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
烟花已然散尽,内外寂然无声。
黄昏残阳下,谷内外六七十学生都保持着呆滞,仿佛沉浸在烟花的梦幻中,难以自拔。
这种呆滞似乎只持续了一瞬间,又似乎坚持了许久。
终于,霍超群醒过神来,开口道:“这是你们教喻?”
与此同时,曲桓开口道:“牛x,教喻!”
霍超群咽了口吐沫,发自真心的接了一句:“确实。”
曲桓没听他说什么,抓住他叫,道:“看到没有,我们教喻,是我们教喻啊!什么叫剑客风采?什么叫风流人物?这样的人居然是我们教喻?我们教喻居然是这样的人?”
霍超群听着他语无伦次、废话连篇,干笑道:“怎么好像你不知道他的本事似的?”
曲桓摇了摇头,这时,汤昭的声音从风中清晰稳定的传来,清清楚楚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所有同学,情势有变,我命令你们放下所有战斗和任务到东边山口外集合。走得动自己走,走不动的旁边同学帮一把。立刻动身。”
命令简单,口吻坚决但不严肃,却好像打开了开关一般,所有学生毫无迟疑忽啦啦往山上跑去。速度比受到傀魅指挥的符傀们还快些。
到此时虽然出现了受伤减员,但大部分学生没到走不动路的地步。就算有的考生看着有气没力走不动路了,正在犄角旮旯处坐着休息,此时也忽的一声跳起来,跑得比兔子还快。剩下寥寥几个伤势过重的还是有同学帮一把搀扶过来的。
东边山口,离着冯陵带人围住云中玉的位置不远。冯陵听到集合的声音,呆了片刻,立刻提醒道:“教喻要来了!提防她跑了。”
云中玉也缓过来,轻轻捋了一下并不乱的头发,道:“说什么呢?我为什么要跑?我正要找你们教喻说说事儿呢。”
冯陵自然不信,叫人依旧围得密不透风,但直到汤昭下来,云中玉也确实没跑。
这时学生们抛下傀儡已经开始集合了。不管什么阵营,都是受军法训导的,集合起来非常有效率。
汤昭从山上下来时,看到队伍已经排列的差不多了。
而且,队列的气氛相当肃穆。就好像汤昭还没开口,同学已经知道是涉及生死存亡的大事了似的。
汤昭还看到了几个熟悉的同学,包括一向冷傲的欧阳洲,对自己格外“热情”的文采非,喜欢当老大的曲桓,以及和自己关系最近的秦永诚,他们虽然努力保持平静,但目光里多了一些东西。
或许是尊敬?
其实他们之前也很尊敬汤昭的,但这种尊敬更多的应该来源于“感激”。感激汤昭的“用心”,也敬佩汤昭的人品,对一个教喻,短短数月时间,能收获这么多这样的“尊敬”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成就了。
而再往上的敬畏以及更多的崇敬,就要来源于绝对的实力了。
就像汤昭现在做到的,弹指间单人灭敌、以一胜百,是超乎少年人想象的事情,即使那些家里有剑客的年轻人,直面这样的场面依旧是发自内心震撼的。
而年轻人最服膺这种实力震慑,一旦感到震撼就会真心敬畏。
从力量而来的敬畏,加上一直以来的尊敬和感激,很容易上升到“崇拜”了。
如果汤昭有私心,此时稍微利用,就可以让学生帮自己办些不那么光彩的私事了。
汤昭当然没有这种心思,连一闪而过的小得意也立刻让位于眼前的大事,只肃容道:“我长话短说。终点区前出现了破碎潮汐,现在前路断绝。我们只能立刻转移到后方。”
破碎潮汐并非需要保密的事,学生心理也不脆弱,能够承受坏消息。
而学生们能不能理解所谓“破碎潮汐”也不要紧,反正路上会有曲桓这等知识丰富又好为人师者替汤昭解释的。
汤昭只管通知需要转移就行了。
“现在我命令,全体考生往乙字区路口列队转移。务必在午夜之前到达。现在,回去带上你们的马。”
比起马来说,人还是更紧要一些。如果是非常紧急的情况下,汤昭会通知弃马徒步转移,但现在还没到这一步,那就把马都带上吧。
众学生去牵马,汤昭找到了霍超群,道:“刚刚是你在指挥?”
霍超群神色严肃,道:“正是学生。”
汤昭道:“你做的很好,把所有人团结起来不容易。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这种混战中正需要你这样的俊才脱颖而出。现在我认命你为主骑,带着所有学生一同往山口前进。列阵调遣皆许你便宜行事。无论发生什么,队伍要一路向前。欧阳洲——”
他指向了同样肃容听命的欧阳洲:“你来压住队尾,不许一个人掉队。”
欧阳洲和霍超群一起大声道:“遵令!”
汤昭安排好了队伍,还有事情要做。虽然大部分学生都已在此,但还有两三个流落在外面的,要他对着地图一一去找。所以他要暂时脱离队伍,需要靠得住的学生压阵。而风南明则不必跟上,跟着学生们回去就是。
他正要离开,旁边丁栩正向他挥手致意。
汤昭还记得他,道:“怎么啦?我现在有事。你也跟着学生回去,方便自家安全。”
不是汤昭看不起丁栩,在碎域,你连一个剑客也不是,真不能说保证安全,如果这里不是考场,就算学生这么多人,汤昭也不能放心他们没人跟着。
丁栩道:“不是,我要检举,这个女的就是那个……”
他正说着,那边云中玉已经朗声道:“汤剑客,我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来自彩云归的樊还玉。”
丁栩哼了一声,汤昭蹙眉道:“彩云归……你到这里干什么来了?”
他不止听一个人提起彩云归,没有一个人有好话的,不过也都语焉不详,没说对方如何作恶。弄得汤昭对彩云归印象也很模糊,只知道是一群势力不错,穿着艳丽,行事诡秘的女人。
他记得这个女子明明就是和欧阳洲同行之人,当时两人形容亲密有说有笑,分明是同学兼同行的关系,怎么好端端的又成了彩云归的人?
亏了欧阳洲现在去牵马整队了,不然看到同伴大变身,岂不受了刺激?
樊还玉还是比较客气的,显然也是给刚刚震慑到她的的剑客面子,笑道:“我们绝无恶意。只是来找这位捧日使的。”
她说着,指了指丁栩。
丁栩如避蛇蝎,大声道:“没有!我不是什么捧日使,我是玄冥群岛的人,你去查查就知道。玄冥群岛碧水岛岛主丁夫人正是我母亲。”
樊还玉笑道:“我们正要拜访令堂,你急什么?捧日使那是无上荣耀,令堂比你知道,必然允许。”
她面向汤昭,正色道:“汤剑客,我们师徒寻捧日使到了此地,却遇到贵城正在组织考试。我们自然知道轻重,没有打扰。尤其是我师父乃是剑客,无故穿越你们防区是为无礼,因此她只派我进入考场寻找。”
她看向远处,遥遥看到欧阳洲的身影,道:“我们彩云归绝非蛮不讲理之辈,若非丁某将我们视若虎狼,我们本来可以好好商量的。我进考场之后,为了行走方便,不得已冒用学生的名义,可没做出什么扰乱秩序的事。后来我遇到了欧阳同学,他是个谦谦有礼的君子,远胜于什么岛主之子。我也对他无恶意,对汤剑客没有,对前进城更是没有。只要剑客允许我带他出去,我们彩云归还会送上礼物以表谢意。”
汤昭听到这里,想问问这个捧日使到底尊不尊贵?如果不尊贵,你们干嘛大费周章的寻找?如果尊贵,怎么你对候选人都叫上“丁某”了?
不过他转念一想,自己和彩云归毫无干系,干嘛要知道什么“捧日使”的含义?知道了太多,到时候也是烦恼。
不过这女子说话倒是逻辑清楚,还有礼貌,倒不是别人嘴里的什么“疯婆子”,至少交流无碍。
原来她师父才是剑客,她并不是,而是奉师命做事的小弟子。怪不得汤昭觉得彩云归的人修为低了些。
汤昭现在时间紧迫,没时间裁决眼皮子底下的公案,他也不知其中是非曲直,而且事情牵扯六大势力中的两个,可不是他一个初来乍到的人间剑客能处理的。
他肃声道:“现在破碎潮汐马上就到,你们都是碎域人,应该知道厉害。大事之下,没时间掰扯你们的事。看在玄冥群岛和彩云归的面子上,你们可以跟我们一起转移,到了外面你们自己处理这件事。”
樊还玉道:“这个自然,多谢汤剑客。”
丁栩欲言又止,汤昭道:“我现在要出去做事。你们却不能呆在一起,以免给队伍生事。”
他想了想,道:“樊姑娘,你跟我走。”
本来他应该带走丁栩,但紧接着觉得樊还玉也不适合和欧阳洲呆在一起,以免造成太大的冲击,因此选择带走樊还玉。
至于丁栩要趁着他不在直接逃跑,也可以跑,就怕他一个连剑客都不是的肉体凡胎不跟着队伍跑不过破碎潮汐。
樊还玉知道他的意思,也没说什么,似乎无声叹息了一声。
就见汤昭一挥手,金属光泽的六龙车突然出现,轰鸣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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