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露重,一道暗影在屋檐之上漂泊。
于子夜之时,落入屋舍。
昏暗的的灯光之中,一名带着眼罩的老人坐在灯火前,本在瞌睡。
骤然而醒,他干燥的嘴唇微微展开,吐了吐唾沫。
“你回来了晚了。”
魔教四大高手之首藏音老人是天下闻名的金阶大武师,可谁也不曾料到,如今在这小屋中枯坐的老者便是那位有名的杀神。
藏音老人一旁的床榻上,一直端坐着一位中年男人,神色如常,却没有声息。随着那道暗影落下,这失去了声息的中年男人终于又活转回来。
“谈的事情有些晚了,差点没有赶上时间。”
中年男子语态虽稳,可终究鼻息之中有微微的急促。
玄道中人修成阴身,可以阴身出离肉躯。纵横往来,一夜可行千里。神异之处,甚至能杀人于睡梦之中。
但也有所限,一是出阴身不能在白日,二是出阴身的时间有限。
一旦不能及时回归肉躯,那么就真的死了,变成孤魂野鬼。
所以玄道高人出阴身之时,总要请高手在旁护持,免得肉躯受损。
藏音老人嗤声一笑。
“公孙尚德这几年对我等之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想要借我圣教之力,打压玄武卫。
你以阴身入公孙府,我本已经不赞成。公孙尚德那边,又能有什么消息?”
“你断然没有想到,韩广生还有一子。”
便随着这话音落下,这本是枯坐屋中的老者一时间峥嵘毕现,杀意腾腾。可很快,这股杀意便又重新隐伏。
只是再说话间,他话语之中那股聊赖之意终究消失了。
“当年一战,韩广生重伤教主,掳走教主夫人,杀戮我等兄弟。原本以为这厮断子绝孙,我等大仇难报。终究,苍天还是不负我等。”
中年男人摇了摇头。
“十年生,十年育。二十年的等待,我圣教复有今日之盛。当年一战,如今还存留下的老人已经不多了,不可因一时之仇,毁了光大圣教之责。”
相比于中年男人的理性,藏音老人激进而又偏执。
“你怕了!”
“我有什么好怕的。”中年男人被说得面色愠愠,“你难道不觉得这小子的可怕么?”
“可怕?”
藏音老人转过头来,话语中带着几分不解。
“这小子天生富贵,却籍籍无名多年。江湖之上,朝野之间,我圣教广布耳目,又何曾听闻这一号人物?
可就在不久之前,他已经悄然登上了仲字门的当家人。”
“玄武卫父死子继,兄终弟及乃是常事。韩广生儿子继承了这恶贼的职位,也是正理。”
“不,这不正常!”
中年男人面色变得相当严肃,话语之中带着告诫之意。
“你还记得二十年前,我圣教离散衰败之日,六大巫士以命为祭,所占卜的关于圣教运势的谶言么?”
藏音老人终于冷静了下来,怀着莫大的忧惧,张口而道。
“圣运滔滔,不居二子。寒光瑶动,乃存一心。”
中年男人点了点头。
“韩广生之子名仲,正合二子之意。若所料不错,韩仲正是我圣教生死之敌。”
“如此,更是非杀不可。”
便在藏音老人怒气冲天之时,耳边忽然响起了一阵笑声。
“原来魔教还有这等有趣的谶言么?”
藏音老人双指拈起了杯中一片茶叶,运劲一挥。
这片茶叶如利箭一般,飞驰而出,洞破了老旧屋檐。
一抹月光透过头顶的空洞照下,可终究只留下了一片寂静。
两人都有些惊慌,他们潜入离阳多时,今夜却被这等高手追踪而全然无知。、
“此地不宜久留。”
藏音老人看似老迈,可得知有险,逃起命来,也是动作迅速。
他拿起了一旁竹拐,起身开门,寻常人要花十几秒的动作,他不过在瞬息之间便已经完成。
大门打开,一股寒意涌来,藏音老人一脚刚刚踏出,浑身便汗毛颤栗。
这股颤栗并非因为寒意,而是来自对于未知的危险的忌惮。
藏音老人的动作停了下来,等待了片刻。
倏然间,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立刻拔出了隐藏在竹拐之中的暗剑。
一支箭矢自明月之下袭来,精准的刺向了藏音老人的胸口。
藏音老人抬起手中竹剑,只听闻叮的一声。
巨大的力道从箭簇上传来,压弯了藏音老人胸口的竹剑。
力道之大,本在门口的藏音老人被生生推入屋中。
床榻翻飞,桌椅散乱。
一道人影在屋中留下了短暂的痕迹,掀起了灰尘,时间虽短,可破坏力巨大。
藏音老人身形再度稳住的时候,这破旧的茅屋已经摇摇欲坠。
还在屋中的中年男子想要搀扶,却被半跪在地上的藏音老人制止了。
时间紧促,他只是大喝一声。
“不要管我,快走!”
中年男人挥了挥袖子,带着几分不甘,翻出了窗户。
只是,中年男人终究还是晚了。
月夜之下,数十名穿着墨玉麒麟服的玄武卫挎刀立于四周屋檐之上,早已经等待多时。
中年男人看着这一切,眸光含霜,他明白,已经到了生死之刻。
当下,他不再犹豫,十数团火光泛起,燃照周身。一如当年之战,他面对这熟悉的墨玉麒麟服之时。
……
轰隆数声,爆炸声连绵不绝。
望着那冲天的火光,高塔之上,韩仲微微一叹。
“魔教第一智者沈袖居然有如此威能,果真不负还丹玄修之名。”
一旁佳人身姿绵软,犹如舞姬一般,此时身如满月。
只不过,这高塔临风,佳人却不是为了舞歌助兴。
月光照下,这佳人双脚之间,有着一根蓝色的线,如今崩的比直。
以身为弓,以气为弦,数箭射出,数里之外,战事突变。
韩仲挥了挥手,那根蓝色的弓弦消失不见,红玉崩的僵直的身体一软,腿重新放了下来。
月夜之下,红玉又恢复成了那位妩媚的绝色侍女,待在了韩仲身旁。
“弓腰之术,还真是少见呢?”
一头白色狐狸窜上了高塔,一点也不客气,爬上了韩仲的肩头。红玉退于一旁,并没有稍假辞色。
一场虽然仓促却布置缜密的围杀早已经注定了结局,可苏小鱼终究还是有些叹息。
“沈袖也是一代枭雄,想不到落得如今的下场。韩老二,你还真是厉害啊!”
韩仲只是一笑。
“并非我比他厉害。只是我了解他,他却不了解我。有心算无心,他一开始就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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