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了自己的剑,薛夜语如获新生。她像所有剑生一样,把剑背在背后,开始自己的悟剑之旅。
既然说是“旅”,就说明它是一种旅途,生理上、心理上都是。剑生们的悟剑非常辛苦,出尽手段,有时要带着剑行万里路,到各个地方去感悟“剑”,有时要闭关苦修,数年如一日的清除杂念,一心一意的与剑贴近,又或进行生死一线的战斗,在战斗中追求一线灵感,以期在某一时刻打动自己的剑,“金石为开”,成为真正的剑客。
每个人悟剑的方式都不一样,往往选择自己第一个念头想到的,大家都相信那是一种冥冥中的天意。
“我要先回去,和我的猫头鹰在一起。”
到了城外渡口,也就是汤昭送别薛夜语的地方,薛夜语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之前几日,她刚得到剑修整了一日,平复心绪之后本想就近主持中天府的分店工作,接着实务整理剑心,却发现中天府处处戒严,虽然表面上还没军管,但内力气氛已经剑拔弩张,殊非开店做生意的时机。
和汤昭商量之后,她便将中天府的计划先停下,暂且只留下一个铺面,等年后看看风声再说。
至此,她在中天府的事情已经办完,现在尽可自由选择去处,还是以自己的悟剑计划为主。
“我感觉到剑和它们有关系。我先好好地亲近感悟一番猫头鹰,在林子里住上一段时间,与它们同吃同睡,同宿同息,已达到心神合一的地步。如果不能悟,就带着猫头鹰们去旅行,和它们在天地之中一起感悟世界。”
汤昭很是赞同,道:“这个法子好,师姐肯定能很快成为剑客。”
薛夜语笑道:“这回都是因为你,我才能这样顺利成功。我知道你不是池中之物,早晚要直入青云的。我成了剑客之后也有实力了,家里交给我。你就放心展翅高飞吧。”
汤昭道:“姐姐也有翅膀,责任怎能只压给一个人?大家早晚都会起飞的。”
两人在渡口惜别,同来的徐终南也一起道别,薛夜语便背着剑走了。
徐终南目送薛夜语离开,略感惆怅——他是不会短时间再上山了,再见这个从小看着长起来的师妹也许就是几年后了。
“你们似乎认定都师妹的剑象一定是猫头鹰了?”
汤昭道:“应该是吧?剑象极受本人的思维感情影响,只要和猫头鹰沾边的剑意,师姐肯定第一个想到猫头鹰上去,猫头鹰的可能性就极大了。”
徐终南若有所思,道:“说回来,你如何确认那什么‘桀鸦’剑和师妹能匹配?我听说你以前也曾经凭空猜中另外一个人适合的剑,你有什么要诀不成?”
他说的另一个人,自然是卫长乐。汤昭当时请求让卫长乐尝试一下“求不得”剑,后来果然匹配上了,卫长乐因此选择去做危险任务,若能立功而返,须臾间又是一个剑客。但若出师未捷,细细究来,汤昭也是源头。
汤昭道:“我觉得鸦和猫头鹰有相似之处,既然剑象直指剑意,那么或许有本质上的关联,师姐匹配上的概率大些。”
徐终南道:“乌鸦和猫头鹰……有什么相似之处……”
汤昭道:“都是代表灾祸到来,不吉祥的鸟儿嘛。乌鸦不说,民间也有管猫头鹰叫‘报丧鸟’的。”
徐终南细细想想,突然失笑道:“你这不就是瞎猜?猫头鹰和乌鸦相似,和猫相似不相似?和鹰相似不相似?我听说你们检地司还有个狸花剑,她那把剑和师妹也匹配吗?唉,我还道你有什么秘诀,特地请教,结果就是蒙的啊。”
汤昭笑道:“是蒙的,可是我蒙的准,这就不叫蒙,叫第六感。”
其实与其说第六感,不如说他对于从剑象分析剑意的能力更强,能透过现象看本质。
所谓相合,本质上就是剑意的相合。汤昭只见过桀鸦一面,却看到那铺天盖地的群鸦,产生了不祥之感,记住了这种感觉,并从九皋山上满山栖息的猫头鹰上找到了这种感觉,方能猜测薛夜语的方向。
至于之前看到剑谱上求不得剑的剑意为“重视”,再与消失“忽视”联系起来,那都不算什么,甚至有点作弊的感觉了。
汤昭笑问:“师兄,你要不要考虑自己的剑了?”
他这么问,并不是要承揽铸师兄的剑,而是提醒师兄可以向师父开口。
薛闲云最心爱的自然大徒弟,除此之外,早早跟他的二徒弟感情也极深,再就是两个小徒弟了。如今大徒弟叛变,女儿有了剑,再要铸剑不给二弟子给谁?
其实薛闲云肯定乐意,只是他和二徒弟之间打打闹闹、别别扭扭的,肯定不会主动开口,徐终南要是想要就直接开口要,说不定还能缓和两人表面的关系。
徐终南叹道:“你不知道,我在国师麾下一日,就不会成为剑客。那是完全不同的路。”
汤昭好奇,哪就完全不同了?没听说国师是灵官啊?好家伙,大晋的国师要是大魏的标志灵官,那还不颠倒乾坤了?
除此之外,不是剑客是什么?天底下不同的路不就剑客和灵官?朱杨自己攒弄的那条还是镜花水月呢。要是国师有一条其他的路,早就该天下皆知了吧?
而且,限制成为剑客,这应该是一种对属下的控制吧?师兄莫非有什么难言之隐?
徐终南叹了口气,突然道:“我还是要回去了。在外面太久了,怕回去有人把我位置占了。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启程吧。”
汤昭想要劝他若是不开心就回家休息,但又觉得无需劝阻,只道:“师兄常回家看看师父,他是很想见你的。”
徐终南道:“自然,你有机会也来京城看看师兄。京城有很多好玩意儿,来开开眼界也很不错。”他低声道:“若是云州混不下去,就到京城来找我,有我庇护,高远侯也不能拿你怎么样。”
汤昭笑着点头,两人一番道别,徐终南也不耽搁,反正行李都是随身带的,说走就走,当下雇了一只小船,沿着通阳河渡河去了。
一行同来的四人只剩下两人。汤昭身边只剩下危色了。
汤昭略感伤感,他在琢玉山庄四年,也只有去剑州那次离开的时间长些,但也是旅途,而此时他终于要长久的离开家了。不只是在训导营挂职几个月,以后还有更多的工作要做,更长远的前途要争取,就算再回琢玉山庄,也只是如徐师兄一般,小憩一段时间,给自己回回血,终究要出门的。
他终于要入职工作了。
回到临时下处,汤昭换上了更领的工作服,不是一般检地司的武官官府,而是教官服饰,标志着他已经成为检地司训导营正式的正六品教喻。
训导营的级别不低,山长挂副指挥使衔,底下有教学长一人,教喻四人,教师十数人,助教人数不定。其中教喻都是剑客和灵官,教官则是散人和剑生。
汤昭初来乍到,本来应该先入职教师实习一阵,再升为教喻。但他本来就是镇场子去的,官职低了不利于威信,而此时训导营教师还有几人,教喻却只剩一个,再上面就没有了,现成的空缺不需要等。再者他实力也够,便直接成了教喻,和留守的杏雨平级,同管训导营。
此时危色也换了衣服,换成了助教模样。汤昭为了方便,帮他请了一个助教衔。助教不值钱,基本上是老一届的学生兼任,这几日补了很多,也不差危色一个。其实以危色的身手,是不差于那些教师的,但教师太正式,必须是检地司内的人,危色没有兴趣加入,便只当了个助教。至少可以用训导营内的测试设备。
危色可以随意易容,本来他想易容成中年人,以年资帮汤昭压压场子,汤昭觉得还是算了。人家助教都是青春少年,二十岁也不到,你三四十岁当助教,并不觉得沉稳,反而显得很废物。
是以危色也易容成二十左右的少年人。本来这个年纪他以本来相貌示人也可以,但危色不习惯把自己的相貌展示给陌生人,还是稍作易容,变成了相貌平平的青年。
汤昭两人在中午赶到了训导营。
训导营就在河岸边上,占地极广,外面有一圈茂密树丛能遮挡视线,从外面难以窥视其中。
不过,汤昭能看得出来,这里并没有用符式做遮掩。想来也是,这里是中天府左近,检地司的大本营。训导营就在高远侯眼皮子底下,何等安全,防御也是以防闲杂人等为主,不需要建成大堡垒。真有大敌还指望训导营坐地死守吗?
顺着一条只有自己人知道的路径转入树丛,来到一道铁门前。汤昭按照约定的方式敲响门口挂铃。
不一会儿,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子带着一个少年人出来迎接。
那女子看来二十六七岁年纪,弯眉凤眼,神态安静,书卷气十足,想必就是杏雨剑。而另一个少年……
“啊,你是……”那少年不等汤昭说话,先一步惊异出声。
汤昭一笑,没想到一上来就碰到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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