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亦封是九点多的时候走的。
钟念原先以为他会过夜,毕竟以他们两个现在的关系,过夜是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但是梁亦封并没有过夜的打算,甚至他说:“我们暂时,还是这样见面比较好。”
钟念的心里,是舒了一口气的。
她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分明之前还是她主动提着箱子去他家找的他同居,但几个月之后,她竟然因为他不过夜而内心雀跃。
梁亦封也是深思熟虑很久才这么说的。
距离太近或是太远都不是什么好事,她想要自由,他给;她想要的,他统统都可以给她,他有什么不能给她的呢?如果有一天要他为了她死,他也是甘愿的。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并不是这个。
最主要的原因是,他不是很想住在这里。
他买了一栋房子,在他二十三岁的时候。
里面的装修都是他一手操控的,所有的东西都是他精心挑选的,甚至连一块地毯,他也挑了很久,生怕钟念见到以后不喜欢。
她喜欢素雅的东西,喜欢整洁,喜欢干净,喜欢有条理。
梁亦封反复琢磨她留在自己脑海里的性格秉性,就根据她的性格来布置。
他原本准备见完双方的父母再带她去那栋房子,但现在他变卦了,他调了下排班表,这几天忙一点,是为了下周两天的假。
他准备在那两天带她过去。
把她所有的东西都带过去。
这一次是真的在一起,哪怕她后悔、犹豫,都不行。
梁亦封深埋于心的霸道占有欲,在两个人和好之后一点一点暴露出来。
他累了,不想再在她面前做个大方、慷慨、凡事为她着想的人了,他想把所有的自己都展露在她面前。
她接受也好,不接受也罢。
反正他从她的眼里看到了她对自己的爱意。
而钟念这样的人,是一爱难回头的。
她虽然生来感情寡淡,但认死理,要么不爱,要是真的爱,那就是一生。
·
天气越来越冷,道路两旁的行道树落叶缤纷,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
钟念每天上班、下班,如往常一样。
不一样的是,陈灿对钟念的纠缠比以往多了。
他每天都会在微信找钟念聊天,但都是点到即止,有的时候是发张好玩的图,有的时候是发点有意思的内容,还有南城美食。钟念回应淡淡,却又恰到好处的让他可以聊下去。
不过陈灿着实是个中高手,聊天,不会太久,也不会太深入,似乎确实只是和钟念分享一些东西而已。
当然,陈灿也会在适当的时候约钟念出去,或者是玩、或者是吃饭、喝酒。
十次里面,钟念会答应三次。
男人嘛,总归是这样吊着,才会让他对女人更有耐心,太容易追上的女人,男人并不懂得珍惜。
并且钟念在三次里面,会有两次是带初愿一起过去的。
她也实在不敢和陈灿在酒吧那种地方单独相处,酒这种东西,喝过一次两次就够了,次数一多,在他的地盘,钟念不太确定酒里面会不会加别的东西进去。
对这个世界有所防备,并不是一件坏事。
今天下班,钟念再一次收到了陈灿的邀约。
她原本是要拒绝他的,因为钟念今天和梁亦封约好了一起吃饭,熟料陈灿已经把车停在电视台大门口,他微信语音发给她,说:“我等你下班。”
说实话,如果她不是为了那件事,她真的早就把陈灿给拉黑了。
她真的非常、非常讨厌陈灿这种无时无刻不在散发渣男气息的人。她不喜欢黏人,不喜欢微信语音,不喜欢男生露出撒娇失落的神情,而这些,都是陈灿所有的。
幸好,梁亦封没有。
梁亦封是个近乎完美的恋人。
但现在不一样,钟念没办法拉黑他,他也到电视台了,钟念也没法再回绝了。
她给梁亦封打电话,没有一丝避讳的说,陈灿来了。
梁亦封也刚巧下班,他换衣服的动作停了下来,“所以你要和他一起?”
钟念正在下楼,脚步微滞:“你……”
“你和他去吧。”梁亦封面无表情地说。
钟念知道他不开心了,“那你呢?”
梁亦封:“回家,睡觉。”
他换好衣服,伸手把门关上,冰冷的关门声沿着电流传到钟念的耳里。
钟念低低的叹了一口气,“他好像要带我去吃饭,待会我把地址发给你。”
梁亦封:“不看。”
钟念自顾自地说:“等我吃完,我们再一起回家。”
梁亦封:“不去。”
钟念勾唇笑了下:“生气了?”
梁亦封阖了阖眼眸,“嗯哼?”
她站在电视台大厅处,透过落地窗看到外面马路上停着的陈灿的车,低头思忖片刻,说:“我不去了,你来接我好不好?”
梁亦封正按下电梯下行键,闻言,倏地一下抬起了头。
电梯门发光,照映出他此时的神情。
眉眼渐渐松开,抿成线的唇此刻也不再冷漠。
他沉声说:“不是要和他去吗?”
钟念原本就不想和陈灿出去,她和梁亦封也有好几天没见了,或许是真的身心皆付吧,短短几天未见,她就格外的想念他。
爱情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它会让你变得不再像你自己。
钟念想,或许她和梁亦封的热恋期现在才来到。
室外分明开始下雪,但她总觉得,春天已经提早来到。
钟念对手机那边的梁亦封低喃:“因为我现在只想见你啊。”
因为你是无可替代,我现在只想见你——别人不行,明天不行,必须得是今天见到你,才行。
梁亦封显然很满意她的答复:“等我十分钟,马上过来。”
钟念:“好,我等你。”
她收起电话,抬头,遥遥看向不远处的蓝色跑车。
继而给陈灿发了条微信。
钟念:今天不了,我有个约会。
C:和男人还是女人的约会?
钟念还没回,他快速地又发了一条。
C:我开玩笑的,别当真
钟念:/微笑
C:行吧,那我就不打扰你的约会了,不过下一次,我必须得排在所有人前面,行吗?/委屈/委屈
钟念:嗯
陈灿又发了个表情包,像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年轻似的。
钟念冷冷的扫过一眼,心里无波无澜的,她收起手机,心想,怪不得十九岁就能做出那样的事情,都三十一了,仍旧轻浮、幼稚到这种地步。
年纪有时候不是评价人是否沉稳的准则,但年纪带来的阅历是。
很显然,陈灿即便家境优渥,但在思想教育方面,落后到了极致,他的阅历显然无法提供他更多的东西。
钟念看到陈灿的车缓缓启动、开走。
她走到大厅处的自动贩卖机旁,用手机买了两瓶咖啡,低头取咖啡的时候,有人走了过来,那人的阴影覆盖在她的眼前。
初愿拿出硬币,按了按,把硬币投了进去。
她的语气漫不经心的:“王思涵的父亲拒绝见你。”
钟念把咖啡放进包里:“为什么?”
初愿无奈的笑了一下,眼神里像是装了一个冬天的落雪一般苍茫。
“还能是为什么呢?”电视台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大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以及保安,初愿和钟念在休息椅上坐下,她的声音很轻,又仿佛很重,“你知道吗,王思涵的父亲原本是酱油大王,王思涵出事那年,她父亲原本是准备和一个本地的老总合作,申请品牌专利的,后来发生了那档子事,她父亲也没了心思继续下去了,可惜……”
初愿说:“可惜那位老总不答应,生生的把专利给抢走了。你知道吗,人一惨起来,真的连上天都忍不住把世上所有的苦难都压在你身上。”
后来她的父亲觉得女儿也没了,赚再多的钱又有什么用呢?于是也没再追究,而且再追究下去,结局还是一样。
这世界就是这样,谁有钱谁就是老大,犯了错也可以被原谅。
而穷人,只不过是他们玩乐的牺牲品罢了。
初愿低头喝了口奶茶,说:“她父亲让我转告你一句话。”
钟念:“什么话?”
初愿:“他说,‘小姑娘,别总是觉得正义必胜,穷人玩不过有钱人,有钱人玩不过有权人,你或许觉得自己有钱又有权,但他们也不是善茬,我的女儿已经没了,你的父亲为了她也没了,我不想再做什么了,你也别做了,好好活着吧。’”
有的时候,好好的活着,已经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了。
初愿眼眶微湿,“钟念……你……”
她喉咙哽住,一时之间说不出什么话来。
钟念伸手拍了拍她的肩,声音很低,又很坚定:“我会去找他,并且说服他的。”
初愿诧异的望着她:“你不打算放弃吗?”
“我没有放弃的理由。”钟念笑的很淡然,“如果做这件事会让我死,我就不做……那你应该知道,人出门也会容易出车祸,地震随时会来,大楼也会坍塌,电梯会出事故,即便睡觉,或许就会发生火灾,人这一生会有无数次的意外。”
钟念的声音很轻,散落在空中,像是室外飞雪一般。
她笑颜温婉,说:“而且我不会死的,相信我,死的不会是我,会是他们几个。”
初愿目光怔怔的看着钟念。
怎么说呢?初愿她自己本身也不是很脆弱的人,她在南城最复杂的豪门初家活到如今,都是依靠着她自己,旁支的兄弟姊妹见了她也是绕道而走的,她也不是个善茬。但是钟念……初愿觉得,钟念这样的人,怕是最难被欺负的人吧。
太会隐忍。
这样的人藏的太深,太不可捉摸,也是最可怕的人。
似乎是注意到她一直盯着自己,钟念笑着问她:“怎么?”
初愿下意识地摇头:“没什么。”
这个时候,钟念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她低头一看,是梁亦封。他估计是到了,所以给她打电话来了。
钟念接起电话之前,问初愿:“你把王思涵父亲现在住的地址告诉我,我待会去找他。”
初愿快速的说了一个地址。
钟念觉得十分耳熟,“你刚刚说,王思涵的父亲是干什么的?”
“做酱油的。”初愿说了一个本土酱油的牌子。
钟念的大脑快速转动,不是耳熟,她听过这个名字。
之前苏花朝做的纪录片便是这个。
大概真的有冥冥注定这么一说吧。
钟念接起电话前和初愿告别:“我先走了,梁亦封来接我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初愿微微一笑:“嗯,路上小心。”
钟念温柔一笑,起身,拿起包,边接电话边往大门走去。
大门外停着一辆黑色的迈巴赫,迈巴赫上走下一个人。他撑着黑色的伞,身上是黑色长款大衣,脚踩一双军靴,格外的帅气。
初愿看到钟念笑着跑到梁亦封的面前,而梁亦封,一把把她抱入怀里。
初愿遥遥望去,就看到在众人眼中的冰山,在此刻被他的太阳照耀,冰雪消融,脸上有着溶溶笑意。
怪不得梁亦封会喜欢钟念,也难怪隋禹会喜欢钟念。
这样一个看似外表清冷的女人,心里比谁都善良。
人这一生,外貌、财富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善良。
因为善良是人与生俱来的美好品质,容貌会随着时间衰老,财富也不再重要,只有善良之人,一生闪闪发光、光芒万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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