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愈大,风愈急。
老天爷似乎不甘心雨季就此过去,汇聚云团,凝结水汽,乌压压横于大原府上,雨势像是泼水一般,倾盆而落,打得满城树木尽低头。
府城街巷,已经没有多少人影敢于驻留,就连站在门口隔雨聊天的众多乞丐,都乖乖躲回家中,偌大城池,恐怕只有安长生一人傻兮兮的驻足狂风暴雨之下,修炼桩功铸造气意。
距离安长生走入安宁庙,已经有一个半时辰之久。
衣衫湿透,发丝全乱,无异于人形落汤鸡,但安长生的动作,还是一丝不苟,任由雨打风吹,不见半点晃动,双脚宛若扎根地面,竟是不知不觉实现了桩功小成。
木横暗自点头,桩功小成,又有【立地】之称,意味着安长生对身体重心的操控有了一定经验,有资格开始修习招式,正所谓两脚站得稳打人才能狠,桩功小成后,招式修习事半功倍,只要肯用功,很快就能抹平不少差距。
从零开始不过半月,安长生便已经初窥桩功门径,木横给出评价——悟性不俗,耐性上佳。
不过,比起桩功小成,木横更加重视气意孕育。
他能感受到,安长生体内有一口气,正在飞速成长,整个人的气质也受到这股气的影响,显露出说不清道不明的独特韵味。
此乃气意接近孕育成型的标志。
内韵大成之际,会有反应现于体外。
但安长生给人的感觉尤为强烈,看到他,便真的好似看到一株青竹,于风雨中笔直矗立,不弯不斜毅然参天。
之所以会这般,首先是因为基础打得好,用霞光玄纹作为气意底材,整个大夏都没多少人有这个先天条件,自然效果格外出众,但光有霞光玄纹还不够,安长生与青竹气意的契合程度,必须达到顶峰,精神意念高度共鸣,才能生此异象。
横竖撇捺四兄弟在孕育气意时,都不敢说比安长生做得更好,因而他们尤为期待,小师弟最终会交出怎样的答卷?
又过了接近半个时辰,木横忽而意动,传音众人。
“准备。”
木竖与木撇木捺顿时精神一振。
用独门手法助力安长生,其实对三人有着不小的考验,敲了这么久的木鱼,二师兄木竖早已手腕酸软,读了这么久的心经,木撇木捺同样嗓音沙哑嘴唇干裂。
不过感受到安长生体内,即将有澎湃气意喷薄而出,三人随即打起十二分精神,维持明心见性的感悟环境。
这使得外界风雨,愈发猛烈的反应到安长生的脑海之中,无时不刻都要让他经受强烈冲击。安长生若是意志稍差,早已被震得当场晕厥,但他始终咬紧牙关忍受艰难,以意念推动霞光玄纹接受天地锻造,助力不屈气意迅速成型。
此刻的他,是真的实现了一份辛苦一份收获。
不,或许收获还要翻个小番。
吃苦神通同样在借此机会积蓄潜力,与气意成长联手激励安长生坚持到底。
终于,在站桩时间超过两个时辰后,那条霞光玄纹已经被锻造为青竹模样,形态洒然神韵浑成,只待一个契机便可宣告成型。
但就在这时,空中乌云涌动雷光。
不知是青竹气意太过不凡,惊动了老天爷,还是安长生又一次与天地达成共鸣,引来雷劫落顶。
总之,在夏末秋深之际,安长生要挨雷劈了。
大师兄木横并未慌乱,只因这一幕不曾出乎他的预料,圆满气意每每出世,总会引发一番异变,以安长生搞出来的阵仗,要是不出现天地异象就有鬼了,所以别看木横清闲,只派师弟忙活,本人却连金刚目怒都没动过一次,实际上,作为大师兄的他,早就在准备应对最为艰难的那个瞬间。
放任安长生硬抗雷劈,下场如何显而易见。
哪怕这道天雷威能极弱,也不是安长生能够挡住的,血肉重生、膻中筑基等防御手段,在雷击面前统统无用,就算事先知道,他也基本没可能搞出应劫神器——法拉第笼。
“不要乱!”
木横对安长生沉声提醒,他那张看不清具体年纪的面庞,便又换作怒目金刚,然而与过往不同的是,动了真格之后,木横面目尽显金刚之色,怒视苍天直面雷云。
极致平静下,安长生自然能感应到空中雷动,听闻木横点拨,便放弃仓促启动气息孕育,又耐着性子等了片刻,将自身呼吸调整到最佳状态,意念与气意波动完全一致,于各项准备均达完满之际,这才开口说道:
“咬定青山不放松!”
“立根原在破岩中!”
不错,安长生决定偷师《竹石》,为自己的青竹气意赋予不屈神韵,恰好,这首诗成诗较晚,以明朝为背景的大夏江湖,并未出现,使得安长生成为第一作者,一开口便又以超然才情,加深引发天地共鸣。
一抹翠色于脚下忽而闪逝,安长生便真的好似扎根大地,方才步入小成的桩功境界,开始向更高层次突飞猛进。
这个时候的他,不管是实战训练还是学习轻功,都能迅速有所建树,站桩本质是控制重心与掌握发力,桩功越高,基础越好,事半功倍都算说少了。
但是安长生表现得越是出色,老天爷的反应便也越是强烈。
风声雨势陡然演化为狂风暴雨,小院来不及排水,直接淹没了安长生的鞋面,劲风之大,甚至吹倒了附近的一座破败民居。
更为险峻的是,云中雷劫威能渐长,看得木横半是惊喜半是惊异,他现在非常确定,安长生的气意基础超过在场众人,但若是势头不止,就算成为天下第一都毫无意义。
人都劈死了,还能有什么意义?
安长生不知道木横师兄压力很大,只是照他说的不要慌乱,稳稳道出后续诗句。
“千磨万击还坚劲!”
“任尔东西南北风!”
呼……
哗……
咔嚓!
最后两句,仿佛挑衅,一下子把老天爷给惹恼了,非但使劲儿增雨增风,更是瞬间劈落紫白雷霆。
木横头皮发麻,深知这道雷劫已经超出自身能够承受的极限,却还是毅然爆发全部实力,冲着天空暴喝出声,试图阻止雷劫打落。
灌注气力的强大声波,立时排开所有风雨,令小院上空为之一清,然而紫白电蛇威能无穷,仅仅被金刚怒目阻挠了几个呼吸,便荡开所有障碍,直扑安长生的头顶所在。
这道雷霆被木横削去了不少力道,却仍旧不是安长生能够消受的。
千钧一发之际,从未开门的东厢房,忽而遁出一支毛笔,笔端点在电蛇之上,便好似掐住七寸,令狂暴雷劫再难下坠。
“好诗!”
继毛笔之后,东厢房中飞出一声称赞。
紧接着,被毛笔化去破坏威能的紫白雷霆,以分外轻柔的姿态,落向安长生的头顶,这道深秋惊雷,已然被无能和尚生生化作充盈生机的温和春雷。
春雷动,万物生。
苍翠青竹,气意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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