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
一声微弱的猫叫从树丛背后传来,紧接着低矮绿植上的树叶发出轻微响动,叶片上的雨水簌簌滴落。
雾城昨晚刚下过一场雨,今早又断断续续地下了几场阵雨,地面积水未干,陷在一个个小坑里。
青石板路上的小水坑里荡起涟漪,一只三花猫从树丛里跳出来,睁着圆滚滚的眼睛探头探脑地往外看。
“小花!”
梁幸站在两级阶梯之上,一脚踩着旁边的花坛,手里摇晃着一根剥了包装袋的火腿肠。
三花猫长长地喵叫了一声,然后竖着尾巴朝梁幸跑去。
梁幸蹲下身,把手里的火腿肠往前递,三花猫快速跳上台阶,一口咬住。
“瞧你饿的。”梁幸一边喂猫一边自言自语,“这么胖,你说你别是家养猫跑出来骗吃骗喝的吧,算了算了,看你长得这么可爱,吃根火腿肠阿肆应该也不会怪你的。”
话音刚落,身后的院门被人轻轻踢开,发出一声老旧的吱呀声,梁幸回过头,视野里出现两条穿着灰色休闲裤的长腿,顿了顿,梁幸抬头,看见了一张刚刚睡醒的冷漠又不耐烦的脸。
梁幸脸上立刻堆上笑容,抬手挥了挥,“嗨,醒了啊,阿肆。”
阳光透过云层洒落下来,把林肆的皮肤照射得有些苍白,他微眯了下眼,从前往后捋了把凌乱的头发,露出一双深邃的眉眼,和额角那一条浅浅的疤。
林肆双手插兜倚靠着门,垂下眼眸看向那只正在偷吃他的火腿肠的花猫。
他抬脚踢了下梁幸的屁股,嗓音微哑:“我说我柜子里的零食都去哪了,原来都被你拿出来做慈善了。”
梁幸往前一趴,差点从台阶上摔下去。
“我操!”
梁幸揉了揉自己的屁股站起来,委屈道:“你那零食你又不吃,都放过期了还不如拿来喂喂流浪猫呢。”
林肆呵笑一声,下巴点了点那只胖得跟猪一样的三花猫,“你管这叫流浪猫?”
三花猫吃完了火腿肠,惬意地低下脑袋往地上一躺,露出圆滚滚的小肚子:“喵~”
“……”梁幸立刻转移了话题,拽着林肆回了院子,“哎哥,晚上有活动不?”
“干嘛?”
梁幸用肩撞了撞林肆的,“出去玩儿啊,咱们搬来这都一星期了连门都没出,我听说巷尾的那家叫‘愁然’的酒吧挺有名的,而且他们酒吧老板是个大美女,去不去?”
林肆往院子里的摇椅里一躺,两条长腿大喇喇地敞着,拿出手机,懒洋洋地回一句:“不去。”
“靠,现在美女都不吸引你了,阿肆,你不会是要出家吧?”
林肆点出游戏,闻言朗声笑了笑,“嗯,出家了。”
梁幸鄙夷地说:“我才不信,昨天我看你电脑里还有新下的片,就你这样还出家?”
“你确定那不是你下的?”
“滚啊,我不看制服的。”
“我也不看,那应该是辉子下的。”
“我操辉子喜欢看制服?”
“唔,是吧。”
两人的交谈声隐没在门后,巷口的青石板路从阶梯下方蜿蜒上来,一抹窈窕身影穿过朦胧水雾出现在阶梯尽头。
“来福。”
温宿安朝躺在一家店面门口的三花猫叫了声,三花猫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继续舔毛。
“吃饱了就不认人,你还真是百家猫。”温宿安走过去,拎起裙摆蹲下来,戳戳它圆圆的胖头。
三花猫仰起头,眯着眼睛蹭了蹭温宿安的手指,又伸出舌尖舔了舔她。
“切,现在知道讨好我。”
温宿安摸着它,抬头看向这家一星期前刚开业的店。
——【苦思】
一家装修得十分简洁的纹身店。
苦思,愁然。
温宿安笑了笑,看来这家纹身店老板也是个深受青春伤痛文学毒害的中二少年,取的名字都跟她一样带着一股忧郁的气质。
时间不早了,温宿安又给三花猫放了点猫粮,这才起身离开。
——
在烟巷深处,一家挂着【愁然】牌匾的酒吧在晚上六点正式投入营业,温宿安推开一扇古色古香的木质门,酒吧员工正在做营业准备,一个乐队站在台上调试着设备。
员工见到门口的人,纷纷招呼着。
“温姐。”
“温姐!”
“晚上好温姐。”
“温姐温姐,你来!”梅粟迎面跑来,挽着温宿安的胳膊把她往旁边拉了拉。
梅粟指着台上的主唱小哥,花痴地说:“你看我请的这个主唱帅不帅,我靠我之前去请他们乐队来驻唱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的,没想到他们居然真的答应了!”
温宿安认真看了眼,点头,“嗯,那小哥哥是挺像你的款的。”
“是吧是吧,姐你要是能把他们签下来常驻就好了。”
“你给钱啊?”
“额……”
温宿安拍拍梅粟的屁股,和她说:“马上要营业了,先工作,你要是表现好我就去帮你谈。”
“哦耶!温姐万岁!”
温宿安走到吧台前,调酒小哥腼腆地叫了她一声温姐,着手给她调酒,全程都不敢抬头。
温宿安接过鸡尾酒,看着调酒的小伙子无声浅笑,未说什么。她脚尖一点,手撑着台面坐上高脚凳,然后手掌轻轻用力,转了个面。
晚上六点整,酒吧准时营业,客人陆续进店,在店员有条不紊的招待下落座,台上的乐队正式投入演唱。
温宿安背靠着吧台,一条胳膊往后轻撑台面,被吊带连衣裙包裹的身材在这个姿势下显得更加玲珑有致,她抬手拉起滑落下去的披肩,低垂着头在手机上打字。
【W.】:你今天几点下班?
【顾政】:看情况,应该会加班。
【W.】:来接我吗?
【顾政】:不知道,我可能凌晨才能到家,你下班了就先回家。
【W.】:嗯。
温宿安没再回复,把手机反扣在桌上,双手拢着披肩收紧,看向台上的演出。
——
晚上十点,酒吧门口。
“走走走,今天我请客!”才一晚上梁幸就叫来了一帮哥们儿,又拉上林肆,说要带他破破戒,解解压。
林肆拗不过他,又想到和兄弟们好久没聚,便答应了。
一行七/八个人在卡座找了个位子,招呼来服务员点了几瓶酒,罗子辉叫来的同行的女生依次落座。
一个穿着抹胸裙的黑发女生坐在林肆身边,她俯身倒了杯酒,递给林肆。
“林哥。”温温婉婉的一声轻唤,带着少女的娇羞和婉转,林肆循声看去。
女生抬起盈盈的眸子,把酒杯往林肆手边又递了下,“酒。”
林肆垂眸无声地盯着她看一会儿,瞧不出是什么情绪,片刻后,他勾了下唇,接过酒杯。
“谢谢。”
罗子辉看到林肆这边的动静,凑过来和林肆说:“林哥,这妹子正不正,是你喜欢的类型不?”
林肆把那杯酒放回玻璃桌上,靠回沙发,闻言睨了他一眼,“无不无聊。”
“嘿,我这是为你着想,那你说你喜欢哪样的我帮你留意留意。”
林肆懒得搭理他,在罗子辉继续说个不停的时候忽然伸手捏住他的后颈把人往后拉,被他挡了好久的舞台这才完全出现在眼前。
台上的灯光暗下又重新亮起,聚光灯下,女人一头乌黑长卷发,身上穿着一条简约的黑色吊带长裙,被勾勒出姣好的身材曲线,披肩随意地挂在臂弯处,一头的流苏垂在地面上。
她单手握住话筒,撩了撩发,红唇轻启:“接下来一首《处处吻》,送给大家。”
台下立刻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
“我操,美女啊。”梁幸看得眼睛都直了。
罗子辉立刻说:“这就是我跟你们说的这个美女酒吧老板,是不是超正点!”
隔着欢呼的人群,林肆望着台上的女人有一瞬间出神,她随着音乐轻摇着身子,粤语的发音很标准,慵懒而又性感的烟嗓和她的外貌相得益彰。
“你小心
一吻便颠倒众生
一吻便救一个人
给你拯救的体温
总会再捐给某人
一吻便偷一个心
一吻便杀一个人
……”
她游刃有余,举手投足间性感却不风骚,不卖弄,却能牢牢抓住人心,林肆遥望着她,眼中情绪波动。
“我操,真是绝了,林哥,是不是绝美。”罗子辉凑过来激动地说。
一张大脸挡住视线,林肆回过神,眉头轻蹙,“啧,你很吵。”
“哪里吵了,我这才只说了一句话。”
一首歌不过三四分钟的时间,温宿安今天心情还不错,大方地给全场八折,引得台下又是一片欢呼。
她走下舞台,梅粟还没从她的歌声中回神,见温宿安下来,她迎上去,“就唱一首啊?再唱几首呗。”
温宿安把披肩取下来随手折了折,塞给梅粟,“别得存进尺啊你,说好一首就一首的,行了,这边你看着点,我回去坐着了,年纪大了,累得很。”
温宿安走回吧台边,臀部一抬坐上高脚凳,高跟鞋跟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踢着凳子下面的横杠。
另一边,罗子辉用手肘怼了怼林肆,怂恿他:“回来了回来了,哥,你这么帅,出马绝对有用!”
林肆斜了他一眼。
梁幸也起哄:“阿肆你别装啊,刚才我看见你眼睛都看直了,这会儿倒假正经了,是不是男人。”
林肆觉得,他今晚要是不顺着这几个人的意,怕是都出不了这酒吧的门,于是他懒懒起身,朝温宿安走去。
一小时前发给顾政的消息现在还没回,温宿安有些心烦,却又无可奈何。
身侧的光线在这时被人挡住,温宿安转头看去。
男人在她身旁的高脚凳上落座,他个子很高,一只脚搭在横杠上,另一只脚的脚尖轻轻点地,指尖在桌面轻叩了两下,他说:“一杯龙舌兰。”
一个很好听的声音。
调酒小哥动作利索地调酒,男人侧过头来,舞台上的灯光正好照向台下,深蓝色的射光滑过他深邃的眉眼,高挺的鼻,最后扫过那淡红的薄唇。
他们在这一秒对视。
酒吧里都是形形色色的人,温宿安见过人间百态,也见过不同的人与不同的样貌,但她还是会十分客观地说,这人是个帅哥,而且还是那种特别招女孩喜欢的帅哥。
再准确点,像个渣男。
温宿安不慌不忙,弯唇笑了笑。
调好的酒被推上桌面,林肆端起酒杯,像是随口一言:“你唱歌很好听。”
温宿安淡定回应:“谢谢。”
林肆的这杯龙舌兰只加了点冰块,他轻抿了一口,将酒含在口中,待舌头微麻时再慢慢咽下。
温宿安很少看见这样喝龙舌兰的人,不自觉多看了他几眼,林肆抬起眼,挑了下眉。
温宿安和他解释:“只是很少看见纯饮龙舌兰的人,大家一般都会加盐和柠檬。”
林肆点点头,放下酒杯,“嗯,喝法很多,我主要是嫌麻烦。”
温宿安被逗笑,她说:“确实,流程太多,还不如纯饮来得畅快。”
酒吧内的音乐不知何时换成了节奏轻慢的爵士曲,带着点黏腻感的暧昧逐渐凝结在空气中。
目光的焦点相触,又是在酒吧这样的环境中,成年人的感情一触即发。
“女孩子比较适合喝日出。”林肆紧锁着温宿安的眼眸,和她提议,“喝一杯?”
这是成年人之间不言而喻的信号,温宿安不避不让地与他对视,半晌,她笑言:“哪有让客人请我的道理,你想喝什么和他说,记我账上就好。”
放在吧台上的手机亮起,温宿安看了眼来电提示,拿着手机走下高脚凳。
“小姐姐。”
另一侧忽然传来声音,温宿安看过去,一个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的小男生挠了挠头,有些紧张地询问:“能加个微信吗?”
每个人的搭讪方式,都是从要微信开始,但很显然,这不是一个很好的方法。
温宿安笑了笑,没有拐弯抹角:“抱歉,我有男朋友了。”
小男生顿时红了脸,立刻道:“不好意思。”
手机还在震动,温宿安边按下接听边往外走。
一抹冷调淡香拂过,林肆坐在高脚凳上,侧靠着吧台,看着那个小男生似笑非笑地说:“小兄弟,来酒吧这种地方,这样的搭讪方法已经过时了。”
小男生更加不好意思了,逃也似的跑了。
林肆轻笑了声,转回吧台,调酒小哥问他:“先生,您还想喝什么?”
“不用了。”
林肆侧过头,看到温宿安走到门边,白藕似的手臂拉开门,室外的风吹进来,拂起她肩头的发,也塑紧了她腰间的曲线。
盈盈一握,曼妙多姿。
林肆收回视线,抿尽杯底的那一点龙舌兰。
“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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