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悄想起高中时自己给林桀补习功课, 他会调笑叫她一句:“七七老师。”
如今风水轮流转,倒轮到她叫他一声“老师”了。
不过云悄装作没听见林桀这话,随意扯了个话头转移了话题:“我们现在是去哪?”
林桀见她又转移了话题, 也跟着她学装作没听见,继续上一个话题:“我说你以后买车上路, 不如叫我一声‘林老师’,林老师给你开小灶补课, 怎么样?”
云悄完全没想到林桀会来这么一茬, 思绪有点跟不上他的节奏,啊了一声, 脱口而出:“好啊。”
车子下了江桥后开向岔路口,遇见红灯,林桀踩了刹车,一直手臂搭在方向盘上, 转头瞅着云悄说:
“那你叫声林老师, 我就考虑下这事。”
云悄对上他含笑的视线, 乌黑的眼珠转了一圈, 含糊其辞地说:“我有驾照,不需要你教。”
林桀轻挑了下眉,顺着她话说:“行, 以后别哭着来求我。”
云悄小声会怼:“我才不会。”
林桀启动了车子, 似想到什么, 又重复了一遍:“哭着来求我, 我也不教你。”
“……”
从江桥下来后, 道路两边的建筑就变得很有年代感,红砖堆砌的高楼,车子驶过某个老式小区外时, 还能看见墙上已经斑驳了字体的红色宣传语。
林桀把车停在路边划好的停车位,云悄跟着他下车,迎面而来的冷风,让她忍不住瑟缩了下脖子,换来林桀的嘲笑:
“刚才在车上还叫热,这会又冷了?”
云悄拉紧了自己的白色羊毛围巾,露出一双清澈的杏眸,小声反驳林桀:“车内开了空调,室外又没有空调,我当然怕冷。”
“伶牙俐齿。”林桀嘁了声,拉过云悄的手放进自己兜里,抬眸看她,“还冷吗?”
云悄吸了吸有些呼吸不畅的鼻子,瓮声瓮气地开口说:“有点儿。”
林桀盯着她看了几秒,抬手把自己的围巾取下,给她围上。他的围巾很长,足足绕了三四圈,才打了个结。
云悄把羽绒服的帽子戴上,脖子上围着两条围巾,显得有点臃肿,她眨了眨眼,看着林桀,问:“你把围巾给我了,你不冷吗?”
林桀垂下眼皮看她,语气散漫:“我一个大老爷们儿会怕冷?”
“……”
哦,当她白问了呗。
云悄任由着林桀拉着自己往对街的小巷走,小巷颇有些年头,巷口的路灯灯身都掉了漆,灯芯上还结了蜘蛛网。
这是一条卖菜的小巷,往里走还能听见小贩吆喝,买菜大妈砍价的声音。
云悄眼珠骨碌碌地转了一圈,有些好奇地问林桀:“我们是去哪?”
林桀在一家颇有年头的面馆停下,云悄抬头看去,店面空间很小,墙上还贴着上世纪港星的海报,正对店门的窗口用一张小黑板写着面条种类和价格。
店里几乎没人,生意惨淡。
老板娘坐在收银台的位置打盹儿,不经意间抬头看见站在门口的两人,热情地打招呼:“要吃面吗?”
云悄没觉得多饿,但想到林桀没吃早餐,问他:“你要吃面吗?”
林桀看了眼老板娘,然后点点头:“吃。”
老板娘热情地招待两人进店落座,又指着小黑板上的菜单问道:“要吃什么面?我们这儿的面条可是鹿城最正宗的味道。”
林桀看都没看小黑板上的字,报了个名:“两碗葱油面,谢谢了。”
老板娘爽快应下,系着围裙去后厨忙碌。
云悄摘下围巾,放在身旁,双手捂住嘴,不停哈气,白雾飘散在空气里,闻到厨房方向传来的香味儿,有些好奇地问林桀:
“你怎么想到带我来这吃面?”
林桀用纸巾擦拭桌面油渍,又递了一双消毒过的筷子给云悄:“小时候常来这里吃,想着带你来尝尝味道。”
云悄似恍然大悟一般,眼睛弯了弯,说:“哦——原来是带我来尝尝你童年的味道。”
林桀掀开眼皮看她,笑:“嗯,对。”
说话间,老板娘已经把两碗冒着白雾的葱油拌面端上桌,还热情地推荐怎么加调料才好吃:“这面得多加醋,才够劲儿。”
林桀把手旁的醋递给云悄:“要吗?”
云悄不喜欢醋的酸味儿,摇头拒绝:“不用。”
她加了一大筷子的小米辣在碗里,又把佐料拌匀,用筷子夹起一小口面放进嘴里,难以言说的味道席卷味蕾,她皱紧了眉看向林桀:
“这家面好…”
“难吃。”林桀面色平静的吃了一大口面,说:“小时候,我最爱吃的就是这家面。”
云悄有些不懂的看着他,明明这家面很难吃,他却爱吃,是怎么过回事。
林桀往碗里倒了快半瓶的醋,又吸溜了一口面,慢悠悠地说:“以前我妈跟林成华吵架,家里没人给我做饭,爷爷会给我钱让我来这家面馆吃饭。”
云悄没听林桀说过他小时候的事,大概了解的也只有冬青被林桀生父家暴,后来领着他和冬稚回了南城。
林桀记忆里,爷爷是那个家除了妈妈冬青以外,对他最好的人。
老爷子早年是抗美援朝的军人,因为腿中弹受伤,后来回到家乡结婚生子,也习惯了部队里的作风,平日不苟言笑,对林桀百般严格,可在林成华屡次打冬青,总会站出来帮忙,还会把还小的他护在身后。
可在他五岁那年,爷爷就因为旧伤复发不治而亡,那个家里再没有了能在林成华打他们母子时护着他们的人。
林桀还记得有一次林成华因为赌博输了钱回家发脾气打他,爷爷直接抄起一木棍砸了过去,还带着他偷溜出门,来这家面馆吃晚饭。
那是他第一次吃这家面馆的面,味道难以下咽,可又怕爷爷说他,只能强忍着吃了下去。
从面馆离开后回家,爷爷牵着他的手,跛脚走过漆黑的小巷,一边跟他讲抗美援朝时的趣事:“阿桀,是不是觉得那家面馆面很好吃?”
林桀:“还…还好。”
爷爷笑道:“跟我当年打仗时,老班长做的面条是一个味道,以后爷爷常带你来吃。”
后来爷爷去世,林桀跟他聊起那碗面,爷爷闭着眼笑:“我知道那面不好吃,可那味道就很怀念。”
面的味道跟旧时战友做的一样,爷爷吃的是面,怀念的是再也见不到的战友。
林桀说着已经吃完了碗里的面条,看着云悄没有动过的碗,说:“带你来吃面,是想跟你分享我的童年。”
云悄听完后,眼睛有些酸胀,林桀的童年比她想象的还要糟糕,她吸了吸鼻尖,又低头吃面,面已经成坨,但味道似乎比刚才能接受了。
林桀有些无奈:“吃不下,就别吃了。”
“没有。”云悄嘴里还塞着面条,声音含糊不清:“我吃得下。”
等她一碗面吃完,时间已经过去小半个小时,林桀早跟老板娘付完账,递过纸巾让她擦嘴。
云悄再围上围巾,两人要往外走,老板娘忽然叫住他们:“我刚就觉得你眼熟,这不是老林家那孙子吗?”
林桀转身看着老板娘,笑着打招呼:“宋阿姨,新年快乐。”
老板娘眯着眼打量着眼前的两人,用手比划了下林桀小时候的身高,又说:“我记得你小时候可矮了,这长大后,怎么长这么高。”
“吃得比较好。”林桀轻描淡写地说。
老板娘又看一眼林桀身边裹得像只球的云悄,笑眯眯的问:“这是带女朋友回来见你爷爷吗?我可记得你小时候一哭鼻子,就要跟着你爷爷来我这吃面。”
云悄闻声,用余光瞄了眼林桀,脑海里浮现一个小人版的林桀眼睛通红,哭闹着跟在爷爷身后要吃面条。
她扑哧地笑出声,问老板娘:“阿姨,他小时候很爱哭吗?”
老板娘陷入回忆里,一时没能搭上话。
云悄见此,眼珠转了一圈,改问林桀:“你小时候是个哭包吗?”
“你觉得我是吗?”林桀低头,凑到她耳边,语气危险:“昨晚是谁先哭的?”
“……”
云悄脑海里闪过某些不可言说的画面,耳根偷偷发热,她呶呶嘴,把红了的脸颊藏在围巾下,小声说:“我就是好奇嘛。”
“别好奇,不该好奇的事。”林桀手插着兜,吊儿郎当的说。
云悄哦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老板娘从回忆里回过神,说:“阿桀这孩子吧,小时候那一哭,嗓门贼拉大,我们这一条街都能听见。”
云悄想象了下这个画面,又忍不住的笑出了声,“那不是扰民吗?”
老板娘笑道:“可不嘛,不过——”
她似想到林桀家的那些事,叹了口气,“都是一些旧事了,不提也罢。”
两人跟老板娘又聊了一会儿天,从面馆里出来穿过弄堂,往小巷更深处走去,路过一户紧闭门窗的平房,林桀掏出钥匙开了门,门梁上的灰簌簌往下落。
云悄被呛得咳嗽,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喷嚏。
林桀抬手给她整理头发上残留的灰,拉着人往里走。
云悄视线在房内转了一圈,两室一厅的小房子,客厅很空,只有墙壁上挂着一幅全家福,全家福上有个穿老式解放军军装的老人,怀里抱着一个小孩,应该是才出生不久的冬稚,而他身边站着的小男孩,眉眼青涩,跟林桀很像,脸颊还带着一点儿婴儿肥,奶呼呼的,十分可爱。
“这是你吗?”云悄指着照片上的小男孩问林桀。
林桀瞭起眼皮看了一眼墙上的全家福,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云悄弯起唇角:“你小时候还长得真可爱,怎么长大了——”
“长大了怎么了?”林桀打断她,问道。
云悄对上他漆黑的眼睛,到嘴边的话转了个弯,笑道:“长大,变得更帅了。”
“你这话听起来挺违心的。”林桀点评道。
云悄没有接话,借口去其他房间参观,转移了话题。
两人在小平房里转了一圈,挑了两把干净的椅子坐下,云悄问他:“你跟冬青阿姨回了南城,这房子不该是…那个人在住吗?”
“他赌钱输了,把房子卖了。”林桀说。
早在四年前,林成华因为赌博把房子抵押卖给了他人,林桀记着这里是爷爷一生积蓄买下来的房子,当时听见这个消息后,用手头空余的钱,又找几个朋友东拼西凑借了点钱,高价从买家手里赎回房子。
云悄余光又转向墙上的全家福,看着在镜头前笑得可爱的小林桀,忍不住笑出声:“林桀,我真觉得,你小时候比现在可爱。”
“你这语气是在嫌弃我?”林桀挑眉。
云悄转头看向他,抿了抿唇说:“不是,我是挺遗憾小时候没见过你,要是知道你小时候这么可爱的话——”
林桀上身往前倾,低下脖颈,靠近云悄脸颊,问她:“你想做什么?”
云悄认真的思考了下这个问题,如果她小时候就见到了林桀,一定要把人带回去,至少能让他少受点苦,有一个幸福的童年。
“把你带回我家?”云悄试探地说。
林桀好心情地勾了下唇,“行,带回去,给你当童养夫。”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估计在十一点左右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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