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通明的长生殿被禁军侍卫围得水泄不通,褚沅瑾被反向环肩勒着,跟着身后人的脚步节节后退。
眼前不远处沈长空颈侧青筋暴起,额角冷汗连连,被持着剑柄的红衣男子威胁着停下紧跟上前的脚步。
“放开她。”沈长空目光如炬,紧盯着被泛着冷光的剑身抵着的纤细脖颈。
再往里收半寸,便能划破柔白胜雪的肌肤,渗出鲜红刺目的血来。
“放开?”褚景同牵起唇角,垂首看着被禁在身前的纤影,痴迷道,“阿姐为何总坏我好事?若景同日后登基,定然比阿耶更疼阿姐……”
褚沅瑾整个人被箍着,颈边还贴着利剑,听了他这话浑身汗毛都倒立起来,可愈是这种时候,她心里竟愈是镇定。
她此前虽同沈长空关系降至冰点,现下看着他就在眼前还是会安心,深信只要他在,自己便不会有事。
皇帝已被气晕了过去,三人周遭环了一圈侍卫,因着褚沅瑾被挟持皆不敢轻举妄动。
褚景同笑得更加嚣张,而后唇角一敛,阴森道:“事已至此,阿姐,那便……一起死吧。”
猝不及防间,他抬手举起手中利剑向褚沅瑾腹部刺去,转瞬间便猛然袭来一股阻力。
剑身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握住,鲜血顺着冷白指节和寒光凛冽的银剑一滴滴流下。
褚沅瑾瞳孔骤缩,“子钦!”
他仿佛察觉不到疼痛一般,狠力将那长剑往外抽,剑尖离褚沅瑾越来越远时,沈长空长臂一伸,将她从褚景同身前拉回了宽阔的怀里。
与此同时,侍卫禁军一拥而上,将疯了一般的六皇子按在地上。
沈长空拥着怀中仍在颤抖的娇躯,仿佛要用尽一声的力气,不住地安抚着她,可意识却愈来愈模糊,眼前亦是朦胧一片,终是在溢满了哭腔的叫喊中倒了下去。
“子钦!子钦……”褚沅瑾泣不成声,他手上溢出来的血都成了黑色,那剑上显然有毒。
她不敢大幅度摇晃他,唯恐拉扯到他胸前还未愈合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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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前。
褚沅瑾被沈长空囚禁在不知哪出宅子中,一日三餐皆由专人来送,他下了值便回宅子整日陪在她身边。
与其说是陪她,倒不如说是监视。
他将她抱在膝头,不理她的挣扎谩骂,一遍又一遍地亲吻她脸颊,将她的抗拒尽收于唇齿间。
不许她出门,也不应她任何关于叫人进来的要求。
这整座宅子于褚沅瑾而言都极其陌生,宅子里的人除了沈长空和成风她更是一个也不认识。
且这日子,已经持续了一月有余,褚沅瑾处于崩溃边缘,险些要被逼疯了。
心灰意冷之时,她甚至有了轻生的念头。
倒也不是真的想死,只是她深知沈长空爱她,忍不住报复性地想,若是她死了,他便是间接杀害她的凶手。
那么沈长空会不会后悔将她固执地囚禁起来,褚沅瑾现在所遭受的精神折磨让她无比想看到沈长空悔不当初痛不欲生的样子。
他那样爱她,若她因自己而死……
褚沅瑾握着手中那把绣花剪,尖头朝着自己的方向对着,心中感慨不知那些拿利器自尽的人是如何对自己下得了狠手的。
她是一丁点都舍不得动自己,受不得半分皮肉之苦。
正要将这绣花剪扔下,门便被从外头打开。
同平时一样,这个时间只可能是沈长空。
只是她想得过于认真,意识一时间难以回笼,乍一听到门开便被吓了一下,握着绣花剪的手猛然一抖,那尖头便抵上了自己心口。
还未待褚沅瑾反应过来,便被急步过来的男人攥住了手腕,阻止她再拿着利器靠近身体。
对上那双晦暗而掀起巨浪的凤眸,褚沅瑾知道,刺激到他了。
虽说她并没有想要自尽,可却有想看他痛不欲生的念头,且这念头还很强烈。
如今歪打正着叫他碰见这场面,既已经误会,何不将这误会在他心上烙得深些。
他不叫她好过,那便双双痛苦,一起下地狱好了。
褚沅瑾握着绣花剪的手指力道更重了些,她心知抗衡不过沈长空的力气,可是这不妨事,她只要他能感受到自己在与他争便好。
果真如她所料,连手带绣花剪统统被他梏得岿然不动,褚沅瑾垂眸看着那把绣花剪,刻意放低了声调喃喃道:“为何不让我死?”
话音一落便被人腾空抱起,下一刻又落在男人紧实有力的腿上。事发之突然,褚沅瑾手中绣花剪差点脱手而出,幸而沈长空将她掌心收得紧,才勉强将其握住。
男人紧攥着她的手,将那把绣花剪在她手上转了个弯,指向了自己。
褚沅瑾心里咯噔一下,未待反应过来那尖口便抵上了男人胸膛,且他握着他的手,抵向自己的力度在缓慢加重。
“沈长空!”她有些急了,“你这是作何?你是在威胁本公主,你……你松手啊!”
企图将绣花剪抽回来,可男人力气太大,她费再大的劲头也是无济于事。
他手上倏然一个用力,剪子便扎入被玄衣覆着的胸膛,没多久便从里往外渗出血来。
褚沅瑾满脸惊恐地睁大了眼睛,眸中已经泛了层水光,浑身都在止不住地颤抖。
从始至终,她只是想吓他,让他心中有愧有悔,想要他将自己放出去……
却从未想过要伤他。
“你疯了……你疯了……”她哭出声来,眼睁睁看着铁剪没进他胸膛,且愈来愈深,褚沅瑾情绪陡然失控。
“你哭什么?”他甚至有心情腾出一只手来拭去她眼角流下的泪,“公主不是想要臣死么?”
褚沅瑾的泪像是流不尽一般,哭道:“我没有……”
“你没有?”
他又用了几分力气,铁剪瞬间没入更深。
自嘲一般扯了扯唇角,沈长空只觉利器刺入胸口的疼痛也比不得她带来的万分之一。
对着那双雾气蒙蒙的柳叶眼,他心口又软又疼,“公主以为,你若是死了,臣还会苟活于世么?”
若这世间再无她,那他便也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可他宁愿自己一人死,也不愿看她伤害自己分毫。
除了离开他,褚沅瑾想要的沈长空都会给,包括他的命。
活着不能忍受她想要逃离,死了或许便能了……
褚沅瑾泣不成声,脑子里一片混沌,眼中只看得到同手中锋利的绣花剪插进他胸膛的这一小片范围,她抽噎道:“为什么,你为什么就不肯放过我……”
她同他牵扯这么许多年,并非不爱他,可尝试过那么多次同他在一起,最终总以厌烦收场。
沈长空表面对她千依百顺,可褚沅瑾觉着,她在他手中便像只笼中之雀,被强迫着接受他所以为的好,限制着自由,禁锢着灵魂。
而他也终于将对她的囚禁付诸行动,从思想转为了实际,摧毁了褚沅瑾所有意志。
所有美好在褚沅瑾脑中荡然无存,只剩被困为笼中雀的崩溃。
她要离开沈长空的念头从未如此高涨,她不仅想要离开他,还想要报复他。
即便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沈长空爱她。
可现在,当利器被他亲自握着她的手一步步插入他胸口时,褚沅瑾什么也不想要了。
她远没有沈长空豁得出去,又如何能报复得了他?
“沈长空,”她吸了吸鼻子,手却因着唯恐铁剪插得更深而不敢乱动一下,鼻音浓重道:“你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吧。”
沈长空松了松握着她的手,束缚一经消失褚沅瑾立即也要松手,可下一刻便被执起了另一只手,一起握在那只仍旧插在他心口的绣花剪上。
他眸光晦暗却饱含了神情,凝视着面前哭得鼻尖都有些泛红的女子,极为艰难道:“公主将臣的心剜出来看看吧,臣也想知道,它怎么就放不下……”
自小到大,褚沅瑾几乎占据了他生活的全部。
她第一次叫他子钦,第一次吻他脸颊,第一次同他说喜欢……
沈长空全都历历在目。
她不喜束缚,可沈长空最是偏执。即便从前掩藏的再好,可一旦涉及到她要离开,他便再难藏下去。
他疯了一般地爱她,根本便承受不住。
沈长空放不下,永远也放不下。
有些东西明知是强塞,他也要给她——比如他。
此时此刻,沈长空看着她为他落泪,不知是因着心疼多些还是害怕多些。
他终是不忍,将心口的铁剪拔出丢在地上,剑眉紧蹙的瞬间,血水瞬间将胸前玄色衣襟大片染上深色,像是没有止境一般,源源不断地流。
褚沅瑾哭得更凶,不知所措地伸手去捂他胸口,企图堵住往外渗的鲜血。
沈长空叹了口气,将她按进怀里,坚毅的下巴搁置在她发顶,轻拍着她后背哄道:“别怕。”
见她仍旧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叹了口气,“死不了,真的。”
沈长空从没有一刻这样觉着死了更好,若是死了,便不用受这等折磨。
他不愿在失去她和伤害她之间做选择,此刻却不得不后退一步。
大掌移至怀中女子后脑,沈长空轻轻揉了揉,而后妥协道:“我放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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