清之作息规律,他再喜欢抱着迟榕,也不会一直拖着不起床,于是只抱着睡了半晌的功夫,便轻轻的起了身。
他时间算得实在精妙,才铺整好床铺不久,不过片刻的功夫,迟榕也悠悠转醒。
“怎么……怎么倒是我睡着了……”
迟榕嘟嘟囔囔的揉着眼睛,遂又想起吴清之高烧的事情,立刻搜视他的脸色,“你怎么样!可有好受些?”
吴清之坐在床边,从喉间挤出几声咳嗽:“服了药,已没什么大碍。你昨夜喝了酒,且再歇息一下也不妨事。”
迟榕惭愧万分,吴清之因她再受风寒,如今她来照顾,自己却先睡了去,还要病号为她守在床头,实在太不应该。
于是这一天里剩下的半日时光,迟榕对吴清之倍加呵护,甚至要亲自下厨做一碗荠菜馄饨给他。
吴清之本不必她如此辛苦,可晚饭时管家来问菜,他为了装病,便随口说了句没胃口,遂将人遣出屋去。
吴清之本想等着迟榕软绵绵的来劝劝他,兴许再亲自喂他呢,可谁料迟榕将此话记得真切,想方设法也要为吴清之做一道能轻松入口的饮食。
迟榕本已同家中厨子打好了关系,可今日前来,身后竟还跟着少爷,这一下子真教厨子们慌了神。
“少爷!少夫人!想吃什么传个话便是,哪还用您二位亲自来呢!”
一个下人鞠躬道。
迟榕不分什么上下,手一挥,点住几份食材:“我今天再来露一手,你们少爷来参观一下,又不是什么大事。大家各忙各的啊,不用紧张不用紧张。”
吴清之也微一点头,给厨子们些许笑容,算是允了迟榕的意思。
家中主人温和知礼,做下人的自然感激。
得知少夫人要包馄饨,现吃现做的确麻烦些,便有帮佣主动和了面擀皮子。
迟榕于是备菜。
细细洗净了鲜荠菜,锅中烧水焯过一焯,去了涩味,方才预备要将荠菜剁碎。
厨子见状,十分自觉的接下活计。
荠菜碎备好,肉沫更是不必多说,厨房里已有现成的。
迟榕将荠菜碎与肉沫混在一个大碗中,撒盐、胡椒粉几撮,芝麻油数滴,最后欲打一枚鸡蛋进去。
她得意洋洋的转向吴清之:“哎呀,你看着点,我会单手打鸡蛋,是不是很厉害!”
迟榕右手捏握着鸡蛋,在碗沿轻轻一磕,手指开合,蛋清蛋黄便滑落进碗中。
吴清之觉得迟榕实在可爱。
别人家的太太炫耀漂亮的衣装,而他的太太向他炫耀打鸡蛋的本领。
吴清之忍不住出言笑道:“的确厉害,我都不会单手打鸡蛋。”
迟榕于是更加得意,筷子飞快的搅打着馅料,不一会儿便拌好了馅。
皮子和馅料既已准备妥当,剩下的便是上手包馄饨。
吴清之不动声色,却盯住一众厨子,下巴一扬,自是一副指挥的模样。
他虽不作言语,但一双眼睛已表了态:此处再无他事,还不快走,休要扰我夫妻游戏。
厨子们被这带点冷意的眼神吓住了,立刻接踵退出厨房,走在最后的那一个还不忘无声的将房门带上。
吴清之非常满意,闲杂人等皆已散尽,现在便是二人的世界。
“迟榕,我同你一起包馄饨。”吴清之柔声道。
可他哪会包什么馄饨!
吴清之年少留洋英国,饮食尽是学着当地人的做法,面包买现成的,炸鱼肉排会煎一煎,这便是他所有的厨艺。
吴清之要打下手,无非是不愿浪费这个亲热的机会。
迟榕的厨艺是在迟家厨娘陈姨妈那儿偷的师,包个馄饨便像折个纸那般简单,手上几个动作,便包出一枚小船似的馄饨来。
吴清之虽然厨艺不精,但区区一枚馄饨,再不济也不至于包不成形,可他还是故意包了个露馅的馄饨,执意要给迟榕过眼:“迟榕,我不会。”
迟榕嫌弃的看了看馄饨,又看了看吴清之:“不要浪费食物。”
吴清之挨了她柔柔的骂,更是不屈不挠:“那你亲力上手教我。”
迟榕拗不过他,只得抓着他的手一步步的教学。
馅别放那么多,扶着吴清之的手用筷子撇了多余的馅儿去。
皮子还不好捏么,又拢着吴清之的手给馄饨皮折了角。
不过是包个馄饨,竟是难分难舍的,分不开了。
他们俩磨磨唧唧,到底是吴清之从中作梗,总故意要产生一些肌肤之亲。
迟榕没有更深的想法,无意间便如了他的愿。
两碟馄饨包完,下锅煮罢,天色已经擦了黑了。
吴清之和迟榕在一楼餐厅里相对而坐,面前各是清汤馄饨一碗。
舀起一枚,若是奇形怪状的,便是吴清之所为。
迟榕感慨万分:“不错不错,第一次学包馄饨,起码没煮着煮着就露馅了,值得表扬。”
迟榕哪知这是吴清之是刻意而为,但她叹得情真意切,吴清之不好戳穿,只能眉眼带笑的看着她。
吴清之慢条斯理的咽着馄饨,盐味淡了些,汤里也是素的,没什么滋味。
“迟榕,你做的菜真好吃。”
吴清之说。
馅里盐少,汤里不撒虾米提鲜,吴清之自知为何。
不过是迟榕怕他病中难食荤腥,虾米又是海鲜发物,不利于康复。
“真的吗,好吃下次再给你做。我看平时炒菜你咽不下去,这些汤汤水水自然好吞咽一些,”迟榕被热乎乎的馄饨烫了舌头,正哈着气,眼里溢着点点泪光,“唔——下次再换别的馅给你尝尝!”
吴清之伸出手在她眼角一拭:“迟榕,此话当真?”
“老迟家的人说话算话!”
他咽下一口寡淡的热汤:“那我便再等这下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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