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间,土块越来越多,尘土开始飞扬。
“有贼!撤,保护大人后撤!”
陈虎大喊一声,身形爆退,带着赵大顶,迅速后撤到骡车旁。
“沙沙沙!”
土垣上落下来的黄土块越来越多,一个手持破铁刀、衣衫褴褛的贼人,从土垣上溜了下来。
“呦吼!”
“嗷呜!”
在他身后,又有十几个贼人从土垣上怪叫着溜下,尘土更多了。
“不要恋战,以保护大人为主!”
陈虎大喊一声,没有对敌的心思。
要是贼人只有五六七八个,陈虎说不定还会对敌。
此时敌情不明,加上地形不利,谁也不知道眼前这些人是不是只有这么点,要是更多,情况就更糟了。
“老三,和我殿后!老二,保护大人先走!”
陈虎死死握住手中的陌刀,大声喊道。
梁五手持苗刀,窜到陈虎前方。
两人将手中的刀横在身前,猫着腰,压低重心!
赵大顶二话不说,将手中的唐刀扔在骡车上,赶着骡车开始掉头。
说时迟那时快,孙杰身后,亦出现一大片尘土,后面的土垣上,又溜下来一群贼人。
“大哥,不好了,后面又有贼人了!”
赵大顶刚刚调过头,又有二三十个贼人挡在后面。
这些贼人,基本上全都衣衫褴褛,枯瘦如柴,面容槁枯。
只有零星几个贼人手中有破铁刀,剩余的那些,手中大多都是一些木棒或者石块。
尽管武器不堪,可人数摆在那里,陈虎只有三人,不好对敌。
冷汗从赵大顶额头上冒出,纵身跳下骡车,手持苗刀,作起手式,面向贼人。
“老二老三,结三人阵,保护大人后撤!”
陈虎冷静无比,不断后退,和梁五在短短的几个呼吸之间,来到了骡车旁。
陈虎赵大顶位于骡子两侧,梁五位于车尾。
训练有素,经年老卒,尽管情况危急,依旧胸有对策,这是不知道多少次战场拼杀总结出来的经验。
“这些人一看就是富户,咱们义军打的是替天行道的旗号,弟兄们,孙阎王是那些狗富户的护佑,咱们打不过孙阎王,还打不过这些没屁眼的富户吗?
弟兄们,他们的车上肯定有粮食,还有他们的骡子,咱们兄弟饿了这么久了,杀骡子吃肉,弟兄们,冲啊!”
为首的一个贼人,眼冒红光,手持破铁刀,大喊了几句鼓气的话,带着人手冲了过来。
这些贼人本是高迎祥的一支手下,后来被孙传庭卢象升打散,散落在关中,平时靠打家劫舍为生。
像这样的小股贼人,只能流窜在乡野,不敢靠近城池,所以陕西目前看起来,只是表面上太平。
这些贼人流窜这么多年,也有了一些战术战法,不然也不会埋伏孙杰了。
“大人,您坐好了,还请您自己赶车,我们在下面杀贼,带着您冲出去!”
陈虎看向马车上的孙杰,大声喊着。
此时前后全都是贼人,两旁又是土垣,想要冲出去谈何艰难?
况且,孙杰手中还有土制炸弹和燃烧瓶。
“大人对咱们不薄,黄土地养活的汉子,没有一个忘恩负义的,杀将出去,冲了,难道他们还能比鞑子建奴厉害?”
陈虎双眼通红,额头上的青筋暴起,手持陌刀,大声呐喊,就要朝前方冲去。
“且慢,不要着急!”
孙杰急忙止住准备冲锋的陈虎,大声喊道:“我这里有法宝,等他们近一些,就能把他们炸的人仰马翻,你们不要着急冲锋,免得误伤。
你们几人护佑在前后,防止漏网之鱼!”
孙杰将手中的炸弹在陈虎面前晃了晃。
“好!”
陈虎没有多想,止住准备冲锋的身形,和赵大顶护在骡车前方。
孙杰急忙从骡车上跳下,目光如隼的盯着前方的贼人。
近了,近了,更近了!
陈虎死死的握着陌刀,死死的看着前方。
“就是这个时候!”
孙杰瞅准时机,点燃手中土制炸弹的引信,抡圆了胳膊,往前扔了出去。
土制炸弹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朝着贼人落去。
往前冲的贼人哪里知道孙杰会有土制炸弹?一个个被饥饿和凶狠充斥着头脑,不管不顾的往前冲。
土制炸弹落在贼人当中,引信滋滋冒火,往里面燃烧。
“咚!”
爆炸声响起,易拉罐破裂,里面包裹的钢珠宛若子弹一样往四周飞去。
周围几个贼人瞬间中招。
“啊!!!”
“这是什么!!!”
惨叫声瞬间响起,土制炸弹杀伤力没有手榴弹威力大,但也不容小觑。
被钢珠杀伤到的贼人们,一时没有死去,捂着受伤的地方,在地上不断的哀嚎。
孙杰哪里会细看效果?把手中的土制炸弹扔出去之后,又急忙摸出来一个。
点燃引信之后,抡圆了膀子往前扔去。
“老二,快拉住骡子,骡子受惊了!”
陈虎敏锐的发现了骡子的不对劲,急忙冲着距离骡子最近的赵大顶大喊。
“噫律律!”
骡子嘶声鸣叫,直接人立而起。
“来不及了!”
赵大顶顾不上去拽缰绳,连忙挥舞着唐刀,往缚绳砍去。
骡子开始喘气,开始蹦跳,平板车开始失控。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计,缚绳被砍断。
没有负担的骡子扬起蹄子,开始在原地打转。
赵大顶生怕受惊的骡子伤到孙杰,情急之下给了骡子屁股一刀。
骡子吃痛,拼了命的往前狂跑。
没有骡子支撑,平板车失去平衡,车辕往前扑倒。
上面的箱子滚落在地,土制炸弹散落一地,装着燃烧瓶的箱子稍微能好一些,因为有泡沫的缓冲,散落出来的燃烧瓶不多,碎掉的也只有零星几个。
孙杰顾不上什么了,蹲在地上,捡起滚落在地的土制炸弹,就开始往外扔。
头都不抬,点燃就扔,抡起膀子就扔。
前前后后,不停轮换。土制炸弹和燃烧瓶,一个接一个。
那些贼人何时见过这个?当第一个土制炸弹爆炸时,他们就有些懵了,现在就像是雨点一下,不断飞过来。
接二连三的爆炸就像是过年放的鞭炮一样,里面也不知道装的什么,打在人身上,就是一个血窟窿,打在要害处,人当下就没了。
时不时还有带着火光的“棒子”飞过来,里面的也不知道装的是什么,砸在人脑袋上,整个人瞬间就着了,上面的火不管怎么扑都扑不灭。
流贼始终是流贼,被眼前的这一幕吓破了胆,丢下是七八具尸体以及十几个还没有死的同伙逃之夭夭了。
“大人,贼人跑了,贼人跑了!”陈虎透过被炸起来弥漫的黄土,看到了逃之夭夭的贼人,急忙冲着孙杰大喊。
爆炸声接二连三,加上又在类似于山谷的地方,回声很大,所以几人现在耳朵都有些发懵。
陈虎拽住孙杰准备扔土制炸弹的胳膊,凑到孙杰面前,再次大喊。
孙杰这才停下,手中还拿着一颗尚未点燃的土制炸弹。
环顾四周,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尘土。
干旱已久的黄土地没有多余水分,土制炸弹爆炸时产生的冲击波,将这些黄土蹦的到处都是。
孙杰等人的身上,被黄土包裹,衣服早已经变了颜色。
硝烟味,汽油味,黄土味,血腥味掺杂在一起,让人作呕。
孙杰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才舒缓一些。
“他娘的!”
看清了周围的情况,孙杰将手中那颗尚未点燃的土制炸弹扔在地上,从身上摸出一盒烟,点了一颗,坐在了车辕上。
“咳咳!”
咳嗽了两声,孙杰骂道:“他娘的,这些贼人不长眼,截老子的道,害的老子骡子没了。”
梁五手持苗刀护在孙杰旁边,陈虎和赵大顶,拿着武器去前方搜查。
孙杰烟还没抽完,陈虎和赵大顶就拖了几个还没有死掉的流贼过来,摁着跪在他面前。
“你们几个狗日的,竟然敢截老子们的道,一个个的找死!”
陈虎抡起手中的陌刀,刀面直接拍在了一个贼人腿上的伤口处。
“啊!饶命啊,饶命啊!!!”
这个贼人脸色扭曲,不停的喊着饶命。
扔掉手中的烟头,孙杰看着这几个贼人,问道:“你们几个狗日的,截老子的道,耽搁老子的时间。我问你,你们是什么人!”
“啊!!!”
“哇哇哇!”
这几个贼子都在哇哇乱叫,没有一个回答。
“叫你娘个屁!”
陈虎这暴脾气,一脚踹在了叫唤的最凶的那个贼人嘴上,把他嘴里为数不多的牙齿全都踹落。
几番威胁后,这几个贼人才稍微平息一些。
一番恐吓加威胁之后,孙杰也弄清了这都是些什么人。
本是高迎祥手下的一支人马,被孙传庭打散之后,一直流窜在偏僻的地方,时不时洗劫一些逃难的难民或者一些村庄。
这里虽是富平县的地界,可位置偏僻,如果这里距离县城不远,说不定还遇不到这些人。
“大人,这些活着的怎么办?”
陈虎凑到孙杰面前,冷冷的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贼人,以及不远处正在哀嚎的贼人。
孙杰再次点了一根烟,大口的吸着。
“这些贼人不做好事,烧杀抢掠无所不为,截杀了不知道多少逃难的百姓,活着只是祸害,直接剁了!”
将手中的烟头扔在地上,狠狠地踩灭,一脸阴冷的给这些贼人判了死刑!
“明白!”
陈虎点点头,和赵大顶他们拖着这几个贼人远去。
“救命啊!”
“大爷饶命啊!”
在这几人的求饶声中,陈虎他们手起刀落,砍下了他们的脑袋。
砍完了他们,又对那些还活着的贼人点名。
陈虎提着几个人头来到孙杰面前,让孙杰核验。
扑面而来的血腥气味充斥着鼻腔,孙杰一脸厌恶的摆摆手,道:“路上挖个坑,将这些不长眼的祸害埋了吧,免得生出疫病!”
经过这些贼人这么一搅和,孙杰又警惕了许多。
平板车没了骡子,只能靠人拉。
黄土地坑坑洼洼,速度慢到了极致。
孙杰别说坐车了,大部分时间都在推车。
月朗星稀,黑夜到来。
好在车上的那些物资还在,帐篷什么的除了脏了一点之外,也没有什么损害。
狭窄的官道早已经走出了,此时已经来到了塬上。
富平位于黄土高原和关中平原交接处,境内有平原,各种各样的土塬也有不少。
土塬地势较高,以前的时候,百姓们大多生活在这些土塬上,也修有下土塬的道路。
塬上有几家不知道废弃多少年的荒宅,倒塌的墙壁上长满了荒草,本来打算进去看看,说不定还能收拾收拾住下。
可谁能想到,还没等靠近,就有几只土狼从里面蹿了出来,吓了孙杰一跳。
宅子边上立着几棵枯树,一大片乌鸦蹲在上面,呜哇呜哇的乱叫。
驱走了野狼,孙杰站在土塬上,看着不远处的荒宅和枯树,叹道:“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四十三年,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
唉,倒是荒郊野岭养荒坟,家家处处满孤魂。”
西斜的日头,略过了枯树稍。
乌鸦惊叫着飞起,铺天盖地。
帐篷搭在荒宅不远处,周围点了一些防狼的火堆。
和之前一样,陈虎几人轮换着守夜。
睡到后半夜,孙杰陡然惊醒,坐起。
“嗷~呜呜呜~”
野狼的嚎叫声不绝于耳,走出帐篷,外面的月亮高悬在天上,宛若玉盘。
帐篷周围防狼的火堆燃烧正旺,陈虎他们没少往里面添柴。
陈虎那高大的身影从黑夜当中走出,来到了孙杰面前。
“大人,野狼嚎叫很正常,有小人守着,大人可安睡勿虑。防狼的火堆烧的正旺,这些杂毛畜生不敢过来!”
陈虎以为孙杰在担心那不绝于耳的狼叫声,便开口劝说。
“也没什么害怕的,只是被狼叫声惊醒,一时之间又无法入睡,所以出来透透气。”孙杰说着,取出那盒烟,抽出两根,递给了陈虎一根。
“多谢大人赏赐!”
陈虎告着谢,快快乐乐的将这根香烟接下。
蹲到火堆旁,孙杰从里面抽出一根燃烧的木头,点燃香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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