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观复顶着一张仙风道骨的脸说出这种话,给人的感觉基本就等于在胡说八道。
金学洋自动忽略后面一句,接住话头:“确实,不管是电话还是视频,都无法替代和亲人彼此面对面凝视对方、亲切的嘘寒问暖。”
章陌烟觉得金学洋这会儿有点像寻亲节目主持人了。
“第二个问题,是问到我们今天5位年轻的寻亲人的,”金学洋道,“你们想必已经了解到陈教授是专门从事陶瓷研究的专家,请问你们之前的人生有涉足过陶瓷或者青瓷相关领域吗?”
章陌烟眉心霎时一跳,青瓷?
对陈观复,她是本能拒绝去了解其背景的,因这个项目重在寻亲,加上自己也早已申请了退出,所以她一直对陈观复的个人信息采取的是回避态度,之前金学洋曾给她一份材料还被她刻意锁进了抽屉,她仿佛知道了解下去一定会遇到什么似的。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耳闻到陈观复是位研究陶瓷的专家,当时仅仅是听到“陶瓷专家”四个字的时候她就心烦意乱地跑了,现在再听到“青瓷”,章陌烟直觉自己已然被巨大的阴影笼住,心中那个猜测也越来越确定了。
金学洋的这一问不用想都知道会收到什么答案,对于在申海生活的年轻人来说,你问他们是否接触过人工智能、大数据处理、自媒体甚至餐饮业都行,而陶瓷,那对他们而言绝对是一个非常陌生遥远的范畴。
果然5个年轻人都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没怎么了解过。”
“我一直念的计算机专业。”
“我前年去JDZ旅过游,体验过陶瓷制作,那算不算?”
“我知道五大名窑,汝、官、哥、钧、定,博物馆里都见过。”
“我们申海有陶瓷厂吗?”
……
金学洋听了一圈打起精神总结:“看来大家和我一样,平时接触的陶瓷就是吃饭的碗碟盆勺了,”他话锋一转又问向陈观复,“陈教授,请问如果将来您找到了您的外孙或外孙女,如果他(她)所从事的是和陶瓷无关的工作,您会要求他(她)改行换业继承您的衣钵吗?”
“那是肯定的。”陈观复和颜悦色,却几乎不假思索,和气的口吻下没有商量的余地。
章陌烟和那3女2男同时哑然。
“如果他(她)非常热爱自己本身的职业呢?或者他(她)没有艺术这方面的天分,您也会坚持让他(她)走陶瓷这条路吗?您看他们的年纪也不小了,从头开始学还来得及吗?”
陈观复垂了垂眼眸,略微思忖,再抬起眼帘时,他微微带笑:“制瓷心智成熟一些是优点,凡事在于引导,我有信心在我的言传身教和悉心培养下,我的后生也会爱上陶瓷的。清末民初时,北大国文系教授许之衡先生曾说过,中华美术以制瓷为第一,当时列强视中华万物为土苴,唯独对瓷器甘拜下风。这样有魅力的事物,我不相信有人在了解了它后,还会不为它着迷。”
说到这里,陈观复停顿了一下,又沉声道:“况且,这是陈家人的使命,他(她)根本无从选择。”
他话音落下,室内随之陷入不寒而栗的静默。
陈观复淡然尔雅的外表下,总给人一种非常犀利的感觉,他这段话的意思换句话说就是——他(她)最好是爱上,不爱上那他(她)就苦了。
“我相信在您的……”金学洋捧哏的漂亮话刚起了个头,突然“轰”一声巨响,会客厅的大门被粗暴的撞开了,一个膘肥体硕的大叔咆哮着冲了进来,一把逮住坐在门口的大白褂拎了起来:“郭曼在哪儿?!她在哪儿!”
“喂!你不能进去!”三五个工作人员和保安跟在后面追了进来,拼命阻止这名年过半百的壮汉,但奈何壮汉蛮力无穷,丝毫不能撼动。
“不知道不知道……”虎熊般突然闯入的男人,弱不禁风的白大褂被吓得半死,举起双手拼命摇头。
壮汉一听猛地把人一松,立即又抓过离他最近的一个姑娘,伴着姑娘的尖叫,壮汉把她脸掰过来:“郭曼!”
当发现不是,他将人丢麻袋似的朝阻碍他的人甩去,姑娘噗通一声被人接住,壮汉得以空隙又朝另一个姑娘扑去。
室内惊呼四起,疯汉周围的人全都离开原位逃窜,陈观复身旁的民警对两个保安大喊:“过来人保护陈教授和夫人!”然后他手在桌子上一撑,跃身跳过桌面,一个飞扑擒住了那个男人的膀子。
“郭曼呢!她在不在?她在不在!!”壮汉明显精神有些不正常,一个劲如同失控的狮子狂吼,他感到行动受阻,扭过头,血红的眼睛狠狠盯着缚住他的民警,一口死死咬住了民警的手背!
“啊——”腥红的血从咬合处流出,民警吃痛松手,其余人都被这人兽不分的一幕惊呆了。
“金学洋,快把仪器护好!”章陌烟恍然一醒从三脚架上解开照相机,提醒金学洋保护设备。
“你还管这个!”金学洋拉着她后退,还没走一步,那壮汉突然就冲了上来抓住了章陌烟!
章陌烟嘤咛一声差点摔倒,从背后被用力掀回来,和那疯汉来了个面对面。
那疯汉张着大口顿时定住了表情。
金学洋瞬时上来猛掰疯汉的手:“你大爷的,你快放开她!放开!”
然而疯汉完全不听,大手更像铁钳似的牢牢桎梏着章陌烟的双臂,要暴突出来的眼球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章陌烟被抓得生疼,拧着眉瑟缩地和眼前的男人对视。
“你就是郭曼的女儿对不对?……”男人像狂躁的大海忽然风平浪静。
所有人不敢轻举妄动。
章陌烟咽了口唾沫,确定壮汉不会突然又暴起,小心翼翼发问:“谁是郭曼?”
男人好像受了记当头棒喝,难以置信地放开章陌烟,急急从裤兜里摸出一张叠好的铜版纸,急不可待地展开:“就是她啊!你一定是她女儿对不对?快,告诉我你妈妈在哪里?她在哪里!求求你告诉我好不好?”
发疯的壮汉再次抓住章陌烟,只是不同的是这次他大声哭了起来,与其说是逼问倒不如说是求讨,章陌烟在他的摇撼下仿佛纤细的树苗来回摆动,像失了魂魄。
民警一个箭步上来把疯汉按在桌上双手反绞控制住,唰的抽走他手里的那张纸,看了一眼后,立即望向仍端坐在位子上的陈观复:“是陈韵!”
这个疯男人拿出来的,正是他们在报刊杂志及广告上刊登的那则附有陈韵照片的寻人启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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