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安分和亲,如果她忍下那屈辱,是不是就可以换下和平,不用那么多人死去,他也不用在战场上浴血奋战,她更不用提心吊胆,每次都无限害怕着,他这一去就再也不回。
缪谨嗤笑一声,伸手揉乱了静懿的头发。
他道:“你一个小女子,真把自己当关键人物了?要是和亲就能够换来和平,乌斯藏也不会屯兵边境。”他低低又道,“你若真的去和亲了,我可能很快就败了。”
说罢,事不耽搁,缪谨捞起静懿的身子,就将她放在马背上。缪谨把缰绳给她,站在边上,温声道:“别怕,你会没事的。”
静懿张了张口,终是将许多不甘和隐忍咽下,只应道:“我不怕。”
她当然不甘啊,不甘就这么离去,要再一次和他各奔东西。
话一出口,她真的觉得什么都不怕了。静懿低低笑道:“缪谨,有什么可怕的呢,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我和你共赴黄泉罢了。”
缪谨正色道:“在见到我之前,好好保护自己。”
随即,缪谨发兵之时,静懿也在士兵和护卫的护送下,快马离开了大营,两人各奔东西。
这一战凶多吉少。
夜风呼呼地吹,静懿一路向东,东方的夜色越来越薄,黎明就要来了。
隐隐的曙光,从东边寸寸亮开了来。
而后方那两军战场上,吼声震天,厮杀成一片。
静懿忽而勒住马缰,回头望去。
“缪谨,我不怕和你一起死。但是我却怕让你太放心,你太放心,便会了无牵挂。与我共赴黄泉这种事,你也是说来骗人的吧,你从来没那样想过,从一开始你就只打算你一个人去。”
战场上杀伐惨烈,将士们仿若穷途末路,杀红了眼。敌人的鲜血能让自己热血沸腾,那刀枪没入敌人的身体里,能让自己听来愉悦!
缪谨被包围,别的将领士兵们自顾不暇。
那些飞溅的鲜血,也不知是他自己的还是敌人的。
后来,马蹄声踩踏着尸体,马背上的人硬是闯出一条血路来。只可惜,还没到达缪谨身边,缪谨匆匆回头一瞥时,面色惊变,嗜杀与震怒交织。
乌斯藏士兵砍了那马的前腿,马背上的人滚了下来。她抓起地上的乱刀,在乌斯藏士兵砍向她时,凭借身形上的娇小优势,就先一步把血刀狠狠送进了对方的身体里。
热血亦是染红了静懿的双眼。
她再也没有害怕,再也没有颤抖,她手上的力气又稳又坚定。
缪谨杀到她身边来时,静懿笑得眼眶湿润道:“要我一个人等你,我肯定等你不来。”
缪谨来不及回她,提剑就杀了攻她身后的敌人。
天色渐渐亮开了,日出东方,颜色瑰丽无方。
脚下堆着尸山,他杀气浓烈,宛如混世阎罗。可他耗不过千军万马,这条防线即将被踩踏。
敌人的刀剑前赴后继,而他终也有精疲力尽的时候。
那时耳边厮杀不绝,静懿的心里却忽然万分安宁。
她始终守在缪谨的身边,缪谨护她,她亦能杀敌。她想,她这也算是出师了吧。
只要能和他在一起,生也好,死也罢。他若战死在沙场,她也不会独活。
缪谨试图杀出血路把她送走,可打从她调马回头,拼命闯进敌军中间与他相聚的那一刻起,她就没想过要安然离去。
她说,“缪谨,我不怕死,我就怕找不到你。”
缪谨闻言,回过头来,见她血染长发衣角,忽然间放弃了那股执着,内心里想要她好好活着的执着。
他从她眼里看到,他若不在了,她往后如何能好好活着呢。
静懿笑说,“好在这辈子最后我找到了一个非君不嫁的人。”
朝阳的光辉,洒进她的眼里,那是缪谨见过的最美的一双眼睛。
他来不及去细抚去亲吻,很快就被淹没在了如潮水般的拼杀里。
如能活着,谁又愿意携着心爱的女子去走那冰冷的黄泉路?一生,她还这么年轻,她还拥有着最美丽的年华,一直都是她追逐着他,她还没有尝过被他捧在手心里呵护疼宠的滋味……
而他呢,昏昏碌碌地过去了这么多年,一直守着故旧的过去,不曾好好期待过明天。他一直拒绝,一直克制,到了这一天,终于肯放下过去了,他还没有来得及好好地拥抱她,没来得及让她每天都过得幸福自在……
一切都还没来得及。
忽然,不知何处一把剑朝缪谨的后背刺来。缪谨动作已经迟缓了下来,就算被刺到也无所谓,不过多一道伤或者少一道伤的区别,反正他也麻木了,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可正当他转身时,却看见了伤痕累累的静懿突然撒开了他的手,不管不顾地朝他身后扑过去,从后面用力抱住他。
缪谨瞳孔一扩,就在那利刃刺穿皮肉的一瞬间,他反应又快了,千钧一发,一反身抱住静懿,极快地将她转了个圈,亦将自己的后背暴露在敌人的刀剑之下。
噗嗤。
利刃穿透了他的身体,那剑锋,亦是刺入一部分到静懿的身体里。
她只觉得腹部蓦地一凉。
被抱在缪谨怀里,刚想扯起嘴角笑,鲜血却涌了出来。
周遭的杀喊声似乎渐渐飘远了去。她的世界里,只剩下怀里灼热的温度和一方安宁。
她抽着气,跟他说,“缪谨,我好高兴……最后你可以这样抱着我……”
她能感觉到,抱着她的人似乎又抱得紧了一些。
其他将领见缪谨沦陷,都拼命地想杀过来支援。而乌斯藏士兵却群起攻之,争先恐后想取缪谨头颅。
谁砍下他的首级,谁就能立大功,为前乌斯藏首领报仇!
可就在他们蜂拥而上之际,最前面的那个乌斯藏士兵兴奋地举起大刀,正准备抡下去,突然一柄长枪,承载着雷霆万钧之势划破长空,那枪锋上折射出几缕日光,直直射来,显得冰冷至极。
为首的乌斯藏士兵大刀没能砍下去,便被那一柄长枪穿胸而过,那张力和冲击力非凡,直接掼倒了身后的一拨乌斯藏士兵。
下一刻,杀喊声从四面八方向战场靠拢。
濒临绝境的边防士兵们不由得欣喜若狂,将领高举血刀,嘶声竭力喊道:“是援军来了!给我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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