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纷飞的大花园内,被冰封的喷泉旁。
天堂之主朱庇特的洁白雕像之下,两人面对着面。
左边的是满头白发,相貌中性,俊美不似凡人的美少年,他一头银白色的碎发迎着风飘舞,尽管面有哀伤之色, 希德的脸上依然保持着一种名为“高度自信”的状态,再搭配上他英俊帅气的面容,使得整座光精灵大花园内的景色都在希德的魅力下黯然失色,周围的风雪似乎也在围着他旋转,为他增添更多的色彩。
如果将希德此时的状态按照龙与地下城的人物卡进行数据化,那么他的魅力值一定在25点以上。
右边的中年男人神色微变,他儒雅绅士的脸上闪过阵阵惊讶,拄着地面的手杖在积雪的地板上来回画圈, 梅克伦伯爵显然是万万没有想到希德会怀疑自己, 他的眼神在希德的脸上打转了好几圈,见他似乎是真的没有在开玩笑,只好挤出一个笑容:“小兄弟,你肯定是搞错了吧?我怎么可能是内奸?”
希德没有说话,他双手放在身后,静静地看着这位伯爵。
“你怎么会怀疑我呢?”梅克伦见希德还是不相信的样子,他看起来很委屈:“战后的报告是我第一个提交的,请求你们来详查也是我的提案,战争中我只是个副手,进攻弗里德兰是查理下的决定,至于后勤,我从来都没有见到后勤!你怎么会说我是内奸呢?”
“梅克伦阁下,您很厉害, 您真的很厉害,在这出大戏里, 几乎每个人都在为你的计划服务。”希德背着双手走到梅克伦的面前, 跟伯爵擦肩而过, 再转身:“起初,我和殿下都十分相信你的调查结果,我们都认为,查理才是那个内奸,因为你的结论合情合理,从逻辑的推断上也十分正确,几乎没有任何破绽,我跟殿下都如你所愿,怀疑查理才是出问题的那个。”
“这其实也不难理解,因为在三个当事人中,只有你愿意配合调查,查理的态度非常强硬,他从来就像是今天这般,采取非常激烈的态度对抗我们,奥兰多伯爵则是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因此我们对你有种天然的信任,这才有了科涅城堡一行。”希德走到了伯爵的身后,慢慢地转身:“恰恰就是在那里,我发现了你的第一个破绽。”
“你是不是搞错了, 小兄弟?”梅克伦伯爵摇头,他的神色还是很委屈:“科涅城堡可是我劝你们去调查的!他们都不让你们去。”
“科涅城堡内的情况十分诡异,那里留下的战斗痕迹说明如果没有内鬼的出卖,城堡不可能那么容易陷落,但是当我跟殿下调查了内部却发现整座城堡清理得很干净,非常干净,任何一点点的痕迹都已经被清理干净了。”希德缓缓踱步,他伸出一根手指:“城堡内的情况完全是事后摆拍给我们看的。”
“那肯定是已经有人将城堡清理干净了,这件事你要去问查理,不要来问我!”梅克伦伯爵不耐烦地说道:“我怎么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那里,我发现了一处不对劲的地方,明明科涅城堡血案已经过去了四周,城堡里为什么还有血腥味?还有那枚拜虚教内环的吊坠。”希德从怀中取出了拜虚教的吊坠,他笑道:“如果不是因为我的朋友弗格是现世守卫成员,精通拜虚教的一切,我们差点就被你蒙蔽了过去。”
“拜虚教内环成员绝对不可能丢弃自己的标记,因为那是他们身份的象征,他们会试图通过一切办法夺回来,除非他们战死,但如果战死,这枚标记就肯定是破碎的状态。”希德将吊坠放在伯爵的面前:“因此只剩下一个解释,那就是这枚标记是通过特殊渠道得来的,并且故意放在城堡内,用来误导我们朝着拜虚教那边去想的。”
“果然,我和殿下在离开之后又快速返回,看到了那群城堡守军装好东西匆匆离去,留下了空荡荡的城堡。”希德摇头:“回来的路上,我们就遭到了魔鬼的袭击,九死一生,这也是你的计划。”
“你在胡说什么,小兄弟。”梅克伦伯爵笑了,他摊开手,非常认真地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如果按照你说的,凡事都要讲个逻辑,你这通话有什么逻辑可言?”
“好,就算是退一万步来说,是我故意诱导你们去科涅城堡调查,那我为什么还要在成功诱导你们之后发动了袭击么?如果你们死了,那之前布置的那么多东西还有什么用?”
“为了灭口啊。”希德的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笑意:“那批人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但他们又知道得太多,不把他们灭口,还等什么时候?”
“!”梅克伦伯爵脸色一窒,原本想好的说辞被堵在了喉咙里。
“你很肯定,就算发起了袭击殿下也不会出事,因为皇室不可能不留有后手。”希德继续说道:“所以这才有你接下来在宴会上的那句话‘还好你们去了’,因为只有我们去了,才有这场一举三得的举措。”
“……”梅克伦伯爵不说话了。
“事情到这里为止,一切都还在你的控制之中,你只是有点疑惑,在证据如此确凿的情况下,为什么皇女殿下还迟迟没有行动,你有些焦急,因此沟通了殿下身边的内应,也就是耶希尔爵士。”希德嗤笑着说道:“说是内应,但耶希尔爵士并不是你们的走狗,他只是跟你们一拍即合,他需要快点做出成绩,需要大笔资金供他突破,因此从他来到恶狼的这一刻起,他就在敲诈你们。”
“耶希尔从你们三人的身上都弄到了不少钱,作为代价,他总是把皇女身边的消息透露出来,这才有了殿下随口说喜欢马黛茶,你立即就在家里准备了马黛茶招待她的原因。”
“你这是毫无关联的两件事,不错,我确实有向耶希尔爵士行贿不假,但这在神圣帝国太常见了,来自中央皇朝的使节团,高高在上的皇女,我只是投其所好而已。”梅克伦伯爵的态度逐渐变冷了,他冷哼着转过身,跟希德脸对脸:“你的推论?你这叫有罪推定,没有任何证据,你的言辞不过是一场脑补而已!”
“那就让我继续脑补下去吧。”希德轻笑着,他的身影如鬼魅的幽魂般从梅克伦伯爵的身边飘过:“就在你疑神疑鬼之时,传来了两个不好的消息。”
白发少年伸出第一根手指:“一,银手精灵跟寒铁矮人的到来,使得事情出现了超出你预料的变化,尤其是银手,惠尼虽然是个流浪汉,但他无论怎么说都是银手目前的家主艾瑞宁-银手亲子,你不知道这两个人有什么本事能做什么,也说不定就会使得友邦惊诧事件无限扩大化,这对没有接触过真正光精灵豪门的你来说增添了大量的不确定因素,使得你开始束手束脚。”
“二,由于殿下遇袭的事情非常地恶劣,另外两位当事人都闻到了事情不对劲的地方,其中奥兰多伯爵因为要筹办婚礼,但查理已经开始怀疑你,当然,他早都怀疑你了,只是他一直都没法下决心而已。”希德伸出第二根手指:“只是这次,他似乎真的有点想要坦白,这让你害怕查理选择鱼死网破。”
“哼~一面之词,查理如果怀疑我,为什么不早早地就坦白?而要等到这个时候?”梅克伦伯爵的脸色已经完全阴沉。
“因为科涅城堡的那笔物资,你们三个人不是都没见过,而是你们三个人都见过。”希德哂笑着连连摇头:“中央皇朝的物资抵达之后,你们三个人就各拿了一份,然后才将物资送到科涅城堡去罢了,关于这块,你们三人早都达成了默契,无论是谁都不会说出去。”
“……”伯爵眼中精光爆闪,他重新开始审视眼前的少年。
“这本来是地方贵族的默契,中央皇朝的军饷向来都是七成到货,三成漂没,你们应该是一人分了一成走,但有些事从来都是这样,不上秤就只有四盎司重,一旦上秤,万磅都止不住,偏偏我们的皇女殿下是个没分寸的,满脑子就想着彻查到底。”希德背着双手走到喷泉旁边,指尖拂过封冻的水池,玩味地说道:“无论是她从政治的角度想要狠狠地捞一笔影响力也好,还是她真的有点同情那些战死的将士们也好,她的态度都使得查理不敢坦白。”
“就像他说的,改易、夺爵、上军事法庭,谁愿意冒风险呢?”希德发笑不止:“至于奥兰多伯爵为什么不坦白,这就更简单了,他有后台,他是盖尔哈特的亲叔叔,他大不了提前退休,他是真的不在前线,无论怎么罚,也很难真的重罚到他身上,因此在整件事中,他才会表现出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
“……你对人性的观测真是透彻,小兄弟。”梅克伦伯爵握紧了手杖,他慢慢地说道:“只是用在了没用的地方。”
伯爵张望着周围,确定没有任何人,他轻出一口气:“有些人总是把智商用在错误的方向,但我想听你说完,说吧,小兄弟,说吧。”
“事情的发展走向了你无法控制的方向,因此你决定铤而走险,正好,斯特凡男爵跟我有仇,你和拜虚教商量好打算在婚礼上设个局,首先设法将惠尼跟弗格支开,也就是上去表演,然后就计划在婚礼上解决掉皇女殿下。”希德慢慢地点头:“当时大家身上都没带武器没有戒备,要做到不难,到时候在斯特凡的婚宴上出事,又不是你动手,责任跟怀疑怎么都不会落到你的头上,好一个滴水不漏的计划。”
“只是你没有想到,审判庭居然卷入了进来,而且将我带走,这自然也引起了皇女殿下的注意,审判庭将我带走破坏了计划,尤其是胡滕审判官本身是个传奇阶强者,后面还跟着一群能征善战的审判庭成员,他们本来是帮助你实现目的的帮手,结果成了阻碍这场暗杀的麻烦。”
希德侃侃而谈着,名为自信的光芒在他的脸上闪烁。
“你并不能够命令那位拜虚教杀手,一个好机会就这样错过了,但你大概怎么也不会想到,审判庭会来找我麻烦,是因为有人举报了我,说我可能是他们要查的人。”希德翘起了嘴角。
“谁?”梅克伦伯爵还是忍不住好奇,但他的目光越发阴冷。
“就是我自己。”希德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向审判庭举报了我自己。”
“WTF?!”梅克伦睁大眼睛张大嘴巴。
“好狠,希德先生,你真的好狠,你知不知道,落到审判庭手里,无罪的也会变成有罪的,有罪的是可以现场执行的?”梅克伦伯爵被希德的决定震惊了,老绅士连连摇头:“你真是个疯子。”
“当时我已经感觉到了危险,但令我没想到的是我躲过了这次刺杀,当天晚上居然会有整个魔鬼军团进攻丽思宫,你的疯狂实在是超出了我的预料之外。”希德淡淡地说道:“即使是有耶希尔爵士作为内应,你这样做也太疯狂了,如果我没有猜错,除了你自己的原因,肯定是有人给予了你巨大的压力,并愿意帮你解决安杰洛至高大导师,我猜是拜虚教,对吧?”
“…………”
“当天晚上确实是个良机,首先是经历了一系列事件后,人都会疲倦放松警惕,当时的惠尼跟弗格被你留了下来,审判庭的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斯特凡之死上。”
“按照你的设想,皇女出事了之后,中央皇朝自然会再派人下来查,到时候查理有重大嫌疑,审判庭关注奥兰多伯爵,耶希尔爵士则已经逃亡拜虚教疑似元凶,整个现场都是你的一家之言,无从对质,无从排查,你最大的可能只是挨处分而已。”希德叹息道:“你可以将一切责任归给魔鬼拜虚教等境外势力,大家也都愿意相信这个结果,只要相信,你的英雄身份就可以洗脱你的嫌疑。”
“我说得对么?恶狼远近闻名的大英雄,拥有拜虚教屠灭者、魔鬼之敌称号,背地里却是一位魔鬼信徒的约瑟夫-梅克伦伯爵?”
希德的话说完了。
“啪!”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空旷的大花园内响起了清脆的掌声,梅克伦伯爵忍不住给希德鼓掌。
“精彩,太精彩了,希德先生,你怎么不去连载小说?而要在这里跟我分享你的脑补成果?”伯爵用力地拍打着手掌,忍不住将自己的手掌拍得通红,他像是听了个最好笑的笑话一样大笑不止:“这个故事环环相扣、每一处细节都经过精心打磨,非常精彩。”
梅克伦给希德比了一个大拇指,他再次环视一周见整个大花园没有任何人影,这才笑道:“那么,证据呢?”
“很遗憾,你的手脚做得非常干净,我找不到任何证据。”希德耸肩:“而且就算有,应该也在这段时间中被你处理掉了吧。”
伯爵听着希德的声音,他神态自若地整理着自己的外套跟领结,甚至还有空拿出丝巾擦去头上的雪,在做完了这一切后,他才慢悠悠地说道:“我从学院毕业四十年,经历了无数事情,我认识了不少人,也得罪了不少人,这四十年来,我学会了很多事情。”
“我学会的最重要的事就是,每一个公国,每一个体系,每一个制度,都有自己的游戏规则,无论明也好,暗也好,首先你要把游戏规则学会,否则就没有参与游戏的资格,我见过太多优秀的年轻人还没把规则玩明白就死了,因为他们太自以为是!”
“学会了游戏规则后,第二步,是如何玩转这套规则,就像是一个毛线团你首先要找到线头,你要学会如何不去触犯各种禁忌、各种或明或暗的规则,你才有资格成为牌桌上的一员,你不妨思考一下,对现在的神圣帝国是可以没有正义,还是可以没有稳定呢?”
伸手按住希德的肩膀,梅克伦伯爵将自己的嘴唇贴在希德耳边,低语道。
“你太嫩了,经验不足,你甚至不懂得保护自己。”
“我给你机会,不止一次,我想让你活下去,我甚至一直都故意装作没有认出你是谁,那个五年前在我的审判下逃过一劫的小崽子!”
“我都为你着想,想让你活下来为你考虑到这种程度了,你为什么就不能理解我的慈悲,一定要咬着你的救命恩人不放么?!”
“希德!你就这么想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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