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夜里,发生了两件大事。
一是内阁次辅陆博轩的府邸遭流矢袭击,二是齐誉家的小院走水失火,两事几乎同一时间发生,让人感觉煞是诡异。
当下恰逢月朔,夜黑风高,鸡犬不闻,确实是宵小之辈作奸犯科的好时辰。
不过这么一来,京城里就变成了一锅鬻粥。
不仅是工部尚书和九门提督忙活不停,就连刑部的人都于第一时间赶来了现场。
次辅遇袭,少保遭难,哪一样不是大事?既是大事,就不能有半点马虎。
须知,这里可是天子脚下、首善之都,可当下的治安巡逻却如同虚设,怎不令人心悸的同时又深感震惊?
弄不好,事后还会被问责的!
这案子必须得好好地查!
然而,九门提督和刑部才刚刚查了个开头,就忙不迭地匆匆掐断了,看他们那样子,似乎是在忌惮着什么。
而后赶至的顺天府尹在了解完了案情的大概后,也是吓得血压飙升,直接晕倒在了当场。
他们的忌惮不无道理,有此表现也算正常。
事情是这样的。
据陆博轩身边的一位幕僚私下透露说,陆府的这次遇袭应该是出于宫廷内卫之手,只是尚缺确凿的证据不方便立案而已,不过,老次辅现在已经派出人手收集去了,或许能有所收获。内卫之手,自然就是暗指苏琉了。
至于陆家为何能躲过此劫,那幕僚表示说,是因为事先得到了一神秘人的提醒,这才有所警觉幸免于难。
而齐家发生的火灾也同样有线索可循,据刑部的勘查人员反映,他们在纵火现场找到了一个陆博轩府上的物件,此证的指向,赫然就是陆博轩。
综上所述,就不难判断出案情的大致了,苏皇后欲暗中下手除掉陆博轩,后者则是想灭杀齐誉于无痕之间。
其各自动机也不难揣测。
苏琉护子心切,自然不希望太上皇再度摄政,而怂恿此事的陆博轩自然就成了她的眼中钉,除之后快,可谓顺理成章。
而陆次辅和齐少保间的不睦,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这段时间的龃龉可谓有目共睹,远了不说,前几天时齐大人还公然喊出天无二日的话,很明显,他对陆博轩撺掇太上皇临朝的事非常不满,后者萌生杀心,也在情理之中。
以上这些,很有可能就是案情的本质。
像这种高级别的权斗,绝不是一般的小官员能掺和得了的,避开不碰才是明智之举。
故而,刑部、顺天府以及九门提督的相关大人们全都卧床生病了。
不仅他们几个,就连都察院的干吏们都告个了小长假,称家中小妾临产需要丈夫陪护。
啧啧,没一个傻子,全都滑得跟那泥鳅似的。
但是,案子发生了,总要给一个说法不是?
于是,这个烫手山芋就转到了孟既明的手里。他身为大理寺卿,主抓大案要案,这种里外不是人的勾当不应该丢给他吗?
这么做没啥毛病!
不出意外,孟既明选择了和稀泥的处理方式,多番推理都没能得出个清晰结论,那操作,颇有葫芦僧判断葫芦案的味道。
对于苏琉来说,和稀泥无疑是最有利的,因此她不惜在暗中相助。然对于陆博轩而言,感觉就不怎么舒服了。
这样的处置实在是有失公允!
皇太后对自己暗中下手,这已是毋容置疑的事实,怎么可以和稀泥呢?而更令陆博轩感到窝火的是,自己明明没有对齐誉做过什么,却被扣上了个暗害同僚的屎盆子,这样一来,自己和苏琉就成了一丘之貉。
唉,这锅背得实在是太冤了。
陆博轩很想亲自参与作出裁定,但,他作为当事人必须处处避嫌,再加上孟既明不怎么待见自己,所以,他只得明智地闭上嘴巴。
目前的他,是空有一身权利却没地方施展。
是的,他很想攻讦孟既明,申饬其尸位素餐毫不作为,不过反过来一想却也释然了。
这案子实在太大,在没有取得确切证据之前谁都不敢妄下结论,换自己亲自断案也必是这般行事。
如此一来,各方就陷入了表面上的短暂平静。
当然了,这出大戏出于齐誉的妙手,而且还是他自导自演,苏琉那番暗箱操作,更像是配合大戏演出的友情客串,只是她一个不小心反掉进了阴沟里。
事后的齐大郎非常果断,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得手后,他一行人立即趁着月朔的黑夜以及混乱的局势悄然离去了。
对于焚烧房子的事,黄飞是苦思不得其解,在他的印象里,齐大人是个很善节俭的小气人,连请客吃饭都是四菜一酒,从不铺张浪费。
再看现在,他竟是对自家的房产付之一炬,如此豪爽之举,和他的以往风格大相径庭。
事实上,对于京城的这处老宅,齐誉早就想拆掉重建了,只是忙不及张罗而已。家里现在人口大增,光是下人都不下一掌之数,小小院子已经变得不合时宜了。
一把火烧掉,不仅省去了日后的拆工,还为当下的计谋增添了润色,如此利好,何乐而不为呢?
对于接下来的消失隐遁,齐誉早已做好了相关安排。
得信后的孟既明从善如流地接受了他的建议,其表示,日后一定会判个暂时性的失联,除此外,绝不做其他公示。
尤其是关于自己死亡的可能性,绝不能胡乱成立。
须知,自己若是‘死’了,天下舆论必定哗然,所以,还是能少添乱就少添乱吧。
“齐大人,咱们现在到哪儿去呢?”
“直奔琼州!”
“你……莫不是想家了?”
“探家只是此行中的一个顺带,核心重点是,我想寻个机会和太上皇好好谈谈,为了能避开旁人耳目,才不得已才出此金蝉脱壳之计。”
什么?
要去密见太上皇?
黄飞闻言倏然一愕,似乎甚为意外。
齐誉叹了口气,解释道:“目前,能说服太上皇放弃权利不再临朝,才是代价最小的利国方式,这是我数日来深思熟虑得出的结论。”
“齐大人,不是我泼你冷水,这事非常之难!要须知,权利欲是任何一个帝王都最难割舍的东西,先主虽是道德明君却也不在其外。”黄飞咂了咂嘴,摇头说道。
“事在人为,万一要是促成了呢?”齐誉憧憬道。
“好吧,就依大人您!”虽然,黄飞很相信齐大人的本领,但他仍不看好。
所谓的事在人为,听起来更像是‘尽人事、听天命’的意思。
这时,行途恰巧临近了行太仆寺郊外的那处跑马场。
犹记得,自己当初还为弼马温大人时,曾和太上皇以及殷俊在这地儿烧烤谈心,君臣间尽是和睦的气氛。在这里,自己还暗盗了张程东十万两银子。
如今时移世易,故地重游却是另一番滋味了。
不经意间,齐誉望见了不远处的那座坟头,却见,其上茂盛的荒草都已经长到一人多高了。
这里埋着的,不仅有张程东的小妾,现在还有本尊的遗骸。老张叛国通敌,死后是绝对入不了祖坟的,能在这里埋骨安息,已经算是皇恩浩荡了。
触景生情下,齐誉不禁黯然叹道:“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百年身。时下的大奉,正逢民族气运的岔路口,绝不容我有半分失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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