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内安静了一瞬。
卫卿半睁着眼清醒着,眼泪安静地顺着眼角流下。继而她咬着牙闷声吼叫,歇斯底里地卯足了力。
她像一只母兽,在绝境里奋起挣扎。破碎的声音里满是疼痛和希望。
她一边淌着泪,一边狠命地用力。
让房内的漪兰和嬷嬷们跟着潸然泪下。
“头出来了,夫人,再加把劲!”
日出东方。那一缕金光迸出了地平线,乍破天际,光芒万丈。
日光透进门扉之时,一声孩童的啼哭声在清晨的院里响起,哇哇起劲。
都督府上下跟着一松,不由谢天谢地,谢菩萨保佑。
卫卿精疲力竭地睡了过去,睡得人事不知。
房里被收拾了干净,等她醒来时,嬷嬷抱着孩子到她眼前给她看,道:“夫人,是个小公子呢,长得可像夫人这般好看。”
卫卿捻着襁褓看了一眼,见婴孩闭着双眼,睡得很香。
这就是她和殷璄的孩子。
她动了动眉,孩子的五官模样,确实像她多一点。但那双微微修长的眉眼像极了殷璄。
卫卿道:“为什么多是像我?”
嬷嬷笑得合不拢嘴,道:“眼下像夫人,等越长开越像大都督了呢。不过像爹也好,像娘也好,都是十分漂亮的孩子。”
卫卿看了他一会儿,缓缓伸手去,碰到了孩子的小脸,又摸到了他的小手。
她不厌其烦地摸着他,多少遍都不会腻。眼里的神色,温柔至极。
比她想象中的还要软。这像是一种无形的杀伤力,能让世间每个做母亲的人的心都跟着柔软下来。
卫卿这两日元气大耗,都在卧床休养。
她暂也顾不上宫里。先前宫里派人来宣她,府里的人也已她卧病在床为由回绝了。
皇帝这一病,朝中便开始有人发声,让他早立太子。
后两日,卫卿又收到了缪谨寄来的家信。
卫卿休养之际展开来看,见缪谨那字里行间颇为气急败坏,问她为什么行刺乌斯藏首领这么重要的事,不事先告诉他。
还有,静懿留在他军营里,等战事结束以后,再带她一起回。
大概缪谨也是怕,放静懿回来了,要是再生事端,他远在边防也顾不上。还不如放在自己身边来得安心。
卫卿看完信后,一笑而过。
卫卿一边烧了信纸,一边悠悠道:“现在知道紧张了?早干什么去了。”
当时静懿有那等决心,卫卿阻止不了和亲的局势,唯有设法尽力挽回。静懿不想让缪谨知道,她自然也不会多嘴。更何况行刺一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她也没有绝对的把握,她和静懿都在赌。
好在最后,局面也不是太糟糕。
虽然西边是打起来了,但北疆的战况即将稳定,只要缪谨能够坚持到那时候。
殷璄大破敌国后方的战报,等传到京城,应该是半月一月过后的事情了吧。
她之所以不告诉缪谨,当然还存了一点私心,便是希望看到眼下这样的结果。
静懿一心为着他,若是在危难之际,他仍还无法回应,那兴许便是真的错过了。可最后,他哪能忍受见她受委屈。
很早以前,卫卿就瞧出些端倪了。
早在彝州的时候,静懿险些溺水那次,缪谨还没有发现自己有多么紧张,卫卿却是发现了。
只是他心里有结,面对静懿的感情,他无法坦然接受。
那些前尘往事,总归是要放下的。
最重要的是活着的人。上一代的恩怨,就在上一代结束吧,缪谨和静懿两个人,都是值得被爱的。
卫卿看着信纸被烧成灰烬,挑了挑唇又兀自笑语道:“你们应该感谢我才对,怎么还好意思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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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陲边境,尽管将士们才打赢了一场仗,可是却丝毫不敢松懈大意。
和乌斯藏比起来,他们的兵力大为不足,要是再正面作战,毫无优势可言。
因而将士们很快整顿,严密防守起来。
静懿在这次交战中,没受什么伤,但是她一个金枝玉叶却双手握刀猛砍敌军,倒让将士们无法轻视。
只是她手上的皮肤嫩,难免被刀柄磨破了手。军医给她包扎过后,她便迫不及待地去看缪谨。
她知道缪谨受了伤,那些刀剑无眼,一股脑往他身上招呼的时候,静懿的心上也仿若千疮百孔一样。
收兵之时,缪谨行动无碍,人也清醒,依旧若无其事地跟将领们商讨战况。
但是静懿看得见,有血迹正从他战袍里沁了出来。
他这个人就是这样,永远都无关痛痒似的。
静懿从自己营帐一出来,便往缪谨的营帐跑去。
缪谨帐外有士兵把守,军医正处理完他的伤势出来,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静懿没头没脑地就拂帐闯了进去。
彼时缪谨正坐在榻边,光裸着上身,胸膛到腋下处,缠着雪白的绷带。
他正伸手拿了一件里衣准备往身上穿,哪想静懿突然就进来了。
营帐内的空气都凝滞了一瞬。
静懿也没想到,一进来会是这样。她张了张口,愣了一会儿,眼神不知该往哪里放,道:“你……的伤,怎么样?”
缪谨脸上也有一丝尴尬,但很快被他掩去。他从善如流地把里衣穿上,系上衣带,道:“一点皮外伤,没什么大事。倒是你,慌里忙张的,连身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么,有那么着急?”
静懿抿唇低头看了看自己,还是那身嫁衣,只不顾裙上满是斑驳血迹。
她是太着急了。着急想看到缪谨,想知道他有没有事。
他说着说着,就低笑起来,嗓音疲惫,带着薄薄的沙哑,但神情看起来却是轻松自在的,又道:“你说说,有哪个公主像你这样落魄,丝毫不注意自己的形象。平日不显山露水,没想到还挺凶悍,居然敢拿刀砍人了。”
他越说到后来,声音和语气便越温柔。
并不是她不怕,但是她却为了他,变得如斯无畏和勇敢。
静懿晓得他嘴上坏,自己这副形容也确实狼狈,被他说得有些无地自容。她现在看到他没事了,便转身往外走。
“哪儿去?”缪谨问。
静懿闷声道:“我回去换衣裳。”
缪谨轻声道:“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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