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议完了之后,齐誉又单独留下了彭文长一人,另商他事。
“这是我最新编撰的理工教材,你且看看如何?”
“哦?哦……”
看懂看不懂的,先做做样子吧。
老夫子佯装认真地翻了几页,说道:“呃……这些个图形画得不错,棱是棱角是角的。呃……还有这些个古怪符号,看起来很神秘,几乎堪比道家的符篆了。”
嗯?
你这是在夸人吗?怎么听着像是哂笑?
齐誉见他敷衍,又道:“先生不妨细看了再说,我在这教程里加了不少的汉字的注解,你若能读得懂,那就说明我没写偏。”
彭文长本是私塾先生出身,多多少少,他都具备一些对于教科书的判断能力。
此外,他也是自己的心腹之人,常规的一些事情,基本上都不会瞒他。
盏茶时间过后,齐誉再次问道:“先生觉得如何?”
“嗯,基本上知其所云。”彭文长先是点了点头,而后又一脸谨慎地问道:“齐大人,这些是不是来自于外洋的学问?”
“没错!”齐誉不予置否,回道。
“那,大人又是如何习得的?”
“我是……因为一些特殊机缘,才侥幸学到了一些,这已经是很多年前的往事了……”
不由得,齐誉回想起了自己前世的求学生涯,一时间沉浸了进去。
对于他的师从,彭文长倒是没有继续追问,而是扯起了其他话题:“齐大人如此推崇外洋教育,又是什么逻辑?难道,我华夏的文化不够好吗?”
说我崇洋?
咳咳,这个屎盆子可够大的,万不能戴。
必须得做出解释。
齐誉脸色一正,很肃然地说道:“我华夏文化博大精深,源远流长,魅力上更是无以伦比。但是,这并不是说这文化十全十美,毫无瑕疵。”
“此话怎讲?”
“我认为,传统文化有精髓的部分,但也有差强人意的地方,咱们应该取其精华,弃其糟粕,则其善者而从之。”
“呃……大人继续说……”
“外洋文化虽然直白,但却客观,其中还不乏一些实用型的经验之谈,如此干练的好东西,为何不用?”
科技发展就如同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若是狂妄自大固步自封,不虚心学习人家的长处,谈何进步?
它山之石可以攻玉,同理,别国精粹也可为我所用。
鸡蛋好吃,何必在意是什么鸡下的呢?
理是这么个理,但彭文长却不这么认为,在他的思维里,孔孟文化乃是万古正道,不可能存在瑕疵。
“齐大人,你刚才说,我华夏文化里面内含糟粕,文长对此却是不敢苟同,我孔子孟子的各大经典,那一个字不是内含妙义?”
呵呵,彭夫子的文人风骨还是蛮清高的嘛~~
齐誉哈哈一笑,道:“先生莫急,且听我慢慢解释给你说,儒家文化的核心精髓在于其五常,即:仁、义、礼、智、信,他不仅教会了我们认知对错,还阐述了应该怎么做人,这一点,可谓是字字珠玑,无比金贵。”
“但是,汉以后的儒家思想就衍生出了一些令人难以察觉的禁锢属性,而正是这种禁锢,压制住了我华夏人的创造力。试想,一个只会倡导服从和忠心的教化制度,又怎么会培养出人的探索精神呢?失去了探索,就是止步不前,止步不前的结果就是被人超越。呵呵,这就是孔孟之中的糟粕部分,此制度,难以培养出有创造性的精英人才。”
人才?
我华夏可历来不缺人才呀?
彭文长做着断章取义的理解,不停地摇着头,依旧是不予认可。
“哦,我再解释一下,我口中所提及的人才,乃是真真正正的栋梁之才,并非是指那些只懂得舞文弄墨的文人骚客。”
齐誉幽幽一叹,续道:“其实,我华夏人素来都不缺乏智慧和创造,缺得乃是一种正确的引领。我就拿火器中的火药为例进行说明,在发现和发明这块,我华夏比外洋早了七百多年,这本应该是遥遥领先的,结果呢?却是落人之后,这又是为什么呢?”
彭文长接道:“为什么?”
“就是因为我华夏人对于火药的探索没有真正深入,一直停留在烟花炮仗为主的使用阶段。反观外洋,他们虽然是晚起后生,却慢慢摸索到了火器的应用,这就是最大的区别。我再以司南为例,就时间上来说,我华夏的发现比外洋足足早了一千多年,但是,咱们只懂得用它来勘察风水,不做他用。而外洋呢,却是用在了大航海上。”
突然,齐誉声色一转,凛然说道:“现如今,佛朗机国已经利用所掌握的航海技术,把战船开到了咱们芬港的屯门,这难道还不够说明问题吗?咱们再不痛定思痛,培养出可用之才,如何去赶超他们?若长此以往下去,民族的屈辱史必不远矣!”
“这……”
彭文长愣在了那里,并陷入了深思。
其实,齐誉只是用了最具说服力的军事为例作出对比,然而在事实上,科技落不落后,要从全方位上来看,并非是只有枪炮和航海。
对于这一点,齐大郎有着切身的体会。
如果说,外洋的科技发展没有现实中的这么发达,那么,自己穿越到这个世界上的生存空间就会宽广许多。大了不敢说,随便搞点小发明就可以养活自己,又何必呕心沥血地去考科举呢?
良久后,彭文长才算是回过神来:“大人目光长远,洞察入微,分析得十分透彻,不仅能针砭时弊指出问题所在,还能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佩服!”一顿,他又问道:“我心中有个疑问,还望大人解惑。”
“哦?说!”
“既然我华夏的火药史如此久远,为何历代朝廷都不重视呢?”
“确实是不重视……唉,世界上最可悲的事情就是,你手里明明握着金疙瘩,却当作是擦腚用的土坷垃。”
话糙理不糙。
从严格意义上来说,我华夏才是火器的真正鼻祖。原始的火铳,以及雏形的突火枪,这些早在宋史中就有记载,如今数百年过去了,不仅寸步未进,反而还不如当初。
齐誉想了想,回答道:“有两个原因。第一,这一类型的人才历来不受重视,更难受到朝廷重用。众所周知,士农工商,‘工’还排在了农夫之后,这哪有什么地位可言?从工者,无一不是为了混口饭吃,拿着喝稀粥的工钱去操兵部尚书的心?这不是虾扯蛋嘛!”
兵部尚书无辜躺枪。
此外还有虾。
“第二点就有些大不敬了,朝廷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面却是十分排斥这种杀伤性的利器!你试想,万一有持有火器的割据势力发生了叛乱,朝廷方面如何敌之?所以,没有最好!”
哦,明白了!
这是防变之策。
难怪宋时研发的突火枪一直都无人改进,以致于慢慢失传,没想到症结却是出在了这里。
朝廷不重视火器只是暂时的,将来一定会被迫做出改变。
目前,还没有事实和依据能够证明出火器的重要性,一旦有一场教科书级别的战争爆发,火器必然成为所有人关注的焦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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